第288章 我是誰人

尊主整個人踉蹌往橫急跌,還差點滾倒地上,狼狽非常,而腳下那些被勁氣灼焦了的草木又活了過來,並極速生長。

這當然是凌風搗的鬼,可他卻找不到根除的辦法,凌風的生機無窮無盡,除非他能斷絕凌風生機的來源。

尊主更不知道,凌風因爲有三百真神之助,生機本就無有衰竭,這回借這滿山草木最主要的打算在於彌補自身靈魂的不足,以期達到時刻天人合一的境界。

但這不妨礙尊主認清一個事實,那就是照這種形勢發展下去,他今日之戰有敗無勝,更可能喪身當場。

所以,唯一選擇只能以己之長,擊彼之短了。

於是,尊主倏然喝道:“凌風!”若驚雷乍響,漫天雨粉被迫得濺飛橫瀉開去。

凌風剛站在崖緣處,應聲瞧去,穿越茫茫雨簾的阻隔,看到尊主的眼睛。

在兩人視線相接的直線內,乾乾爽爽,沒有一滴雨水的遺痕。

凌風在投過目光的那一剎那,立時大駭。

他看到尊主那對眼睛的瞳仁,像兩個金黃的小圓月,黃芒暴射,如黑夜裡照耀大地的月輝。

這一刻,他忽生出一絲古怪的想法,那絕不是人類的眼睛。

一種強大得無以抵擋的驚悸,從他的神經中樞迅速蔓延,手足冰冷麻木,心臟狂跳,全身血液凝固,冷汗從每個毛孔中狂涌出來。像在一個惡夢中,明知毒蛇猛獸向自己撲殺攫抓,卻一點招架的能力也沒有。

魔眼擁有形如實質的精神魔力,緊緊鎖定凌風的身體,甚至他的靈魂。

地轉天旋。

絕望充斥胸前。

凌風的意識猶如獨立的個體,無論多麼強大的穴竅、多少富足的真元都不能幫助他分毫,只能孤獨地面對冰冷的世間,像被蛀蟲蝕空的秋天的樹,悽然立於寒冷的北風中。

短短一個剎那就像歷經了千劫百世,無數生命印跡灌輸到他的腦海,時而爲少不更事的頑劣孩童,時而爲即將遠征的壯志男兒,時而爲不遜鬚眉的巾幗英豪,時而爲懷胎待產的慈祥婦人,時而爲性情殘暴的昏聵君王,時而爲風燭殘年的重病老者……

不同的生命裡,發生了截然不同的故事,每一分經驗累積起來,令他經歷了生命中每一種不同形式,貧賤富貴,生老病死。

無數強烈的生命像要佔據他的心靈。就如變成一株灌木,倏然分裂,長出億萬枝條,每一條都如此枝繁葉茂,當風吹葉舞,枝條簌簌時,如何分得清究竟哪個纔是自己?

迷濛之中,凌風周身經脈彷彿封堵凝固,四肢也僵化如石,不聽使喚。神識迷糊,耳中似乎聽到無數聲音同時嘈雜呼喊,桀桀怪笑。

混沌中聽到尊主啞聲笑道:“嘿嘿,你還想得起來你是誰嗎?現在你的體內有億萬元神,莫衷一是,就連你的身體也不知該聽誰的話了……”

那低沉陰冷的聲音鑽入凌風的耳中,亦不由苦苦思索道:“我是誰?”腦袋好似要爆炸開來一般,狂亂困惑,思維混淆。

左思右想也找不到答案,當真頭皮欲破,痛楚欲裂,埋首膝前,全身顫慄。

這時即使是個柔弱之極的女子,也可置他於死地。

尊主自不會放過這個天賜良機。

頓時,崖斷,雨濺,山石飛舞。

一聲厲嘯,在腳下山崖崩塌的一剎那,尊主猶如鼓滿腹翼的怪鳥向凌風這邊射來。

戰意和殺機催發至巔峰之際,這本已脆弱的山崖立刻土崩瓦解,凌風這一邊也是如此。

生死存亡僅有一線。

凌風迷茫的雙目中陡然爆出璀璨的光華,腳下一挑,重逾萬鈞的巨石如橫空的流星,帶着熾烈的火芒直撞向尊主,而他的身子在同時也追上那塊巨石,如站在飛鳥的背上,翻手,遮天。

天昏地暗,風雨雷電全收束於雙掌之中。

翻天印!

眼看碎石泥霧滔天,尊主氣血翻騰,生出一種無力感,這招要是印下,就算是銅頭鐵臂之身也要化作一灘爛泥。當下,右臂轟然一振,數十丈長的氣浪衝天澎湃,絢光怒爆,猛然與凌風的翻天印撞在一起!

※※※※※※※※※

襄陽。

家香樓二層的大堂鬧哄哄擠滿了各式人等。

徐子陵正與飛馬牧場一行二十八人在一起,佔了靠街那邊窗戶旁五張大臺,人多勢衆,無人敢惹。

美人場主商秀珣雖穿了男裝,還把臉蛋塗黑少許,又黏上二撇鬚子,一副道學先生的樣兒,引人發噱,卻終難掩她傾國傾城的豔色。此時她蹙起好看的眉毛道:“錢獨關到底打的什麼主意?爲何今日封鎖城池,出入都不許呢?”

此間人數不少,全是如他們一樣滯留襄陽的好漢。飛馬牧場聞說竟陵被襲,收到求救信息後匆忙趕來,爲免行蹤路線被敵人料中,專挑位於竟陵西北的襄陽爲中轉站,雖多花費一天時間,但與可能面臨的層層阻截相比,一切都是值得的。可恨昨夜入城,休息一晚,今晨錢獨關就下了批文,一概不許出入。

牧場二執事柳宗道臉容古拙,獨目閃閃有神,沉聲道:“錢獨關的理由是與天下會洽談交接事宜,但三歲小孩也知這是搪塞的把戲。城防外鬆內緊,守衛森嚴,我們這麼多人想要闖關出城決非易事。”

此行商秀珣非常重視,執事級的人物就帶出三個,分別是大執事樑治、柳宗道和許揚,副執事是樑治的副手吳言,一個四十來歲的矮壯漢子。資歷最淺的是駱方,駱姓的一個年輕小夥。

駱方就坐在徐子陵身邊,道:“陵少乃是天下會的電堂堂主,楊浩朝廷親封的大將軍,你怎麼看?”

他的年紀在十七、八歲間,曬得黑黑的,一口牙齒卻是雪白整齊,使他不算好看的尊容順眼多了。現在他把下巴翹起往前伸出,眯着眼睛擺着一面嘲弄的表情,顯然對我們的陵少還未服氣。

一衆目光投射到徐子陵身上。

事實上,徐子陵前日纔到牧場,目的當然是買馬。飛馬牧場是當今天下首要經營馬匹生意的大集團,舍它之外,若要大量訂購馬匹必須與突厥人打交道,凌風的天下會與突厥天然敵視,兼地理位置等方面綜合考慮,考慮去飛馬牧場要划算。可惜徐子陵由於他那魯妙子弟子的身份,商秀珣沒給過他一點好臉色,又由於師父魯妙子的大力承諾,天下會被飛馬牧場狠狠宰了一筆,價格不公道之極。

不過近期接到確切消息,凌風已把楊公寶庫裡的鉅額財富從大興運回,財大自然氣粗,徐子陵對此也不在意。

徐子陵關心的是此遭輔公祏大張旗鼓張羅人手圍攻竟陵,是否藏着什麼陰謀詭計,需知輔公祏雖有人望,但無論如何也及不上杜伏威在江淮軍統領的絕對地位,這次軍事行動杜伏威沒有站出來解釋一言半分,這代表着他有怎樣的態度?他是失察後覺還是知情默許?江淮軍與天下會之間的裂痕必因此而生。徐子陵有種不祥的預感,一場驚天動地的鉅變或許正在醞釀之中。

見駱方挑釁似的問話,他不動聲色,淡淡道:“錢獨關的投誠不足爲信,此人與陰癸派關係密切,我們從未曾大意。據我所知,會中此次處理襄陽事務的是原長江聯的鄭盟主。借個天給錢獨關做膽,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設下陷阱暗算。若我所料不差,錢獨關或許有這個意圖,可因爲某種原因或者契機,暫時沒有行動,而牧場諸位只是殃及的池魚。”

他的話中有揶揄牧場的意思,顯然泥人也有土脾氣,這兩天受的冷嘲熱諷與在會中的風光是天壤之別,難怪以他恬淡的性子也忍受不了。

兩聲整齊如一的冷哼響起,空氣震盪,讓人耳鼓轟鳴。

這是牧場商姓族中元老級的兩大高手商鵬和商鶴,獨據臨桌,自斟自飲。包括商秀珣在內,都尊稱他們作鵬公和鶴公。兩老很少說話,這下冷哼是對徐子陵看不過眼了。

其實徐子陵的人緣一向不錯,這回在飛馬牧場碰上釘子,實是他平日因天下會蓬勃發展帶來的高人一等的心理變化在不經意間流露招來反感。牧場一向遵從祖訓,不參與天下爭端,決不投靠任何一方勢力,但在天下會的強勢面前,難免不爽。

商秀珣卻不以爲忤,站在她的角度,有本事的人做出什麼舉動都是不過分的,徐子陵是個青年才俊,這是毋庸置疑的,分析的很有道理。沉吟道:“依你看,江淮軍圍困竟陵,有何圖謀?”

徐子陵道:“洞庭湖以北這片廣闊地區以襄陽、牧場和竟陵爲主,恰恰堵在江淮軍西向南下的必經之路上。以輔公祏爲首的派系因爲感覺地盤分配不均,早對我天下會不滿,時刻想着先步將三地納入囊中。此次江淮軍的行動若只是一個試探明會主的信號倒罷了,畢竟竟陵沒有明確歸順會中,任他取了也無妨,若是有着圍點打援,引蛇出洞的奸計,那麼牧場可就大大危險了。”

駱方哂道:“牧場地勢險要,固若金湯,哪家敢來染指?”

徐子陵道:“三大寇又如何?”

自凌風乾掉四大寇中的“寸草不生”向霸天后,只剩下三大寇,仍在這一帶遊蕩肆虐,對富得流油的飛馬牧場覬覦很久了。

駱方笑道:“就憑他們三大寇,怕是力有不迨吧?”

徐子陵道:“輔公祏乃深諳兵法之人,對竟陵定會按兵不動,圍而不攻,否則假若牧場大軍未到而竟陵已破,那時場主唯有退守牧場,聯絡四方城鄉,嚴陣以抗,江淮軍再想擴大戰果,就難如登天了。只有與三大寇微妙勾連,藉機使牧場進退兩難,未必不能功成。”

駱方無言以對。

儘管這只是推測,但可能性極大。北方的朱粲、李密,此間的錢獨關,哪個不想吞併牧場。相較之下,牧場對天下會更爲恐懼。因爲相傳天下會的政治中心即將移至荊州,也就是現今南郡的江陵,與飛馬牧場相距不遠,那時牧場位於臥榻之側,受到舉國之力的威脅,焉無芒刺在背的感覺?不過牧場落入天下會手中,下場自然要較朱粲、三寇之流要好許多,起碼天下會尚無劫掠的不良記錄公諸於世。

商秀珣旁座的少女出聲道:“那徐公子可有應付當前局勢的佳策?”

此女身段勻稱,嫺靜端莊,姿容秀美,是商秀珣的貼身侍婢,人稱“馥大姐”,在牧場頗有地位,是駱方心怡的對象,卻對徐子陵很有好感。這次出來倉促,商秀珣居然還帶來兩個侍女服侍,也可謂有情調了。

徐子陵苦笑道:“現在唯有靜觀其變了。錢獨關也拖不了多久。看!外面雨這麼大,要傳遞信息很不方便哩!”

話音剛落,樓外傳來歡呼聲:“城門開啦!可以出城啦!”

牧場衆人精神一震。

徐子陵如釋重負,心頭卻仍有一縷陰霾未能消逝。

※※※※※※※※※

凌風逐漸回覆知覺。靈智好像從意識最深的海牀下,向上飛快浮起,一到水面時,便清醒過來。

但他眼中露出迷茫之色,無窮遠盡的影象在腦海裡穿梭不息,不禁喃喃自語道:“我是誰?”

這確是個值得思考的哲學問題,凌風不是哲學家,卻也不能如常人一樣給出一個簡易的答案。

“你記不得自己是誰了?”一個聲音從門外由遠及近傳入。

凌風這纔有暇觀察所處的環境,看樣子是間客棧,裝潢簡樸,他正躺在牀上,覆着錦被。看天色,此時彷彿已是清晨了,空氣中漂浮着淡淡的檀香氣味,一縷晨光穿過窗紗,灑進屋內的是一片明亮暖色。聞聲朝來人瞧去,只見一個女子穿着翠綠色的繡花羅裙,腰間繫着天青色的綢帶,體態玲瓏,俏臉若仙玉精心雕琢,淡素娥眉,氣質冷豔,如雪的肌膚似帶着寒霜。

“好熟悉!”

凌風困惑,越想不起她究竟是誰,旋又想到,一個人若把自己都給忘了,那麼記得別人又有何用?

那女子迎上,坐在牀沿,把他按回榻上,溫柔地撫摸着他的臉龐,嘆息道:“你要記住啊,你叫凌風。”

凌風乖乖任她擺佈,跟着低聲道:“我叫凌風?”這個名字更熟悉。

那女子道:“不錯。凌風,凌虛御風的凌風。”

凌風點頭,又問道:“那你呢?”

那女子用尾指攏了攏耳邊的髮絲,露出晶瑩微透明的耳廓,癡癡對視他明澈的眼眸,半晌才道:“我是玲瓏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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