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賢巷狹小的巷子裡站着十幾名索家家丁,在巷子外裡三層外三層圍了數百名鄉親。
酒志酒志指着巷子裡的一羣家丁,對衆鄉親大喊道:“各位大爺大嬸看見沒有,索家準備要強佔李三郎家的房宅,這麼多家丁過來,就是要明搶地契,大家做個證,都是鄉里鄉親,索家居然不要臉了。”
數百人議論紛紛,對巷子裡指指點點,雖然沒人敢出頭仗義,但唾沫星也算是一種對李家姐弟的聲援。
在李家客堂上,李泉面無表情地望着堂外天空,儘管坐在桌子另一邊的索瑁已經磨破了嘴皮子,但李泉彷彿一句話也沒有聽進去。
李臻就站在阿姊身後,他懷中抱住一隻描金的小木匣,匣子裡放着家裡的地契、房契以及那面莫高窟石壁的權契。
李臻怎麼也想不通,爲什麼阿姊一定要讓自己把權契抱在懷中,難道索家還真敢搶奪不成,沒有官府的轉讓備案,沒有雙方和居間人的簽字畫押,搶去又有什麼用?
索瑁已經快絕望了,他原本以爲這件事不難,自己只要開出天價,沒有人會不同意的,不料李泉姐弟就是不爲所動。
他耐着性子又勸道:“二娘子再想想吧!那面石壁平時也就值兩三百貫,現在我出十倍的價錢你都不賣,這樣的好事哪裡找去,一輩子也遇不到啊!這樣吧,你們開個價,要多少錢?”
李泉冷冷道:“索二爺的誠意我心領了,但我剛纔也說得很清楚,這不是錢的問題,這是祖父留給子孫的遺願,你聽清楚了,不是遺產,是遺願,我祖父希望他子孫能替他開壁塑像,完成他一輩子也沒達成的心願,我們已經攢下足夠的錢,準備自己建佛窟了。”
索瑁又氣又急,咬牙切齒道:“那是要給聖神皇帝立彌勒大像的石壁,你們要闖下滔天大禍的!”
“很好呀!我們也願意立彌勒大像,不管是給聖神皇帝還是給誰,只要立了佛像,就算完成我祖父的遺願了,索二爺,請回吧!”
索瑁急道:“我們出五千貫,這下總可以了吧!”
連後面的李臻都有點動心了,五千貫啊!可以用這筆做大生意了,阿姊賺了七百貫都高興得要發狂,這次是五千貫,一面石壁而已,給他們又如何?
李臻雖然這樣想,卻沒有吭聲,這件事他事先沒有和大姊商量,說不定大姊是想要一萬貫,這種情況下,他最好不要多嘴。
這時,孟氏不知什麼時候出現旁邊,她忍不住勸道:“阿泉,既然人家這樣有誠意,你就答應吧!”
索瑁精神一振,對方內部終於出於分裂了,他連忙接口道:“我們素家是講信譽的世家,絕不會事後反悔,更不會欺騙你們,只要你們答應轉讓,錢好商量。”
李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沒想到婆婆這個時候跑出來多事,她斬釘截鐵道:“一句話,不賣!”
索瑁心中失望之極,不過他還抱了一線希望,至少對方已經有人動心了,內部有了裂痕,看來今天是不行了,只有等明天再來。
他站起身道:“好吧!你們再好好考慮一下,我明天再來拜訪,告辭了!”
他走出李家,帶着一羣家丁隨從便揚長而去……
李泉極爲不滿地看了一眼婆婆,起身回自己房去了,李臻連忙跟了過去,孟氏臉色極爲難看,她自有想法,可以把這面石壁賣了,然後再買一塊小石壁開佛窟。
五千貫錢啊!一千貫錢就足夠開很好的佛窟了,家裡的生活也大有改善,她不明白,媳婦爲什麼就不肯答應,不行!這件事她一定要管,不能由着李泉的性子來。
房間裡,李泉從弟弟手中接過木匣,冷冷道:“你也不要勸我,這件事誰勸我也沒有!”
李臻嘆了口氣,“阿姊,這又何苦呢?”
“那我就告訴你,我爲什麼不答應。”
李泉態度十分堅定道:“第一,那是祖父留下的,不管是給你還是給我,都不能用錢來衡量,或許你忘記了,但我沒有忘記祖父去世時說的話。
第二,我是個記仇的人,當初索知平在你參加武舉鄉試時做手腳害你,我可沒有忘記。”
“阿姊,這有點太偏激了吧!”李臻苦笑一聲道。
李泉看了兄弟片刻,語氣又稍微軟了下來,“我知道五千貫錢很吸引人,但阿姊希望你是一個講原則的人,有些事情,就算一萬貫錢也不能出賣原則,我不是說一定要由我們姐弟來開佛窟,說實話,若索家真有誠意,我一文錢不要也可以給他。
但索家所謂的誠意不是我要的誠意,他們是爲了自己的家族利益,對佛不敬,對祖父的遺願也是一種褻瀆,你明白嗎?”
李臻默默點了點頭,“阿姊,我明白了。”
李泉又把木匣子遞給他,“這個你帶在身邊,放在家裡我不放心,我擔心有人會偷走它。”
李泉瞥了一眼外面,李臻嚇一跳,“阿姊,不會吧!”
“我心裡有數,你快去州學吧!把你這幾天的課業交給先生,早點回來。”
李臻確實要趕去州學,他收好小匣子,轉身便離開了房間。
就在李臻離開家不久,李泉和婆婆孟氏便爆發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爭吵,這次爭吵起源於女人會其他人的挑撥,而索家要買石壁卻是爭吵的直接導火索。
至於爭吵到什麼程度,李臻回來後就知道了。
李臻是在黃昏時回到家,剛進院子,卻聽見廚房裡傳來一陣哭泣聲,李臻心中一驚,連忙走進廚房,卻見阿姊背對他站在竈臺前哭泣。
“阿姊,怎麼了?”
李泉嚇了一跳,連忙抹去眼淚,“阿臻,你回來了,我都忘記做晚飯了,真是的,我這頭腦糊塗了。”
“阿姊,你爲什麼哭?”李臻見阿姊的眼睛通紅,顯然剛剛哭了一場,他心中怒火上升,誰敢欺負他姐姐。
“我沒有呢!燒火時被煙燻的。”
“是不是索家?我去找他們!”
李臻轉身要走,肯定和今天索家買石壁有關係,李泉急忙拉住他,“不是索家,你別去!”
“那是爲什麼?”
李泉嘆了口氣,她知道瞞不過兄弟了,只得告訴他實話,“你走後我和婆婆吵了一架,她說我不生孩子,要讓佛奴休了我,她已經鐵心了,一定要逼兒子休妻。”
李臻愣住了,阿姊和婆婆爭吵是常事,但從來沒有嚴重到這種程度,居然要逼兒子休妻了,而且理由很充足,不孝有三,無後爲大。
“阿姊,其實是爲石壁之事吧!”
“算是吧!老太婆聽說有五千貫錢,眼睛就紅了,逼我把權契交出來,我不肯答應,矛盾就升級了,以前的各種雞毛蒜皮都翻了出來,反正最後結果就是休妻。”
“阿姊,這樣不行。”
李臻心裡清楚,曹文極爲孝順母親,如果母親一定逼他休妻,他肯定會答應,這樣,姊姊和姊夫就要離婚了。
李泉冷笑一聲,“其實我也受夠了,休就休吧!說不定到最後,她還會來求我。”
李臻知道大姊和姊夫的感情很好,她當然不願意,否則躲在這裡哭什麼,李臻苦笑道:“我去勸勸阿嬸吧!不要走到那一步。”
“你不要去,我心裡有數,她其實不會逼兒子休妻的,她只是一時氣昏頭了。”
“爲什麼?”李臻不解地問道。
李泉冷笑道:“很簡單啊!這房子是你的,土地是我的,休了妻她就得搬出去,他們在壽昌縣的老宅早賣了,錢也被她捐給了女人會,她住哪裡去?況且她兒子那點微薄的俸祿,每月給她買藥都不夠。”
李臻一顆心放了下來,還是他大姊厲害,事情看得很透,他笑道:“阿姊說得倒有幾分道理。”
李泉搖搖頭道:“不是有道理,事實如此,她心裡很明白,等她冷靜下來,該怎麼過日子還是一樣,我只是氣不過才哭,她整天在女人會裡說我壞話,當我不知道麼?”
就在這時,大門處有人問道:“請問有人在家嗎?”
李泉連忙走到院子裡,只見門口站着一名中年男子,看起來有點面熟,李泉卻一時忘了,“你是……”
“李二孃忘記我了嗎?我是李府的管家。”
李泉頓時想起來了,是李府的管家,“李管家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這不已經到三月了嗎?按慣例,要給各家族人結算去年的家族收益,名單上也有三郎的名字,長老會讓我來通知三郎去參加族會。”
“今晚就開始分嗎?”
“今晚只是登記,不過如果今晚去不登記,就等於放棄了,反正你們自己決定吧!我只是來通知一聲,我還要去通知別家,先走了。”
管家笑了笑,便快步走了。
“真奇怪了,這麼多年都沒有想到我們,今年倒想到了,很稀奇啊!”李臻冷笑一聲道。
“我倒不覺得稀奇,連王大將軍都給你寫推薦信了,李家一向勢利,當然會對我們刮目相看,上次我在路上遇到家主,他還向我表示歉意,所以家族分收益自然有你的份。”
李臻搖搖頭,“我不想要李家的錢,我不去!”
李泉戳了弟弟額頭一下,“你真傻了,爲什麼不要?本來就是你的東西,你不要只會便宜了別人,去年李陽家就拿到了二十貫,他和我們家輩分一樣,你至少也要有十幾貫才行。”
李臻真搞不懂,大姊五千貫錢不要,卻要爭十幾貫族錢,他只得苦笑着點點頭,“反正我不想要,就給大姊吧!”
“當然是給我,你以爲呢?”
李泉瞪了他一眼,又笑道:“我去換件衣服,我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