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兩個月前,大唐徵西軍的軍營之內,蘇定方所面臨的局勢,相比於鉢息德城被圍的困境,也是毫不輕鬆,對面的六十萬大食軍隊就好像烏雲一般壓在了他的心頭。
直到此刻,蘇定方纔知道自己上當了,上了大食人的當,什麼大食國內頻發內亂,什麼拜占庭與突厥相互勾結,共謀敘利亞,全都是假的,易布拉西?默罕默德根本就沒有離開,一切都只是大食人的詭計,爲的就是引唐軍上鉤。
蔥嶺唐軍是翻越了,可是對面的這六十萬大軍,確實唐軍難以逾越的一道障礙,若是論兩軍之精銳,大食軍隊或許不如唐軍,卻也相差無幾,能夠縱橫天下幾十年,大食軍隊也有許多足以稱道的地方,若是兩軍人數相等,即使是在異域作戰,蘇定方也不會怕了大食人,可是現在兩軍數量相差實在是太懸殊了。
蘇定方還知道,眼前這六十萬大食軍隊還不是易布拉西?默罕默德可以動用的全部,如果不是吐蕃的杜鯤鵬和天竺的王玄策出兵牽制的話,堵在他面前的大食軍隊只怕還要更多。
整整十天的光景,雙方就這麼對峙着,在此期間,鉢息德城派來了兩撥請求救援的信使,不過隨着對峙進行下去,信使沒有了。
蘇定方可以想到,定然是蘇麟他們看出了大食人的詭計,放棄了請求救援,準備死守鉢息德城了。
蘇定方如今已經年過五旬,膝下就蘇麟這麼一個獨子,將蘇麟丟在鉢息德城這麼一個羣狼環伺的地方,他豈能不着急。
可是蘇定方很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他不能動,只要一動,就會鑽進大食軍隊提前布好的口袋陣裡,那樣的話不單單會葬送大唐十數萬精銳之師,更會將大唐西域的局面推向萬劫不復的境地。
鉢息德城被圍,蘇定方着急,可是還有比蘇定方更着急的人在,那就是李義府了,不過他所擔心的可不是鉢息德城內大唐將士們的安危,他擔心的只是如果鉢息德城被大食人攻陷,蘇定方這邊又進軍不利的話,到時候,他的功勞可就全沒有了,更要命的是,他身爲徵西軍的監軍,要是戰敗了的話,他可是也要承擔很大責任的。
“蘇將軍!你在此遷延時日,一月之間寸步未進,到底是何道理!難道你不知道,鉢息德城那邊,戰事艱難,旦夕之間,城池就要失陷嗎?”
實在忍耐不下去的李義府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跑來找蘇定方的麻煩了,看他氣急敗壞的模樣,蘇定方突然感到了一陣好笑。
蘇定方冷笑一聲,反問道:“李大人!難道你不知道就在我軍的面前,六十萬大食軍隊,已經佈置好了陷阱,就等着我們往裡面跳!”
蘇定方一開口,邱志磊等將官也都是對着李義府怒目而視,這些天他們也都想要進兵,去解救鉢息德城,可是蘇定方一直壓着,他們也都知道現在蘇定方的心裡豈能不着急,被圍在鉢息德城的可是他唯一的兒子,還有那五千飛虎軍,這麼多年也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
要是以前,李義府涉於蘇定方的威勢,說不定也就退讓了,可是這次卻不行,從上一次鉢息德城傳來消息,到現在已經半個月過去了,鉢息德城那邊一點兒消息都沒有,萬一失陷了的話,到時候損失最大的可是他。
“蘇將軍!本官再提醒你一次,這西征大軍雖然指揮權在你,可是本官也有監管的權利,若是你一味的畏敵不前的話,本官定要在聖上面前參你一本!”
李義府此時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鉢息德城可是他討要來的,當年大唐被昭武九姓背叛,太宗皇帝都深以爲恨,如今被他報了這等大仇,這是何等的功績,一旦鉢息德城沒了,功勞沒有了不說,說不定還會被嚴厲的懲處,他好不容易纔爬到了現在這個位子上,可不想再糊里糊塗的丟了。
“蘇將軍!本官再提醒你一句,那鉢息德城的守將可是令郎,大唐律裡對那些無詔丟城失地之人,如何懲處,你該不會不知道吧!”
蘇定方聞言,頓時怒火沖天,可是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李義府到李承乾面前參奏他一本,蘇定方不在乎,用自己的功名,甚至是性命,換取這十多萬大唐將士,免於身陷險地,他再說不惜。
可是,蘇麟
蘇麟可是他的獨子啊!
這個時代的人最注重的便是家族的傳承,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他如今已經五旬有餘,若是蘇麟當真出了什麼意外的話,他死後如何面對蘇氏一門的列祖列宗。
“大帥!”
就在蘇定方左右爲難之際,邱志磊站了出來,他是這支飛虎軍最早的一批人,當年杜睿協助李承乾練兵的時候,他便爲掌軍校尉,到如今,已經將近二十載了,此人雖然武藝並不出衆,謀略又遠遜同僚,可是卻有一點,深得杜睿的倚重,那就是他的沉穩。
“如今的局勢,我軍進也難,退也難,既然如此,不如誓死一搏!”
蘇定方聞言,頓時又沉默了,他知道邱志磊說得很對,唐軍現在確實是進也難,退也難,前進,去解救鉢息德城,就要面臨大食國六十萬大軍,退回蔥嶺以東的話,只怕解決更加不妙,蔥嶺之上,道路艱難,唐軍後撤的速度定然不會很快,到時候只要大食軍隊追擊的話,唐軍就必然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而留在此地,和大食軍隊對峙,顯然也是既不明智的選擇,到時候單單是後勤補給,就會讓唐軍疲於奔命,而靜候援軍,蘇定方也不指望了,他知道李承乾已經派不出援軍給他了,這一次西征,李承乾甚至連拱衛長安的禁軍都調撥了大半。
這些年大唐開疆拓土的速度太快了,那些新得的土地,還沒有完全消化掉,必須要派駐重兵守禦,彈壓各地叛亂,四處都是捉襟見肘。
“如今看來,也只有進取一途了!”
就在蘇定方這邊決定進軍的同時,鉢息德城這邊依然還在鏖戰之中,在一片淒涼的號角聲裡,大食人終於撤退了,這是這一天的最後一次進攻。
蘇麟雖然明知道今天的守城會守的很辛苦,但都沒有想到是這樣的辛苦,這一日大食人又開始驅趕那些僕從軍攻城,也不知道那些部落的酋長是怎麼想的,居然就爲了些許金錢,就驅趕着自己部落的青壯前來送死。
在中亞這個地方,小部族多如牛毛,一個部族就是一支武裝力量,根本就沒有兵與民之分,大體上男丁年滿15歲就要從軍作戰。
作戰之時,由各部落首領帶領,每個戰士配給馬或者駱駝一匹,坐騎死了的話,還要賠償,其餘的鎧甲,兵器都要自己準備,作戰之時有了繳獲,除了要上繳給部落首領一半之外,剩下的全歸個人,因此這些僕從軍才如此不要命的血戰。
他們這些人雖然孤陋寡聞,但是赫赫有名的大唐還是聽說過的,至少見過那些從大唐而來的商人,那美麗的絲綢衣服,精美的瓷器,還有那大把大把的金銀,都在引誘着他們捨生忘死的和唐軍血戰了這麼多天。
大食軍隊這兩天的攻擊並不順利,雖然根本就沒有將城池攻下了的打算,但是消耗城內唐軍的力量,卻是哈馬德份內之事,只不過這兩天唐軍也學的聰明瞭,幾次都在他們攻城的時候,突然將城門打開,而後幾股小部隊衝殺出來,將他們殺得人仰馬翻。
飛虎軍被用來守城,就好像老虎被綁住了四肢,根本難以發揮他們最大的能量,不過要是野戰的話,那就完全沒有問題了,論打.野.戰,天下間,還當真沒有飛虎軍的對手,即便是縱橫歐亞非的阿拉伯鐵騎也一樣不是對手。
如果不是大食軍隊人數上佔着絕對的優勢,說不定蘇麟和秦束還能趁勢將這些大食軍徹底殺退,只可惜,哈馬德用兵就是一個穩,說白了就是聽話,易布拉西?默罕默德讓他攻而不攻,殺而不破,他就忠實的執行了命令,前面雖然打得熱鬧,可是軍營卻是防禦的和鐵通一般,人數上不佔優勢的飛虎軍,一時間也難以攻陷,只能退回城內。
然而唐軍這幾次反突襲所造成的損失,使哈馬德異常憤怒,他也是帶兵多年的名將了,無論是和拜占庭人作戰,還是同突厥人廝殺,抑或是鎮壓什葉派的起義,他從來都沒吃過這麼大的虧,唐軍的幾次反突襲給大食軍隊造成的損失,居然是前面大半個月損失的總和,二十萬大食軍隊已經戰死了六萬多人,更不用說那些僕從軍了。
吃了虧的哈馬德對唐軍的評價不禁又高了幾分,他甚至生出了一個異想天開的念頭,打算招降城內的唐軍,只不過蘇麟根本就沒理會他的“好意”,一陣亂箭,便將哈馬德派去的十幾個勸降使者射成了刺蝟。
惱羞成怒的哈馬德不禁暴跳如雷,緊接着又發動了猛攻,只不過這一次他學聰明瞭,不再派大食的軍隊上陣,而是對那些部落的首領許以重利,用那些僕從軍來消耗唐軍的實力,爲了防止唐軍再度上演反突襲的好戲,他還命人從四個城門同時起進攻,讓唐軍無暇分身,出城接戰。
此刻太陽雖然落下了山,可天空裡的熱氣並沒有消解,西邊天空的晚霞如火如荼,更如同一灘灘淒厲的血,這血光也將鉢息德城整個籠罩起來,城頭上,城頭下到處是士兵的死屍,在這血光裡讓鉢息德城更充滿一種死亡的味道。
聽着士兵傳來的報告,蘇麟不由的皺起眉頭,今天這一戰,死亡有兩千士兵,重傷不能再上前線的就是幾百人,這還不算輕傷,如今城中還能再戰的兵士已經不到三萬人了,兩萬多飛虎軍將士將性命丟在了這個地方,如果再這樣下去,蘇麟也不知道這鉢息德城還能再堅守幾天。
唐軍的損失慘重,大食軍隊的損失更甚,正規軍戰死了六萬多人,是唐軍的三倍,至於那些僕從軍,死的就更多了,少說也有將近十萬人了,蘇麟根本就不用派人去統計,只要往城外看一眼就知道,那屍山血海,恍若人間地獄一般。
次日,哈馬德繼續起攻擊,據易布拉西?默罕默德那邊傳來的消息,蔥嶺那邊的唐軍已經有了異動,似乎是等待了這麼多天之後,終於耐不住性子了,易布拉西?默罕默德傳來的消息還順便通知了哈馬德,鉢息德城誘敵的使命已經結束,是到了攻取這座城的時候了。
這讓哈馬德也很是興奮,因此這一日的攻擊,他不單單驅趕着僕從軍送命,還用上了大食的正規軍,他知道他這邊攻得越猛,另一邊唐軍的出兵速度就會越來,距離完成易布拉西?默罕默德的戰略目標,就更近了一步。
這一天的進攻,再一次給唐軍再次造成很大傷亡,鉢息德城依然巍然屹立,哈馬德雖然用上了看家本領,可是鉢息德城還是沒有拿下,哈馬德氣憤之下,將幾個進攻之時,畏縮不前的僕從軍部落首領砍了腦袋。
哈馬德的鐵血手段,起到了不錯的效果,那些明顯是在應付差事,順便賺取酬金的部族,這些也不敢在打馬虎眼了,那些部族的首領紛紛表示,一切唯哈馬德之命是從。
哈馬德在震懾了那些僕從軍之後,也稍稍冷靜了下來,之前那麼多天的進攻不過是在演戲,目的不是奪城,可是現在任務變了,虛攻變成了實攻,自然就不能一味的蠻幹了。
哈馬德也稱得上是大食國的一員名將,最是心細如髮,經過這些天的進攻,他也已經看出來了,鉢息德城四門防守的兵力主要集中在西門和北門,南門次之,東門人數最少。
事實也因爲東門的地勢,背靠着大河,不利於進攻,那條不知名的大河雖然不甚深,可是卻寬達數十丈,要想從這裡進攻,就要時時刻刻面臨着被唐軍半渡而擊的危險,不過唐軍在東門的防禦力量低,倒也給了哈馬德機會。
於是哈馬德連夜命善水士兵準備木材,又將更多士兵埋伏於鉢息德城的不遠處,早上在其他三門起猛攻時,衆士兵齊集河邊,不多時便架橋十座,於是埋伏起來的大軍突然殺出,此舉立即湊效。
相比於其他三門,東門所防守的唐軍明顯要少些,同時因爲其他三門士兵的損失頗重,繼續又抽調了許多士兵前去支援,這時候再將其他三門士兵調回,那麼會立即影響士氣。
只是兩個時辰的強攻,東門的城樓之上,就只剩下瘳瘳的數千人,當哈馬德催動大軍,發動第四次進攻時,這時已經是下午時分了,也是這一天天氣正熱的時候,因爲人少,而且沒有得到輪流休息,東門上的飛虎軍將士縱然再怎麼經如意,也不禁感到了疲勞。
相對於唐軍,大食的士兵則充分的的到了輪換休息,此消彼長之下,頓時讓許多大食人攻上了城頭。
此刻在東門負責守衛的將領名喚蘇節,原本是蘇麟的親兵統領,在之前守衛東門的校尉戰死之後,他便被蘇麟臨時指派,負責東門的防禦。
城頭上還在戰鬥的飛虎軍將士已經很少了,但他們在蘇節的鼓舞之下,表現出最頑強的一面,有的士兵已經受了重傷,可他還是抱着了攻上城頭的大食兵,一起向城頭下跳去,同歸於盡。
還有的身受重傷,不能動彈,卻還死死抱着大食兵的大腿,給袍澤創造殺敵的機會,飛虎軍的頑強,最終還是將人數是他們幾倍的大食軍打了下去。
“大唐萬勝!”
看到大食軍隊又一次狼狽退去,城頭上的唐軍將士紛紛振臂高呼,儘管他們的衣甲殘破,兵器上也滿是斷齒,但是在這一刻,他們卻顯得氣勢逼人。
大食人是他們的十幾倍又怎樣,他們這邊傷亡慘重又怎樣,在這一刻,他們的腦海當中都回憶起了當初杜睿對他們說過的一句話:“只要是你們踩在腳下的地方,就是大唐的國土,就值得你們用鮮血和生命去捍衛。”
哈馬德看到麾下的將士士氣開始低落,雖然心中萬般的不情願,也只能主動撤退,以待來日再攻了。
當蘇麟和秦束殺退了其他三門的敵軍,趕到東門的時侯,都被東門上慘烈的景象驚呆了,東門經過這一天的進攻,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有兩千多飛虎軍戰士戰死在了這個地方,即便是那些還活着的飛虎軍將士,其中就沒有一個是完好無缺的,都帶着輕重不等的傷勢,負責東門首位的蘇節更是血染戰袍,靠在城牆上連走路的力氣也沒有了。
蘇節看到蘇麟來了,想要站直了行禮,卻被蘇麟一把按着坐到了地上。
“好好歇息!”
蘇節感動的點了點頭,咧開嘴,想要笑一下,卻牽動了臉頰上的傷口,頓時一皺眉,道:“少爺!小的幸不辱命,這東門總算是守住了!”
蘇節原本就是蘇定方府上的家生奴僕,蘇麟成親之後,便跟着蘇麟,每逢征戰都擔任蘇麟的親兵統領,因此也不似旁人那樣稱呼蘇麟將軍,而是稱蘇麟爲少爺。
蘇麟忙道:“蘇節!你做的很好,現在聽我的命令,好好歇息,還有更大的陣仗在等着我們呢!”
蘇麟吩咐人將戰死的袍澤弟兄的屍體都焚化了,將骨灰收斂好,登記造冊,儘管不知道這些戰死的將士將來還能不能有機會進入大唐的忠烈祠,不過這些該做的,蘇麟卻是一點兒都不肯馬虎。
做完了這些事,蘇麟便將秦束拉到了一旁,道:“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在這麼死守下去的話,我們全都要被困死在這裡,你看到沒有,今天大食人的進攻更猛了,擺明了是來奪城的!”
奪城!
秦束一驚,前些日子,大食人攻得雖然猛,可誰都看出來,他們是在演戲,是演給蘇定方看的,今日居然是當真要攻陷鉢息德城,這着實讓秦束吃了一驚。
“延輝!你是說大食人要攻下鉢息德城,不用這個誘餌了!?”
蘇麟艱難的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大食人這次是來真的了!”
秦束忙道:“那我們現在該如何應對!”
秦束是一員猛將,卻不是一個合格的統帥,遇到事情的時候,他總是習慣將旁人當成主心骨,他自己只要負責殺敵就好了。
蘇麟道:“我料想,定然是我父帥那邊有動作了,大食人既然在這裡設下了誘餌,想來我父帥那邊也定然佈置好了圈套!”
秦束驚道:“難道大食人是想要把我二十萬西征大軍全殲在這裡!”
蘇麟嘆道:“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秦束!我現在想要交給你一個任務!”
秦束聞言,忙道:“有什麼吩咐!儘管直言就是!”
蘇麟看着秦束,好半天才道:“我要讓你帶人突圍出去!”
突圍!
秦束又是一驚,道:“延輝!你是說突圍,放棄鉢息德城!?”
蘇麟搖了搖頭,道:“不!鉢息德城不能放棄,放棄了鉢息德城,我大唐在蔥嶺以西就沒有了立足點,日後如何報仇雪恨,我的意思是,你帶人突圍出去,這鉢息德城,我一個人來守!”
秦束聞言,頓時滿口的不答應:“不成!不成!延輝!你是正先鋒,即便是突圍,也應當你帶人突圍,我來守城!在說了,若是我帶人走了,你還怎麼守城!”
蘇麟道:“正是因爲如此,我纔要讓你帶人突圍出去,這鉢息德城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守的住了,萬一城池失陷的話,飛虎軍可就全都葬送在這裡了,秦束!飛虎軍可是兄長一手打造出來的,是兄長的心血,絕對不能全都失陷在這裡,你帶人突圍出去,找到我父帥,不管怎樣,也要爲飛虎軍留下些種子!”
秦束聞言,徹底的愣住了,看着蘇麟,好半天才道:“延輝!若是我走了,你可怎麼辦纔好!?”
蘇麟轉過身,道:“這就不用你管了,大食人想要攻陷鉢息德城,還沒那麼容易!秦束!我有預感,這一次只怕是兄長又要出山了!大唐在大食的身上吃了這麼大的虧,兄長是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
轉天還是一個豔陽天,哈馬德再次發起了進攻,進攻剛一開始,他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唐軍的防禦力量似乎弱了不少,這讓他大喜過望,立刻催動兵士猛攻,可是從早打到晚,大食人依然沒有攻入城中,又損失了近萬人,當然唐軍的損失也是一樣大,城頭上下到處都是血跡和死屍以及斷肢。
近一個月的進攻,大食軍計有將近八萬的精銳士兵折於此城,唐軍的損失也很大,飛虎軍所剩不足一半,無數親密的戰友戰死,雙方已經是不死不休的的步。
轉天,又是猛攻了一天,雖然大食兵幾次登上了城頭,可都被頑強的飛虎軍將士給打了下來,雙方又是各有死傷。
只不過大食這邊有充足的補充兵到來,那些小部族的首領有的是願意那自己部族青壯,來換取金錢的,哈馬德完全不用爲兵源擔心,而大唐這邊,則是死一個就少一個,哈馬德相信,自己就是用人的性命來堆,也能將這座城堆下來。
可是當哈馬德下令退兵的同時,突然鉢息德城的城門洞開,還沒等哈馬德反應過來,一隊唐軍便吶喊着,像旋風一樣殺到了他的面前。
又是反突襲!?
哈馬德腦中盤算着,已經在親衛隊的保護下退到了一旁,那隊唐軍似乎也並不打算和哈馬德糾纏,撇下他,對着大食軍隊就是一通猛殺,措手不及之下,大食軍隊頓時死傷慘重。
緊接着方向一變,朝着東北方向衝了過去,大食人被唐軍這麼一通猛衝,根本沒辦法組織起防禦,只能眼看着唐軍從自己的身邊衝了過去,順便還帶走了自己的小命。
“快!快!攔住他們!”
哈馬德猛然大叫了起來,但是他的聲音在這亂軍之中根本就起不到什麼作用,大食和那些僕從軍的兵將只顧着躲避,誰有那個膽子上前阻攔。
哈馬德氣的暴跳如雷,抽出彎刀,居然帶着自己的親兵衛隊就衝了上去,想要追上那股唐軍,他已經看出來了,對方根本就不是什麼反突襲,而是要突圍,突圍出去。
只可惜現在這種情況下,他的追擊也只能是徒勞。
蘇麟在城頭看着,暗道:“秦束!飛虎軍還能不能重建,就看你的了!”
原來這兩日鉢息德城的防禦力量之所以有所減弱,都是因爲蘇麟的命令,那日確定好了讓秦束突圍之後,他便聚集了五千傷勢較輕的將士,讓他們結結實實的休息了兩天的時間,養精蓄銳,果然一舉突圍成功,只不過,此刻的蘇麟還不知道,在離此不到百里的地方,大唐正在接受着一場史無前例的慘敗。
西政軍大敗的消息已經傳回到了長安,李承乾在李世績的提點之下,派了太子李弘,在李世績的陪同之下前往杜陵宣召,說是宣召,事實上是請杜睿出山,解救西域之難。
李承乾雖然刻意的壓制了西征大軍慘敗的消息,可是這個天下,根本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國人最喜歡的就是湊在一起扯閒天,天南海北,無所不談,保不準就是那個得到了這個消息的人,在扯淡的時候,一時嘴上沒上鎖,結果就噴了出來,總之這件事被越傳越大,一開始人們還不相信,畢竟大唐這麼多年東征西討,南征北戰,什麼時候吃過敗仗,不過耐不住三人成虎,總之這件事在李世績一行人緊趕慢趕,往杜陵進發的時候,已經漸漸的被渲染開來,等到李世績等人到了杜陵的時候,已經有人在傳揚,西征大軍全軍覆滅的消息了。
縱然是再怎麼不相信的人,在得知李承乾居然派總參謀部尚書李世績護送太子李弘到達杜陵的消息之後,也不由得信了,如果不是當真發生了西征軍慘敗的事,李承乾爲何要派太子來杜陵。
只要有腦子的人,稍稍想一想,就能猜透其中的奧妙,說白了,還不是前方戰事吃緊,來求杜睿出山相助的。
當初杜睿去職還鄉,天下人都在爲杜睿抱不平,不提杜睿變法利國利民,讓老百姓們得到了切實的好處,單單是杜睿這十幾年來的戰績,就已經讓杜睿的形象在百姓們的心中,成了守護神一樣的角色,守護神居然都會被罷黜,人們不滿的情緒,也就可以理解了。
杜睿在得知李世績和李弘居然到了杜陵的消息之後,也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同時那些流言也傳進了他的耳中,西征大軍慘敗。
杜睿在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微微一驚,他雖然猜到了大唐此次西征肯定得不到預想的效果,可是畢竟這次統軍的乃是蘇定方,這可是大唐名將,歷史上高宗一朝功勳最爲顯赫的宿將,而且派去的還都是大唐最爲精銳的部隊,這樣的陣容,居然都能落得一個慘敗的下場,杜睿一開始也想不通。
不過很快,杜睿就相信了,蘇定方雖然是一員能力超羣的統帥,可是這個人卻有兩個最爲致命的缺點,其一就是用兵喜歡弄險,還有一個就是,一旦遇到危機的情況,就要犯舉棋不定的毛病,往往貽誤戰機。
當初杜睿跟隨李靖北征突厥人的時候,就是因爲蘇定方瞻前顧後,才讓頡利給逃了,要不然的話,定襄一戰,就能要了頡利的性命,哪裡還用得着後面的突襲陰山。
“睿郎!西征軍大敗,這這消息可是真的!?”
汝南公主和安康公主兩人結伴到了杜睿的書房,安康公主一進門就忍不住問道。
杜睿嘆息了一聲,道:“我也沒得到確切的消息,究竟情形如何,也說不大準!”
汝南公主憂心道:“如今四處都在傳揚西征大軍慘敗,甚至還有人說全軍覆滅,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
杜睿道:“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汝南公主又道:“蘇麟和秦束二人皆在軍中效力,可別出了什麼岔子,否則芙兒和卓兒可如何是好!”
杜睿又是一陣嘆息,兩人如今都在軍中,他便是想幫忙也出不上力,只能圖呼奈何,心情不禁更加鬱悶。
蘇麟和秦束二人不單單是他的妹婿,更是他的生死弟兄,基本上杜睿參加的每一場大戰,都有他們兩個的身影,如今兩人生死未卜,杜睿豈能不擔心。
安康公主見杜睿不說話,急道:“睿郎!聽人說,李世績李大人和弘兒已經到了杜陵,定然是皇兄要請你出山相助,你看”
杜睿聽了,問道:“依着涑兒的意思,如今我該如何料理!?”
汝南公主忙道:“睿郎!難道你還沒個主意!?”
汝南公主原本以爲杜睿最多會發一通牢騷,而後便會立刻應命,出征西域,她和杜睿做了這麼多年的夫妻,對杜睿最瞭解不過了,她很清楚杜睿心中最在乎的,就是大唐的江山社稷,可是她沒想到的是,杜睿居然會有此一問。
杜睿微微一笑,道:“我又有什麼主意!如今我不過是個山野閒人罷了,朝中的事,自有聖上和那些大臣主持,我又何必勞神費力!且又討不得好去!”
安康公主聞言,湊上來,拉着杜睿的手,道:“睿郎!難不成你還在埋怨皇兄!?你就幫一下皇兄吧,當日都是他一時昏了頭,才犯下大錯,讓你寒了心,可不看僧面,看佛面,便看在我父皇的面上,幫幫他吧!難道你當真忍心看着那些大食胡人將中原的錦繡江山糟蹋了,讓黎民百姓飽受戰亂之苦!?”
杜睿聽到這句話,終於說到他心中最柔軟處,他終究最在乎的還是這個炎黃子孫的天下,李承乾當日雖然負了他,可總歸兩人的關係非是君臣這間那種簡單的關係,兩個人之間更有一種亦師亦友的關係,如今眼看着李承乾爲難,杜睿也是不忍心。
沉吟了片刻,道:“那好吧,如果李大人和太子當真是來尋我的,我也只有答應下來了。”
安康公主和汝南公主聽到後,對視了一眼,都高興的笑了,敢情他們把杜睿當作無所不能了,只要杜睿一去西域,那麼彈笑間,大食人就會灰飛煙滅一樣。
當天,李世績和李弘就到了杜睿的府上,李世績代李弘宣讀了聖旨,原本李世績也認爲,杜睿不會那麼痛快的奉召,定然需要他一番說辭,才能將杜睿請出山,可是讓他意外的是,杜睿居然連一絲猶豫和不願都沒有,恭恭敬敬的接過了聖旨。
這下李世績反倒有些不大適應了:“杜大人!可有何要求!”
杜睿將聖旨交給了一旁的杜平原,道:“爲國效力,又何來什麼條件!李大人!在下潛居於此,對前線之事,知之不多,不知如今西域的局勢如何了!?”
李世績長嘆一聲,道:“杜大人!局勢甚爲糜爛,蘇定方引大軍在蔥嶺一戰,便折損過半,邱志磊負責斷後,業已戰死,秦束將軍也不知所蹤,生死未卜啊!”
秦束生死未卜!
杜睿聞言,心頭頓時一陣狂跳,上前一步,攥住了李世績的胳膊,急道:“秦束!秦束怎的了!?”
李世績知道秦束是杜睿的妹婿,兩人又一向交好,忙道:“秦將軍自鉢息德城突圍而出,剛到蔥嶺,便遇上了大戰,秦將軍不顧自家人困馬乏,將突圍而出的五千飛虎軍交割給了蘇定方,便和邱志磊將軍一同斷後,也不知究竟如何了!”
邱志磊死了!秦束生死未卜!
杜睿整個人都愣住了,心頭頓時一陣火起,既是對大食人的,更是對李承乾的,要不是李承乾好大喜功,執意西征的話,焉能有此慘敗。
這一刻杜睿當真想拒不奉召,愛如何,便如何,可是終究下不了這個狠心,強壓住內心的火氣,道:“李大人!方纔你問在下有何條件,好!在下便提上幾條,讓杜睿奉召不難,只需依我三件事便可!”
李世績忙道:“杜大人有話儘管說,老夫來此之前,聖上曾有明言,杜大人但有所請,無所不依!”
杜睿聞言,點頭道:“好!第一,這次在下去長安,不入宮,不面聖!”
“這”李世績聞言一愣,他看得出,杜睿對李承乾的怨氣不但沒有化解,反而因爲這場慘敗,和秦束的生死未卜,變更更深了。
杜睿接着道:“第二,要擊退大食,需興全國之力,將左右羽衛十萬人交付於我!還需授我臨機決斷之權!”
李世績道:“此時老夫也不敢做主!還需請示聖上!”
如今長安的禁軍只有十五萬,除了杜睿所說的左右羽衛之外,還有右屯衛軍,這件事李世績可不敢做主,他雖然相信杜睿,可是誰知道杜睿盛怒之下,會不會作出什麼不軌的舉動來,要知道杜睿在軍中的威望,可是無人能比的。
杜睿接着又道:“此次在下只是顧念着大唐江山社稷,和天下的黎民百姓,方纔答應出山,此戰過後,我一不受奉,二不受賞,從今以後,在下只願逍遙山林,不再返回長安了!”
這下不單單是李世績,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都能看得出,杜睿這一次是當真要退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