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塵大師緩緩走到窗前,眼中充滿了對歷史的追憶,“七十年前的武德九年,在長安大內皇宮的玄武門發生了一次政變,徹底改變了大唐歷史,太子建成和齊王身亡,他們的家人也被斬草除根,但很多事情並不像人們想的那樣,靈隱住持告訴我,鄭王妃知道建成子孫難以倖免,便秘密令十八名家將護衛建成之妾楊氏連夜逃離長安,當時楊氏腹中已有建成太子骨肉,卻極少人知曉,他們一直逃到碎葉才安定下來,不久楊氏誕下一子,取名李丹平。”
“那是……我祖父!”李臻眼中無比震驚,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祖父竟然是太子建成的遺腹子,那麼自己……
這時他終於明白李旦和李顯爲什麼要給他一面興唐會的金牌了,那麼他們肯定是知道這個秘密,李臻感覺腿上一陣發軟,無力地坐了下來。
忘塵大師彷彿明白他的心思,又道:“這在大唐皇室內並不算秘密,當年高宗即位沒有多久,突厥可汗便派使者進京,將這個秘密告訴了高宗皇帝,只是雙方都有了默契,高宗皇帝秘認你的祖父的存在,你祖父也不再謀求帝位,只懇求能回到故鄉,但高宗皇帝沒有完全答應,最終同意他居於敦煌,這就是你祖父從碎葉來敦煌的原因。”
“那師父……怎麼知道?”李臻聲音略有點嘶啞地問道。
“是李敬業告訴我,他又從廬陵王那裡得知,討武逆失敗後,我逃去了敦煌,找到了靈隱大師和你祖父,但你祖父堅決不同意讓你再涉足皇族,所以他不準任何人把這個秘密告訴你們姐弟,但他還是同意由我來教你讀書、練武。”
忘塵大師苦笑一聲,“但我最後還是違背了你祖父的遺願,我真的很愧對他。”
“但師父不覺得冥冥之中命運有一種安排,讓我無意中捲進了舍利案,才一步步走到今天,才短短一年時間,我已升爲內衛將軍,難道女皇帝知道我的身份,才刻意提拔我?”
“她肯定不知道,皇族中也只有李顯和李旦知道,然後是我、家主李津以及靈隱大師這五人知曉,可以說是命運的安排,也是一種天意。”
忘塵大師回頭注視着李臻,“爲師之所以這個秘密告訴你,就是希望你能銘記自己的淵源,推翻武氏,恢復大唐,就算爲師明天就圓寂,也可以瞑目九泉之下了。”
李臻緊咬着嘴脣,半晌他才緩緩點了點頭,他有跪下,重重向師父磕了三個頭,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
離開了雙林禪寺,李臻一路沉默不語,狄燕也沒有多問,默默陪同他返回了義烏縣城,他們剛回到客棧,一名手下迎上來對李臻稟報道:“啓稟將軍,趙校尉派人送消息來了。”
李臻點點頭,“帶來見我!”
他回到自己房間,不多時,趙秋娘派來送信的武士單膝跪下稟報:“啓稟統領,我們在蘇州查到了裴順清的下落。”
“他現在何處?”
武士嘆口氣道:“我們抓住八名高麗復國會成員,但裴順清在一個月前就乘船返回新羅了,帶着十幾名手下。”
這個結果也是李臻的預料之中,裴順清並非是因爲劍東熙被抓才逃跑,而是他和全重熙矛盾激化,無法在揚州呆下去,才率衆離去,返回新羅也很正常,此時李臻心思已經不再高麗復國會上,他點點頭,“我知道了,回去告訴趙校尉,讓她先回揚州,我去一趟越州後就回揚州與她匯合。”
“遵令!”
報信武士行一禮,便退下去了,李臻心中紛亂,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最後他走到窗前,怔怔地望着窗外,心潮起伏,儘管他隱隱感覺自己或許是出身皇族,但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是建成之後,簡直太令他震驚了,但這又說明不了什麼?難道他還想去和李世民的子孫爭奪天下嗎?
關鍵是他要守住這個秘密,連大姊也不能說,一旦被武則天知曉,他必死無疑。
這時,李臻若有所感,一回頭,只見狄燕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默默地注視他,並沒有打擾他,李臻暗暗嘆了口氣,他不想對狄燕隱瞞,但又不希望狄燕知道,他心中頗爲矛盾。
沉思良久,他沉聲道:“師父說,我可能是出身皇族!”
狄燕慢慢走上前,依偎在他懷中,低聲說道:“我能理解,你不用對我說,把這個秘密留在你自己心中。”
李臻輕輕撫摸她的秀髮,苦笑道:“謝謝你的理解。”
“那我們還要去越州嗎?”狄燕又問道。
李臻點點頭,“剛纔趙秋娘派人來報,裴順清等人已經逃回新羅了,估計我們越州之行不會有什麼收穫,不過我還是想去一趟,算是有始有終。”
“那何時出發?”
李臻看了天色,笑道:“時辰還早,我們現在就出發!”
……
就在李臻去揚州剿滅高麗復國會餘黨的之時,前去剿滅契丹造反的唐軍在營州大敗,三萬唐軍全軍覆沒,消息傳到朝廷,令滿朝震驚,契丹大軍勢如破竹,向檀州進兵。
與此同時,突厥可汗聽聞唐軍在東北兵敗,立刻出兵河西,擊敗了涼州唐軍,並擄走涼州都督許欽明,河西之民大恐,紛紛涌入隴右逃避突厥侵襲。
就在大唐西北和東北遭遇突厥和契丹兩面襲擊之時,吐蕃使者也來到了洛陽,向大唐提出兩家和好,條件是大唐把軍隊撤出安西四周,並將安西突厥十姓土地交給吐蕃,這無疑就是變相要求大唐將安西四鎮割讓給吐蕃。
大唐三面受敵,武則天憂心忡忡,茶飯無心,夜不能眠。
御書房內,武則天正負手在房間內來回踱步,思量着對策,這時,一名宦官在門口稟報道:“啓稟陛下,婁相國求見!”
武則天連忙道:“請他進來!”
不多時,婁師德快步走了進來,躬身施禮,“老臣參見陛下!”
武則天嘆了口氣,“婁相國,大唐腹背受敵,形勢堪憂啊!”
婁師德微微笑道:“陛下不必心煩,微臣自有對策,可解陛下之憂。”
武則天大喜,“婁相國請說,有何對策?”
“陛下,突厥人雖然襲擾河西,但他們並沒有充分準備,只是利用唐軍被契丹牽制的機會,擄掠河西民財,微臣保薦王孝傑爲河西主將,突厥人聽聞他到來,必然不敢再進犯河西。”
王孝傑因爲去年秋天和吐蕃之戰兵敗而被免職,目前賦閒在家,武則天當然知道他曾數次擊敗突厥,突厥人對他深爲恐懼,自己竟然把他忘了,武則天便欣然點頭道:“就依相國之言,朕任命王孝傑爲河西總管,統領河西之兵對抗突厥。”
婁師德見聖上接受了自己的方案,便又笑道:“其實對付吐蕃更加容易,現在吐蕃民衆生活困苦,並不願意侵略大唐,更重要是贊普大權旁落,目前軍政大權都握在將軍論欽陵手中,只要陛下派一名使者前往邏些城,和他們贊普談一談雙方會盟之事,我想,論欽陵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說得好!”
武則天極爲讚許這個方案,利用吐蕃的內部矛盾分而化之,這果然是極高明的策略,她笑道:“不知派誰出使吐蕃最爲合適?”
“微臣推薦右武衛胄曹參軍郭元振前往,他曾幾次出使吐蕃,相信他絕不會辱陛下之重託。”
武則天點點頭,“婁相國的推薦,朕準了,不知契丹那邊有何對策?”
契丹問題令武則天最爲頭疼,契丹雖然也是遊牧民族,但其戰鬥力極強,打不過唐軍就後撤,待唐軍稍稍放鬆,又立刻興兵進犯。
更重要遼東是大唐經略的重點地區,一旦契丹切斷的遼東走廊,高句麗極可能會死灰復燃,再次成爲大唐之患,所以如何解決契丹問題一直是武則天的心病。
如何退契丹之敵也是婁師德打算和武則天好好談一談之事,所以他才放在最後,婁師德沉吟一下道:“契丹需文武相濟方可徹底擊敗對方,唐軍雖有勇猛的武將,卻沒有穩定大局的重臣,所謂頭重腳輕,打不了長遠之戰,微臣建議派一名能震住契丹的重臣前往河北坐鎮,迫使契丹不敢深入河北腹地。”
武則天似乎想到了什麼,她沉默片刻問道:“不知婁相國推薦的重臣是指誰?”
“微臣是指彭澤令狄仁傑!”
武則天負手走到窗前,久久沉思着,她當然知道婁師德的真正目的是勸說自己重新啓用狄仁傑,這兩年朝綱紊亂,大案屢屢發生,相國權力趨微,是需要一個德高望重的老臣來坐鎮朝綱,李德昭已病逝,僅靠婁師德一人確實弱了一點。
沉吟良久,武則天緩緩問道:“婁相國和狄仁傑不是有隙嗎?如何還要推薦他?”
婁師德自稱唾面自乾,就算被別人羞辱也不要惱怒記恨,被狄仁傑罵他沒有骨氣,兩人曾一度互不理睬,武則天知道了這件事,便替他們調解,所以婁師德舉薦狄仁傑,讓武則天略微不解。
婁師德躬身道:“微臣與狄仁傑只是私怨,但微臣推薦他卻是爲了大唐社稷,微臣豈能爲私怨而不顧公義?”
武則天微微嘆了口氣,“婁相國尚能爲社稷忘記私怨,朕又怎麼不從之,朕同意相國推薦,由狄仁傑出任河北道觀軍容使,替朕坐鎮河北。”
婁師德大喜,又趁熱打鐵道:“爲保證狄仁傑安全,微臣推薦內衛將軍李臻護衛狄相國北上。”
武則天笑了笑,“想必他很願意效勞,不過讓堂堂的內衛將軍只做一個護衛,有點委屈了,朕會另有安排!”
大唐天冊萬歲元年七月,武則天下旨任命同州刺史建安王武攸宜爲右武威衛大將軍,統帥十萬大軍進擊契丹,同時任命彭澤令狄仁傑爲河北道觀軍容使兼營州刺史,協助武攸宜進攻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