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娘要來省親!?”
武媚娘聽到先行的傳旨太監帶來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微微一愣,兩人雖是姐妹,可是現而今武媚娘對武京孃的感情也十分複雜,或許表面上沒什麼,但是武京娘知道,事實上武京娘與杜睿的關係已經勢同水火,一個是自己嫡親的妹妹,一個是自己的夫婿,武媚娘被夾在當中,也是爲難。
武京娘這次要來,武媚娘可不會天真的以爲武京娘當真是來省親的,上一次來,是爲了拉攏杜睿,試探杜睿的口風,誰知道這一次來又要引起怎樣的波折。
打發傳旨太監下去休息,衆姐妹聚在一處商議了起來,雖說每個做妻子的都望夫成龍,可是她們卻不一樣,杜睿現在無官一身輕,反倒是稱了她們的心意,巴不得杜睿從今以後變宅男,如果因武京娘此番過來,又引得杜睿出去勞心勞力,那纔是最大的麻煩。
前次李弘前來,杜睿便奉旨西征,一出去就是大半年的時間,戰場上腥風血雨,刀光劍影,縱然杜睿本領通天,她們也是一樣放心不下。
“媚娘!你來看此番皇后前來,又要作甚?”汝南公主等人商議了半天,也猜不透武京娘這一次來,到底是何目的,只得詢問武媚娘。
武媚娘此刻心中也泛起了思量,她自己的妹妹,現在位高權重,身爲一國之母,早已經不是當初跟在自己身後,需要她來遮風擋雨的小丫頭了,現在武京孃的心思越來越大,她也有些猜不透了。
“姐姐!妹妹也猜不透,不過想來京娘這一次來杜陵,所爲的只怕還是夫君!”
武京孃的事情,杜睿只對武媚娘說過,爲了不讓餘下的人擔心,從未曾提及。
安康公主聞言道:“難道又是皇兄要請睿郎出山不成!”
武媚娘欲言又止,只得道:“只怕沒那麼簡單!”
汝南公主皺着眉,道:“皇后省親,睿郎這個主人不在,只怕於理不合,若是被朝中那些宵小之輩抓住把柄,只怕對睿郎不利!”
武媚娘聞言道:“只怕睿郎回來更加麻煩!姐姐!依小妹之見,這一次由我等姐妹接待也就是了,睿郎如今爲婆母守陵,也是大事,依着禮制,守孝期間便是聖上的旨意,都可以不予理會!”
武媚娘此刻最怕的就是杜睿和武京娘之間再發生衝突,要是能讓兩人迴避開的話,或許他們兩個的關係就不會那麼緊張了。
汝南公主聞言想了想,道:“這樣也好,寶釵!熙鳳!接駕之事,便有勞你們了,禮數上,絕對不能差了,凡事可與杜管家商量!”
寶釵,熙鳳兩人聞言,連忙應命。
汝南公主接着又道:“媚娘!皇后乃是你嫡親的妹妹,我等多有不便,此番就要有勞你陪同了!”
武媚娘自無不允:“姐姐放心!妹妹自省得!”
武媚娘說着話,心中也躊躇了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建議究竟是對是錯,武京娘雖然是她的妹妹,可更是當朝的皇后,一國之母,能夠臨府省親,這乃是天大的榮耀,杜睿這個主人如果不在的話,難免會惹得武京娘不快,讓兩人原本就有些冷的關係,變得更加惡劣。
汝南公主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不過杜睿畢竟是當朝的功勳,又是太宗的女婿,武京娘縱然心中不滿,也不能將杜睿如何,她現在想着的只是讓杜睿能得享安寧,不用再爲了國事勞心勞力,四處奔波,因此武媚娘方一提出來,她便不等其他人的意見,當即答應了下來。
大觀園這邊隨着聖旨的到來,也立刻變得熱鬧了起來,皇后臨府省親,畢竟是見大事,容不得有絲毫馬虎,不過好在此前已經有過一次,衆人也算是有了經驗,一番忙碌下來,等到傳旨太監檢查的時候,總算是沒有什麼紕漏,剩下的就是等待鳳駕臨門了。
半個月之後,武京孃的儀仗便浩浩蕩蕩的到達了杜陵,安靜了許久的大觀園也一下子熱鬧了起來,那些這麼多年幾乎都要將杜睿忘記的人,突然意識到,在杜陵居然還隱藏着這麼一個牛人,一時間外界的議論聲也是沸沸揚揚。
接駕的過程,嚴格的按着禮數進行,武京娘在鳳輦之中,也在打量着衆人,沒有發現杜睿,讓她不禁有些失望。
杜睿爲母守陵之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她沒想到自己鳳駕臨府,杜睿居然避而不見,在失望之餘,心中又多了幾分怨恨。
武京娘一行人被接入了府中,安置在省親別院之中,飲宴已畢,衆女紛紛告辭,只留下武媚娘陪同。
武京娘等到衆人都離開了,終於忍不住出言詢問:“姐姐!爲何姐夫不在!?”
武媚娘知道武京娘定然會問,心中也早就想好了說辭,道:“夫君在族墳處爲婆母守陵,一時脫不開身,怎的,有姐姐在府內迎候,妹妹還覺得委屈不成!”
武京娘聞言,忙笑道:“姐姐說得哪裡話,妹妹何曾說過委屈,只不過我們姐妹親友原本就不多,妹妹此番離京,只想着能與親人們多多團聚幾日,未能見着姐夫,不免有些遺憾罷了!這才相問,卻不想倒是讓姐姐誤會了!”
武媚娘看着武京娘談笑自若,彷彿就好像當初待字閨中的那個小丫頭一般,不禁有些失神,可是又一想到武京孃的野心,又覺得滿腹的擔心。
“京娘!你和姐姐說實話,你此番離京,難道當真是爲了省親!?”武媚娘不想再猜下去了,她雖然聰慧過人,也頗有智計,可是她實在是不想對着自己親妹妹的時候,也要如此。
歷史上的武媚娘雖然後來心狠手辣,但是在最初的時候,她對自家的親友還是十分照顧的,不但冊封姐妹爲國夫人,甚至就連那些年幼之時欺辱過他們的異母兄弟,也照顧有加,現在的武媚娘就是如此,她實在是不忍心看着自己嫡親的妹妹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她知道,雖然杜睿不在長安,又是無官一身輕,可是長安發生的一切都在杜睿的掌控之中,武京娘想要與杜睿比鬥心機,到頭來輸的一定是武京娘。
武京娘聞言一愣,笑道:“姐姐說的哪裡話來,妹妹不是來省親,探望姐姐,還是來做什麼!?難道姐姐還懷疑妹妹別有用心不成!?”
武媚娘知道自己問是問不出什麼了,心中頓時一陣發苦,她怎麼都沒想到當初一個天真爛漫,毫無心機的武京娘,一朝得勢,居然會變得如此會做戲。
武媚娘當然不會知道,因爲時間和環境是會改變一個人的,就像歷史上的她一樣,最開始入宮的時候,不過是想要生存下去,後來在感業寺出家,也不過是爲了擺脫那暗無天日的清苦生活,再到後來入宮,她的心境才發生了變化,最終一步一步的,通過各種手段,坐上了則天大帝的位子。
現在的武京娘不過是在走着和武媚娘歷史上相同的一條路,一旦見識到了權利的好處之後,便欲罷不能了。
武媚娘長嘆一聲道:“京娘!如此你想要找你姐夫的話,姐姐勸你還是不要枉費心機了,還有,京娘!姐姐再奉勸你一句,有些事情過尤不及!你在宮中好自爲之!”
武京娘聞言一驚,看着武媚娘好半天,才道:“姐姐!這些話都是姐夫和你說的,對嗎?”
武媚娘也不想掩飾,點了點頭道:“你姐夫並沒有明說,不過有些事情,姐姐也能猜到!京娘!這大唐帝國畢竟是男人的世界,我們做女人的只要安分守己,相夫教子也就是了,聖上對你格外恩寵,弘兒又貴爲太子,你還有什麼渴求的呢!?”
武京娘見武媚娘已經把話都說開了,也就不再遮掩,不服氣的說道:“姐姐!當初在家中之時,你可不是這樣的,當初武元慶,武元爽等人欺負我們姐妹,姐姐當時不就曾說過,一朝得勢,定然要他們數倍還之,姐姐當初還曾對妹妹說過,這天下靠誰,都不如靠自己!只有拿在手裡的纔是自己的,將自己的命運交託給男人,是愚不可及的行爲,姐姐當初說的這些話,難道全都忘記了嗎?”
武媚娘聞言也楞住了,她自己說過的話,當然會記得,只不過時光荏苒,物是人非,武媚娘早就已經變了,她現在有杜睿的呵護,有杜學良和太平這一雙兒女承歡膝下,她已經滿足了,而且將自己的命運交託在杜睿的手上,她終身有靠,哪裡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武京娘見武媚娘不說話,登時笑了,道:“看起來姐姐是忘記了,如今姐姐兒女雙全,又有姐夫這麼一位如意郎君,自然滿足了,今後剩下的事情,就是爲太平尋得一個好夫婿,再爲學良謀得一份家業,致使他終身有托,對嗎!?”
武京娘不等武媚娘回答,便接着道:“可是妹妹我不想如此,我不想就此平平淡淡的過一生,我要有所作爲,我要讓千百年後,人們提起我這位大唐皇后,都要敬佩不已!我要將自己的命運把握在自己的手中,任何人都不能干涉我!”
武媚娘看着武京娘失態的樣子,心中越發覺得苦了,她知道武京娘已經回不了頭了,這條路走下去,不管結果如何,武京娘都不會回頭。
“所以你千方百計的想要得到你姐夫的幫助,對嗎?你知道,如果你姐夫也站在你的陣營當中,你就有了必勝的把握,對嗎?”
武京娘絲毫都不加以掩飾,道:“是!沒錯!只可惜姐夫他絲毫都不理解我的苦心,幾次三番的拒絕了我的招攬!姐姐!我想不明白,我是他的妻妹,我們是親戚,他爲何總是要與我作對!”
武媚娘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了下來,說真的,方纔看着武京孃的模樣,她當真有些怕了,以前雖然心中也猜到了一些事情,但是當這些事情由武京孃親口說出來的時候,她還是不免膽戰心驚。
“京娘!你當然不會明白了,莫說是你,當初聖上與晉王相爭,晉王還是你姐夫的妹婿,他還不是照樣設計,將晉王的謀逆鎮壓了下來!你姐夫的心裡裝着的是大唐江山社稷的安危,天下利民百信的福祉,只要他在一天,他就絕對不會允許大唐亂起來的!”
武京娘聞言冷笑一聲,道:“姐姐說得好聽,可是說白了,姐夫還不是不甘心屈居一個女人之下!就像他不肯應詔,輔佐當今聖上一樣!他一樣也有野心!”
“住口!”武媚娘聞言,斥責道,“我不允許你詆譭我的夫君!你說他有野心,他要是有野心的話,早在當年東征西討之時,就已經自立爲王了,以他在軍中的威望,你覺得天下還有誰能製得住他,野心!他從來都不曾有過!他有的只是對大唐江山,對黎民百姓的擔憂!他希望大唐江山永固,希望黎民百姓生活安泰,所以他多年以來,不辭勞苦,東征西討,南征北戰,將所有威脅着華夏江山,炎黃苗裔的威脅盡數除去,京娘!你身爲大唐的皇后,說出這等話來,簡直豈有此理!”
武京娘被武媚孃的怒火嚇了一跳,也覺得自己方纔有些失態了,看着武媚娘,漸漸的不敢再與其對視,低着頭,悵然若失道:“姐姐!是小妹失言了!”
過了半晌也不見武媚娘說話,武京娘忙道:“姐姐!這些事情暫且都不提,如今確實有一件大事,小妹要見姐夫!還望姐姐行個方便!”
武媚娘現在是無論如何都不敢讓武京娘隨便去見杜睿,猶豫着問道:“你先說說究竟有何事!?”
武京娘也不隱瞞,當即就將澳洲道的事情說了一遍。
武媚娘聞言,也知道事情緊急,可是如果讓武京娘去請杜睿的話,依着杜睿的性子,少不得又要奔波一番,她是無論如何都放心不下的,單單是一場西征就讓她們姐妹寢食難安,此番又要揚帆出海,大海之上兇險異常,武媚娘在大觀園之中,就時常聽人說起杜家商社的船隊在海上失事的消息,萬一~~~~~~~~
武媚娘已經不敢再往下想了,她不知道杜睿如果當真在海上出了意外的話,她的下半生該怎麼活:“朝中能臣猛將那麼多,難道遇事就要讓你姐夫出馬!此事你不要再說了,我是不會讓你去見你姐夫的!”
武京娘見武媚娘拒絕,也不由得有些着急了,忙道:“姐姐!朝中雖然不乏能人,可是這海外之事,還有誰比姐夫更加了解,姐姐!當初澳洲道是姐夫帶人發現的,向澳洲道移民,也是姐夫當年的計策,如今澳洲道的土人和亂民犯上作亂,那些良善百姓日日深受刀兵之苦,難道姐夫當着就不聞不問!?”
武媚娘聞言,頓時臉色一變,她很清楚杜睿的性子,如果武京娘以大義相挾的話,杜睿定然不會推拒。
雖然佔領澳洲道,得利的是大唐,可是終歸澳洲道是杜睿發現的,移民的政策又是杜睿提出來的,杜睿想要獨善其身,這件事怎麼都說不過去,武媚娘知道,杜睿心中最爲在乎的就是百姓。
武京娘見武媚娘不說話,知道這件事有了希望,接着又道:“姐姐!如今澳洲道的局勢糜爛,非姐夫不能解此困局,還望姐姐以大局爲重啊!”
武媚娘聞言,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沒辦法再像方纔那樣嚴詞拒絕了,只得道:“此時干係太大,容我們姐妹商量一番!”
“不答應!我堅決不答應!”
武媚娘剛剛將事情說出來,安康公主就坐不住了,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汝南公主皺眉道:“涑兒!這是軍國大事,不可意氣用事!”
安康公主氣道:“我不管什麼軍國大事,我堅決不讓睿郎涉險,他才清閒了幾年,又要出去勞心勞力,可又落得什麼好,前一次西域事急,皇兄一紙詔書便將睿郎派去了西域,幾經拼殺,才擊敗了大食人,可是回長安之後又如何,居然派了一個閹宦折辱我們的夫君!睿郎行事對得起大唐,對得起父皇,可是皇兄可曾對得起睿郎,每每有事便低聲下氣的來求,沒事的時候,便丟在一旁,我絕不能讓再睿郎去受那閒氣!”
當初李承乾遣侯義到府上傳旨,那趾高氣揚的模樣,至今安康公主還是紛紛不平,如何肯在讓杜睿去做那徒勞無功的事情。
汝南公主聞言,皺眉道:“話雖如此,可如今澳洲道事急,此困非睿郎不能解,總不能眼看着那澳洲道亂下去!”
汝南公主雖然也不願杜睿再度出山,但總歸還是視得大體,分得清輕重。
安康公主聞言,卻只道不依:“姐姐雖然如此說,我卻不管那些國家大事,妹妹只是個小女子,只想着與睿郎長相廝守,國家大事自然有皇兄的那般能臣猛將去料理,哪能事事都要勞煩睿郎!”
汝南公主見安康公主又耍起了小孩子脾氣,忙道:“涑兒!如今可不是耍性子的時候,若不是當真事急,皇兄也不會讓皇后前來杜陵!”
安康公主也知道自己決定不了什麼,要是讓杜睿知道她今天說得這下話,少不得又要教訓她了,聞言只是生悶氣,卻不再出言反對了!
寶釵又道:“公主姐姐!那是否要派人去請夫君回來商議!這麼大的事情,我們姐妹縱然是商量好了又如何,到頭來還是要夫君來拿主意!”
寶釵是不想讓杜睿出海去澳洲的,可是卻又不好出言反對,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拖延一下了!
汝南公主思量了一番,似乎是看穿了寶釵的心思,她也不希望杜睿去,可是這件事的干係太大了,道:“這件事不如派人去睿郎處,將此事備說分明,還是讓睿郎自己拿主意吧!睿郎要去便去,若是不願去,說不得也只能抗旨了!”
汝南公主雖然說着讓杜睿自己拿主意,卻也知道,依着杜睿的性子,他是一定要去的。
寶釵在杜睿身邊多年,自然也深知杜睿的脾氣,這一次杜睿少不得要去澳洲道走一遭了,別人或許還不覺得如何擔心,但是寶釵卻不一樣,當初她可是全程經歷了杜睿出海遠航,更是經歷了那場致使數百人殞命的大風暴。
一想到那恐怖的一晚,到現在寶釵都還心有餘悸,漆黑的大海,狂風驟雨,那巨大的蓋倫帆船在海上,簡直就好像是個紙片一樣脆弱,只能聽天由命,等待上天的眷顧或者懲罰。
西征雖然兇險,但是總歸杜睿還有武藝可以傍身,可是在大海上,什麼情況都有可能隨時發生,如果遇到了危險,就算是有通天之能,也無濟於事,只能聽天由命,寶釵經歷過那樣的事,如今如何還肯讓杜睿在經歷一次。
衆女當中,跟在杜睿身邊時間最長就要數寶釵了,她平日裡在大觀園內雖然不與人爭,凡事都是和爲貴,可是這一次,她是真的不想就此答應。
可是看着衆姐妹似乎都沒了話說,她滿腹反對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她知道,一旦涉及到國家利益,民族大義,杜睿是絕對沒有商量餘地的,她贊同,杜睿要去,她反對,杜睿還是要去。
既然如此,寶釵自然也就沒了話說,她能做的也就是與杜睿同生共死了!
見沒有了其他的意見,汝南公主道:“既然如此便就此定下了,明日遣杜二郎走一遭,將此事說與睿郎,去或不去,全由睿郎決定!”
說完之後,衆女似乎都陷入到了自己的心事之中,紛紛低頭沉默不語。
這一夜,大觀園內註定是要有人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