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自報家門,讓李義府的心猛地一收,原本以爲只是一個普通的胡商,不過現在看起來的話,似乎並沒有那麼簡單了。
李義府讓人將哈馬德帶到自己的書房,原本以爲對方只是想要求他多那些平引罷了,當然對方要求他辦事,自然也要復出一定的代價,在書房之中,神不知,鬼不覺,自然方便行事。
不過現在對方的身份一揭開,居然是大食國的東方總督的人找上了自己,他們想要做什麼?
李義府的腦子裡飛快的盤算起來,他雖然在歷史上做人的人品無下限,可能混到那個位置上,也必然有他的獨到之處,單單是心智就遠超常人,這個節骨眼兒上,大食人找到了他,是何目的已經呼之欲出了。
大食定然是畏懼了大唐的兵鋒,想要逃避這場戰爭,而此刻朝中最爲支持興兵的就是他,對方找他要做什麼,這還不明顯嗎?
心中有了計較,李義府面無表情的看着哈馬德,道:“不知哈馬德大人來本官府上,所爲何事?還請哈馬德大人明言!”
哈馬德見李義府揣着明白裝糊塗,非但不惱,反而淡淡的一笑,道:“李大人!本人此來,乃是爲了貴我兩國的友誼而來的!”
“友誼!”李義府譏諷的一笑,若是兩國之間有什麼友誼的話,還會走到今天這個要刀兵相見的地步嗎?
李義府不動聲色,道:“難道你所說的友誼就是縱兵進犯我大唐邊廷,屠殺我效忠我大唐的西域百姓,掠奪我大唐財富的嗎?”
哈馬德見李義府出言譏諷,眼神猛地一凜,但很快就掩飾了,接着笑道:“李大人身居高位,自然應該明白,國與國之間,偶爾發生些摩擦乃是很正常的現象,不過今天我並不想與李大人探討這個問題,我此來,乃是爲李大人送一份大功勞來的!”
大功勞!
李義府聽到這裡,不禁心動了,他這些時日極力慫恿李承乾出兵大食爲的什麼,還不是爲了獲取功績,得到李承乾的信任,爬上更高的位子嗎?爲此他甚至不惜投靠武京娘,對於尋常人而言,或許一個戶部侍郎的位子就已經夠滿足了,但是對李義府來說,這個位子遠遠不夠,遠遠無法滿足他內心對權利的渴望。
不過要是表現的太過急切的話,反而會被對方看低了,李義府故意不動聲色道:“大功勞!?哈馬德大人,本官並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身爲大食國官員,又如何能將功勞送給本官,哈馬德大人說笑了!”
李義府雖然遮掩的好,可是內心的激動還是不禁浮於面上,哈馬德見了,心中不禁一陣鄙視,可是現在卻不是鄙視對方的時候。
就在前段時間,拜占庭人不知怎的,居然和突厥人勾結在了一起,大舉進犯阿拉伯帝國的敘利亞行省,還有那些早已亡國的波斯人不斷在各地滋擾,什葉派也趁機發動了好幾次起意,讓穆阿維葉這條趴伏在草叢之中的毒蛇,也不禁捉襟見肘,這纔將易布拉西?默罕默德急調回了西方戰線。
易布拉西?默罕默德雖然心裡有一百個不情願,可是卻也無可奈何,在阿拉伯世界當中,哈里發的命令代表着真主安拉的意志,他沒辦法違抗,不然的話,穆阿維葉可就有了藉口,可以名正言順的將他除掉。
可是大軍調離了東方,他的領地怎麼辦?萬般不得已之下,易布拉西?默罕默德只好派哈馬德來長安,想着能收買一下大唐的重臣,阻礙大唐興兵報復,至少也應該延緩一下。
初到長安,哈馬德並沒有急着上門去找那些朝中重臣走關係,他很清楚,自從幾年前雙方因爲蔥嶺的問題,有過小摩擦之後,大食人在大唐並不受歡迎。
不過好在大唐民風開放,朝廷對民間的輿.論管制也並不像滿清韃子那樣嚴苛,這些時日,朝中發生了什麼,百姓們也有所風聞,三五知己好友聚在一起,談論的都是大唐和大食之間極有可能爆發的戰爭。
百姓們關心國事,這在哈馬德看來簡直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在阿拉伯帝國,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們,根本就沒有這個資格,他們唯一的權利就是勞作,爲那些貴族,還有清真寺裡的阿訇提供奢侈生活的必需品。像這樣談論國事的話,要是被人揭發,就會被以妄言罪處死。
可是在大唐,卻是百無禁忌,人們可以在任何地方隨意暢談國事,甚至抨擊時政,這些言語若是被朝中的那些隱藏在民間的觀風使知道了的話,傳到皇帝的耳中,皇帝不但不會怪罪,反而會派人詳查,一旦當真查明有官員貪贓枉法的話,還會嚴厲處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的話,百姓們還對朝廷履行着監管的義務。
不明白歸不明白,哈馬德還是從那些百姓們的言論之中,聽出了一些他所關心的東西,如今就大唐應不應該和阿拉伯帝國開戰,朝中已經分成了不同陣營的兩個派別,一方是以李義府爲首的少壯派,這些人都是李承乾登基之後,新晉提拔起來的官員,他們堅持要對阿拉伯帝國興兵,報仇雪恨。另一方則是以褚遂良爲首的老成派,他們在太宗朝便是朝中的重臣,褚遂良還被太宗皇帝授以託孤之重,他們則不贊成對阿拉伯帝國開戰,因爲一旦開戰的話,勝負難料,而且還會耗費大唐多年積攢下來的財富,得不償失。
按道理說,哈馬德應當是去找褚遂良的,可是他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來到了李義府的府上,這是因爲通過這段時間的調查,他發現了李義府雖然官職不顯,但是卻在朝中享有不小的發言權,而且這個人的性格十分矛盾,貪權重利,越是這樣的人,越容易收買。
李義府可以毫不顧忌當年杜睿對他的恩情,一本將其參道,單單是這份狠辣,就足以讓哈馬德這個殺人無數的大食人心驚了。
杜睿是誰,哈馬德並不陌生,雖然阿拉伯帝國和大唐分屬世界的東西兩方,可是杜睿的名氣實在是太大了,大唐之所以能有今日的盛世景象,大多都是杜睿的手筆。
這樣一個朝中重臣居然被李義府這麼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參道了,落得一個去職還鄉的下場,可見李義府這個人是極有手腕的。
哈馬德見李義府已經心動了,接着道:“當然!這份功勞,只要李大人願意取,就是李大人的了!”
李義府也不想繼續和哈馬德玩這種猜謎遊戲了,道:“哈馬德大人,還請直言相告吧!”
哈馬德見李義府心動了,也是一陣狂喜,但是面上卻依然風平浪靜,只是淡淡的一笑,道:“李大人!不知道如果大唐當真與阿拉伯帝國開戰的話,結果會如何!?”
李義府知道哈馬德口中的阿拉伯帝國就是大食國,對這個問題,他有些不屑,李義府在歷史上雖然是個權奸,但是不可置疑的是,他同樣會爲生活在一個鼎盛的大唐帝國感到深深的自豪。
“大唐這些年東征西討,南征北戰,縱橫天下,所向無敵,你大食國妄圖與天朝爲敵,當真不自量力!”
李義府的輕視並沒有激怒哈馬德,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淡然,等到李義府說完之後,才道:“是的!您說的沒錯,大唐確實十分強大,強大的讓人不免心生畏懼,但是同樣的,我也希望您可以正視一件事情,那就是阿拉伯帝國也並非弱者,偉大的穆斯林世界崛起短短几十年的時間,可是看看現在,阿拉伯帝國的疆域並不比大唐要小,阿拉伯帝國的崛起也並非是個偶然,這纔是我今天來這裡的目的,兩個當世的強國交手,彼此之間都不會好過,或許我的主人,阿拉伯帝國東方總督易布拉西?默罕默德大人會失去他的領地,但是大唐呢!?大唐會有多少忠勇的將士血染沙場,國中會有多少女人失去丈夫,老人失去孩子,孩子失去父親!?而最終的結果只能是兩敗俱傷,李大人!希望您不要忘記了,現在正在像老鼠一樣,躲藏在沙漠之中,不時滋擾偉大阿拉伯帝國的突厥人,也是你們的宿敵,難道您當真希望他們笑到最後嗎?想想看,那會是一個多麼悲慘的結局!”
哈馬德說的這些,李義府並不關心,他之所以極力主張出兵大食,也不過是爲了在李承乾的面前露臉,他知道李承乾的心裡對出兵大食,是極爲渴望的,他渴望建功立業,像他的父親一樣成爲一代雄主,李義府立柱用兵,也不過是投其所好,至於代價的問題,他根本就沒有想過。
哈馬德見李義府不說話,還以爲自己的勸說起到了效果,接着又道:“那些野蠻的突厥人,他們生具狼性,他們是文明世界的破壞者,如果讓他們成了最後的受益者~~~~~”
“好了!”李義府不耐煩的打斷了哈馬德的話,道,“如果哈馬德大人今日來本官的府上就是爲了說這些的話,就請便吧!大食國的所作所爲,必須要付出代價!在本官看來,帶兵痛擊你們這些大食人的功勞,明顯要更大!”
哈馬德一愣,見李義府居然是這個態度,頓時明白了過來,和李義府這個人說什麼代價,說什麼得不償失,他纔是真正的得不償失,這個人需要的是利益。
哈馬德接着話鋒一轉,笑道:“好吧!李大人!既然李大人對我的這個提議不滿意的話,我不介意換一種說法,只要大人能促成兩國友好的話,我的意思是說,只要大唐能放棄對阿拉伯帝國的東方行省用兵,我們願意爲自己的魯莽復出一些代價,比如領土!比如昭武九姓!”
昭武九姓!
李義府一聽到這個詞,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昭武九姓的史料始見於《魏書》。昭武九姓人善商賈,和中國通商很早,唐代在中國的外商,以昭武九姓人最多,其中又以康國人、石國人爲主。
中國南北朝、隋、唐時期對從中亞粟特地區來到中原的粟特人或其後裔10多個小國的的泛稱,其王均以昭武爲姓。
根據《隋書》,昭武九姓本是月氏人,舊居祁連山北昭武城,因被匈奴所破,西逾蔥嶺,支庶各分王,以昭武爲姓。居民主要務農,兼營畜牧業。漢文史籍稱其原住祁連山北昭武城,被匈奴擊走,西遷中亞河中地區,枝庶分王,有康、安、曹、石、米、史、何、穆等九姓,皆氏昭武,故稱昭武九姓。
粟特人在歷史上夙以善於經商著稱,長期操縱絲綢之路上的轉販貿易。早在東漢時期,洛陽就有粟弋賈胡。南北朝以來,昭武九姓經商範圍更加擴大,並不時爲一些國家承擔外交使命,如545年北周曾派遣酒泉胡安諾盤陀出使突厥。大唐立國以後,經商的昭武九姓胡人常被稱爲興生胡或簡作興胡。
早在南北朝時期,姑臧等地就有昭武九姓胡建立的移民聚落。碎葉、蒲昌海、西州、伊州、燉煌、肅州、涼州、長安、藍田、洛陽、關內道北部河曲六胡州等地都有昭武九姓胡的聚落。
最初昭武諸國相繼臣屬西突厥,西突厥滅亡之後又歸附大唐,受安西都護府統轄,可是因地處西陲,也不時遭受阿拉伯帝國侵襲,病多次向大唐求援,接受大唐皇帝賜封的王號,可是自貞觀二十二年之後,昭武九姓便時常反覆,今日朝大唐,明日屬大食,蛇鼠兩端。
太宗皇帝也曾發兵徵繳,可是因爲昭武九姓之中的石國,米國,何國等六個國家都位於蔥嶺以西,進兵不便,也是徒呼奈何。
可以說昭武九姓的反覆無常,乃是大唐君臣心中一個永遠的痛,如今米國已經被易布拉西?默罕默德滅亡,可是其餘五國尚在,只要這五個國家存於世間,對大唐來說那就是個極大的恥辱。
這一次李承乾之所以執意要出兵西進,說是爲了報復大食,可是其中也未必沒有趁機滅了昭武九姓,一雪前恥的打算。
如今哈馬德居然主動提出了昭武九姓之事,容不得李義府不動心,若是不用刀兵,便能將昭武九姓滅亡了的話,這可是一件天大的功勞,至於此後還是不是繼續對大食用兵的問題,這個就不是李義府要考慮的問題了。
哈馬德見李義府動心了,他知道這一次他押寶押對了,對於唐人的思維,他真的很難理解,如今在阿拉伯帝國控制之下的昭武九姓的五個國家,還有那個已經被滅亡了的米國,他們全部的疆域加在一起,或許都比不過大唐的兩個州,如果能用這麼一點兒代價,就換取大唐不對大食用兵,在哈馬德看來簡直太划算了。
哈馬德趁熱打鐵的說道:“李大人!只要兩國能恢復和平的話,我的主人阿拉伯帝國東方總督易布拉西?默罕默德大人願意將那些背叛者全部交給大唐審判,當然他們的土地我的主人也願意一併送還!”
雖然猜到了哈馬德是在打這個算盤,可是當這句話從哈馬德的口中說出來的時候,李義府的心還是止不住的一陣狂跳,懲戒昭武九姓,這件事和出兵大食比較起來,顯然要輕鬆得多了,而且論功績也一點兒不差。
“哈馬德大人說得可是真的!?”李義府追問道。
哈馬德笑着點頭道:“這是當然,我可以以真主安拉的名義起誓,李大人,大唐和阿拉伯帝國之間並沒有什麼仇怨,我們只是有些誤會罷了,爲什麼我們不能聯合起來,分享這個美妙的世界,大唐統領東方,阿拉伯帝國統領世界的西方,只要李大人願意,我們兩國就會成爲非常好的朋友!”
李義府儘管內心激動,可是卻被他強壓了下來,道:“可是有一點本官並不明白,本官只不過是個戶部侍郎,朝中有那麼多大臣都要比本官的品級高,而且尚書令褚大人一直都是反對向大食國用兵的,你完全可以去找褚大人,爲什麼要找到本官,將這麼一份大功拱手相送!這不是太不合常理了嗎?”
哈馬德笑道:“李大人!我認爲和已經垂垂老矣的褚大人比較起來,李大人顯然更有前途,有朝一日或許您就會取代褚大人的位子,到時候,大唐的朝堂之上有一位對阿拉伯帝國更加親近的朋友,不是更加符合我們的利益嗎?”
利益!
天下之事,無論是什麼,永遠都離不開這利益二字,人與人之間是這樣,國與國之間也是如此。
哈馬德接着又道:“李大人!只要您能促成我們兩國的何解,我的主人阿拉伯帝國東方總督易布拉西?默罕默德大人是絕對不會忘記您的!”
哈馬德說着將手伸到了懷中,掏出了一個不大的袋子,李義府就好像沒看到一樣,依然面不改色,可是當哈馬德將袋子裡的東西倒出來的時候,即便是心機深沉的如李義府一般,眼睛也不由得瞬間睜大,瞳孔都縮到了一起,那居然是一袋價值連城的夜明珠,每一顆都有桂圓那麼大。
哈馬德見李義府的臉上滿是貪婪之色,心中不由得一陣鄙視,雙手將那幾十顆夜明珠推到了李義府的面前,道:“李大人!從現在開始,您就是這些東西的主人了!”
李義府強自鎮定了下來,道:“本官身爲大唐的官員,難道哈馬德大人以爲本官會爲了這些身爲之物就出賣大唐的利益嗎?”
李義府雖然嘴上說得大義凜然,可是眼睛卻一刻都沒有離開過那些夜明珠,貪婪之色原形畢露。
哈馬德聞言,滿心的不屑,用大唐的一句話來說,李義府現在的做派完全是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不!李大人!我想您是誤會了我主人的意思,這並不是賄賂,阿拉伯帝國也不會對您有任何非分的要求,我們需要的只是友誼和和平,這份薄禮,也完全是我的主人對您友誼的見證!”
眼前這巨大的財富,李義府能不動心嗎?不要說這幾十顆夜明珠,就算是一顆,也足夠他爲官一年的俸祿了。
歷史上的李義府就是個賣.官鬻爵,貪得無厭的人,甚至面對高宗的提醒,依然我行我素,絲毫不知道收斂,可見這個人對財富的渴求,如今這麼大的一筆財富就擺在眼前,李義府焉能不動心。
李義府雖然恨不得將這些夜明珠都抱在懷中,可是心中卻也有猶豫,他現在不過是個戶部侍郎,還遠非歷史上的那個右丞相,對斂財的熱衷程度也沒有歷史上那麼瘋狂,或者說他的膽子還沒有那麼大。
哈馬德見李義府不動,他就替李義府做主了,將夜明珠都裝回了袋子繫好,然後放在了李義府的手邊。
“李大人!一切就擺脫了!”
李義府的心一陣狂跳,眼睛朝那個袋子看了一眼,語氣平淡的說道:“兩國開戰,定然血流成河,即便大唐勝了又如何,死的還不是大唐的將士,若是兩國能各罷刀兵,也算是一樁善舉!”
哈馬德聽着李義府的話,幾乎都要吐出來了,不過臉上卻滿是歡愉之色,道:“李大人說得不錯,戰場上的死傷,是兩國的百姓都不願意看見的,李大人如果能成了這番功德的話,自然是一樁善舉!”
兩人一直密談到了晚間,哈馬德方纔離開,李義府將自己關在書房之中,看着那些夜明珠,滿眼都是貪婪之色,他出身貧苦,何曾見過這麼大的一筆財富,於是他動搖了,淪陷了,什麼民族大義,什麼忠義氣節,都被他扔到了一旁,此刻他的眼裡就只有這些價值連城的夜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