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你!”萬國俊眼睛眯成一條縫,閃爍着兇光,伸手握住劍柄嗎,慢慢捏緊了。
“哼!”
李臻不屑地冷笑一聲,“萬統領是想殺我滅口嗎?”
萬國俊忽然驚覺,手又鬆開了劍柄,李臻是天子貼身侍衛,可以直接面聖,他還真不敢輕易得罪。
“李侍衛儘管離去,我不會阻攔,但她不能走!”他一指趙秋娘道。
“我剛纔說的話萬統領沒聽清楚嗎?我有公務在身,要調查此人,我必須帶走她!”
此時萬國俊心中着實很爲難,一方面他知道李臻是上官婉兒的人,趙秋娘一旦被他帶走,那些黃金恐怕就拿不到了。
而另一方面李臻又是聖上的貼身侍衛,這件事萬一驚動了聖上,他又擔待不起。
萬國俊惡狠狠盯了李臻半晌才說道:“這是內衛的內部事務,就算你是聖上的千牛備身也無權干涉!”
李臻已經掌握了主動,他豈會再讓步?他上前一步,手握劍柄,目光銳利地逼視着萬國俊。
“我奉聖上旨意調查韋什方,趙校尉和韋什方私藏的財物有關,我要帶她去調查,萬統領,你敢抗旨不遵嗎?”
一頂大帽子蓋了下來,萬國俊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他當然知道李臻確實是奉旨去查韋什方,也知道趙秋娘拿到了韋什方的黃金,他如果阻攔不放,那就是在對抗聖意,他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可問題是……若讓李臻帶走趙秋娘,他又怎麼向太平公主交代?
也罷!就告訴太平公主,李臻帶着聖諭,他不敢抗旨,讓太平公主找聖上覈對去。
萬國俊兇狠的目光又轉向趙秋娘,冷冷道:“趙校尉,我希望你能聰明一點,哪些話不該說,哪些事不該做,相信你心裡明白,但我醜話要說在前面,若你膽敢出賣內衛,我必然會用以軍法嚴懲!”
說完,他一揮手,“走!”
他調轉馬頭向坊門外奔去,數十名內衛士兵跟着他列隊奔跑,迅速跑遠了。
趙秋娘也沒想到事情就這麼容易解決了,原來李臻的侍衛銀牌真的很有用,拉聖上出來,幾句話就把萬國俊嚇跑了。
她憂心忡忡道:“李公子,你若是假傳聖旨可就麻煩了,太平公主肯定會向聖上求證!”
李臻搖搖頭,“去調查韋什方本來就是聖上密令,我並沒有假傳聖旨,除非你和韋什方的錢物無關。”
趙秋娘嘆了口氣,“先去找上官舍人吧!我很擔心那些弟兄們,不能再耽誤了。”
李臻點點頭,“我陪大姐一起去!”
……
天街上人流如織,他們不能奔馬,便放慢了馬速,緩緩並肩而行。
趙秋娘嘆了口氣,低聲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瞞你了,我其實並非普通商人,而是內衛校尉。”
李臻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不奇怪嗎?”趙秋娘對李臻的平靜感到不解。
李臻笑了笑,“我原本以爲你是上清樓的人,原來你是內衛,那麼你在嵩山的表現我就能理解了。”
遲疑一下,李臻又問道她:“剛纔那個中年男人是內衛統領嗎?”
趙秋娘眼中射出憤恨之色,就彷彿在說一件令她極爲噁心之事。“他就是太平公主的心腹萬國俊,也是目前內衛唯一的副統領,一心想控制全部內衛。”
“可據我所知……”
李臻還是有點不解,眉頭皺成一團,“內衛統領不是武攸緒兼任嗎?有他在,這個萬國俊怎敢如此肆意妄爲?”
“你是不知道,武攸緒只是名義上的統領,聖上並沒有把實權給他,她把實權留給自己,但她又沒有時間來過問,所以實權就落在了副統帥的手上。
原來的副統領叫羅嗣年,是韋團兒的另一個情夫,人還不壞,但韋團兒死後,他也被清洗了,被調去長安當侍衛,太平公主便趁機把萬國俊安插進來,接替羅嗣年之職,掌握了內衛。”
“那上官舍人呢?她在內衛難道沒有勢力嗎?”
趙秋娘臉上露出苦笑的神情,“原來的另一個副統領其實你也認識。”
“我認識?是誰?”
“就是孫禮,他從敦煌回來後,便被上官舍人安插進內衛中,但因爲他父親孫元亨和武承嗣走得太近,上官舍人隨即又將他調去大理寺,準備重新安排一名副統領,但由於薛懷義一再阻撓,聖上遲遲沒有任命新的副統領。”
李臻這才明白,原來孫禮是內衛副統領,難怪他可以出任大理寺丞,也難怪他對上官婉兒的安排不敢違抗。
只是上官婉兒……李臻搖了搖頭,他對上官婉兒的精明過頭感到遺憾。
“她這是何苦,調走孫禮,卻便宜了太平公主。”
“是啊!上官舍人也很懊悔,她給我說過,早知道先留住孫禮。”
趙秋娘又嘆口氣道:“你走後,我率領手下仔細搜查嵩南觀,從老君殿地宮內搜出一萬五千兩黃金和五萬兩白銀,準備今天押回洛陽,結果路上遇到了兩撥人攔截。”
“秋娘大姐能給我具體說說嗎?”
趙秋娘沒有隱瞞李臻,便將昨晚遭到武僧和黑衣人伏擊之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當把她這件事全部說完時,他們已經到了太初宮,只見上官婉兒就站在臺階上平靜地注視着他們。
“我希望你們能給我一個解釋,尤其是你!”
上官婉兒目光惱火地望着趙秋娘,“有人對聖上說……我想私吞韋什方的鉅額財物,你能給我解釋原因嗎?”
趙秋娘和李臻對望一眼,他們沒想到太平公主的動作如此迅速,這麼快就面聖告狀了。
趙秋娘上前行一禮,“啓稟舍人,這是惡人先告狀罷了,卑職此來,就是想把事情講清楚。”
上官婉兒又看了一眼李臻,轉身向自己官房走去,“你們跟我來吧!”
……
太平公主也是剛剛纔來到母親的御書房,攔截黃金失敗,萬國俊逼迫趙秋娘又失敗,連續兩次失敗使太平公主有些惱羞成怒了。
一方面她要倒打上官婉兒一耙,指責上官婉兒想私吞韋什方的黃金,另一方面她也要撇清自己,防止自己在這件事中身處被動。
太平公主無疑是個極爲聰明之人,善於抓住機會,做事也雷厲風行,果斷乾脆,這一點她酷似其母武則天,當她意識到自己已經很難奪到這筆財富時,她便毫不猶豫地放棄了。
儘管她決定放棄,但她也要讓對手付出代價,或者說,她雖失之東隅,卻要收之桑榆。
“啓稟母親,這是內衛副統領萬國俊的上表。”
太平公主將一隻奏卷恭恭敬敬呈給武則天,“他位卑職微,特託女兒將奏表轉呈給母親。”
武則天當然知道萬國俊是太平公主之人,這份奏表就是太平公主的意思,她也不想點破,便淡淡問道:“奏表裡說了什麼?”
“萬國俊說,內衛派系衆多,權屬混亂,使他無法行使副統領職權,歸根到底,是有人越權插手內衛之事,他懇請母親肅整內衛權屬,使內衛能正常運轉。”
武則天並沒有打開奏表,而是隨手將它放在御案一角,“這件事朕知道了,讓朕考慮考慮吧!”
母親的輕描淡寫使太平公主有種一拳打空的感覺,她心中略略有點慌亂,難道母親對內衛已經有了想法嗎?
爭奪內衛指揮權是太平公主半年多來的明確目標,爲此,她不惜和薛懷義暗中勾結,她一方面讓薛懷義給母親大吹枕邊風,成功阻擊了上官婉兒推薦新的副統領。
另一方面她又說服母親清洗掉了韋團兒的情夫羅嗣年,任命自己心腹萬國俊爲內衛副統領。
不能不說太平公主確實很有手段,雙管齊下,一步步達到了她的目標,但就在她準備和薛懷義共同使力,即將徹底控制內衛之時,卻意外發生韋什方事件,導致薛懷義被趕回白馬寺,打亂了她控制內衛的計劃。
直到此時,太平公主才領教到了上官婉兒的厲害,上官婉兒利用迂迴的手段,破了她的內衛之局,使內衛歸屬又陷入了前途未卜的狀態。
這時,門外有宦官稟報,“啓稟陛下,上官舍人來了。”
“讓她進來!”
門開了,上官婉兒從外面走了進來,她盈盈施一禮,“婉兒參見陛下!”
武則天笑着擺擺手,“婉兒有什麼事嗎?”
上官婉兒似乎沒有看見站在一旁的太平公主,她也將一隻奏卷呈上,“陛下,這是李侍衛去嵩山的報告,婉兒已經仔細審過,請陛下過目!”
李臻的嵩山之行雖然是上官婉兒的安排,卻是武則天的意思,相比對萬國俊奏卷的輕描淡寫,武則天對李臻這份報告卻似乎很有興趣。
她接過奏卷打開,仔細地看了一遍,奏卷裡已經不僅僅是嵩山發生的事情,也包括了趙秋娘押運韋什方財富的詳細經過,這實際上就擊破了太平公主對上官婉兒企圖私吞黃金的指控。
武則天冷冷哼了一聲,“一個小小的方士,竟然能斂如此龐大的財富,朕的監察御史都是木偶泥塑嗎?”
“回稟陛下,這還只是一部分財富,李侍衛還拿到韋什方的斂財清冊,婉兒大致估算了一下,至少還有一半的財富不知去向。”
說着,上官婉兒又將一卷名冊呈給了武則天,這是趙秋娘在老君殿地宮裡找到,是韋什方几年來的斂財記錄,武則天接過名冊大致看了看,臉色愈加陰沉。
旁邊太平公主心中暗叫不妙,上官婉兒無疑開始反擊了,不僅徹底揭穿了韋方什的老底,還要繼續追擊,清算舊帳。
她連忙建議道:“母親,這件事可以交給御史臺,讓他們繼續追查此事。”
太平公主是想把這件事移交給來俊臣,讓來俊臣替薛懷義託這個底,同時將上官婉兒從這件事中清除出去。
上官婉兒心中卻冷笑一聲,不慌不忙說:“婉兒倒覺得此事不宜擴展到朝廷中去。”
她是在暗示武則天,韋什方的妖術事關皇帝尊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雖然兩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對視過一次,卻在武則天面前刀光劍影的廝殺了一場,御書房內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武則天沉思半晌問道:“依婉兒的意思呢?”
“婉兒建議讓李臻將這件事追查到底!”
武則天又從御案上翻出了上官婉兒半個月前提出的建議,任命李臻爲內衛副統領,她略略沉吟一下,便提起硃筆在上面畫了一個圈。
太平公主的臉刷地變得慘白,她知道自己這一局落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