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江白很快便被太宗遣人控制了起來,沒費什麼事就把一切的真相全都交代了,原來江白居然也是建成死黨,他看準了太子想立大功,做大事,故意誘使太子拋出太倉裡的糧食賺取差價,來爲太宗修翠微宮,等糧食出手後,又密派吳慶掘開龍首渠,假稱是大雨所毀。他知道此時太倉已無糧可用,便一面讓人聯絡頡利陳兵綏州、幷州城下,一面在長安策動兵變,最後吳慶竟不惜叫心腹段穎帶人殺死自己,讓士卒身負弒殺朝廷大員的重罪,把左屯衛軍逼上反路。
此時太宗正和長孫無忌,岑文本在承慶殿議事,所議的就是這次左屯衛軍譁變的事情。
長孫無忌看了江白的口供之後,一臉沉重道:“真沒想到,這些天來大唐一直站在懸崖邊上啊。”
太宗說道:“這番刀光劍影讓朕明白了,對一個國家來說最可怕的是什麼,是內亂呀!多強大的外敵都不怕,幷州軍被打垮了,還有綏州軍,綏州軍被打垮了,還可以從洛陽、揚州調人來,可要是自己人先亂起來,天可就真的要塌下來了!這個江白和吳慶苦心孤詣,甚至不惜爲隱太子殉葬,謀的就是這一個‘亂’字!”
長孫無忌看着太宗,揣摩着他話中的含義,口中應道:“皇上之言,真是切中要害。強敵在外,陛下這些年一直臥薪嚐膽,苦謀破虜之策,臣看這第一策就該是嚴防內亂!”
岑文本也明白了太宗的言外之意,附和着說:“長孫大人所言甚是,一個家,一個國,怕就怕自己先生了亂子!”
太宗拍了拍岑文本的肩膀道:“文本!你這話說得好,可惜朝中有你這種見識的人太少了,這幾天有些人上奏章拿左屯衛軍黴米的事兒做文章,目標直指太子。朕就想,江白和吳慶利用太子,在左屯衛軍中挑起譁變,那這朝中難道就沒有第二個江白,吳慶,想利用別的什麼皇子,掀起一場政潮,然後引狼入室嗎?”
岑文本一驚,他已經洞悉了皇帝的用意。一旁的長孫無忌也在看着岑文本的臉色,頓時心中大定。
太宗看看長孫無忌,又看看岑文本,接着說道:“輔機!文本!你們一個是吏部尚書,一個是中書侍郎,都是朕身邊的近臣,對你們,朕一向開誠佈公!這份供詞,除了你們,朕沒有給別的大臣看過。如果不將它公諸於衆,朕就無法處置太子在太倉這件事上的過失。可如果將它公諸於衆呢?士兵們知道了左屯衛軍的統領、品階這麼高的將軍居然是一個奸細,往後朝廷內外勢必杯弓蛇影,人人自危,軍心、民心勢將受到重創,還奢談什麼北伐?唉,這可真給朕出了一道大難題呀,朕思來想去,也只有你們能幫朕想出個應對的良策來了!”
岑文本看了太宗一眼,然後一步走到桌邊,伸手拿起那紙供詞一把伸到燭火前點着。
長孫無忌見狀,不禁臉色一變:“你這是幹什麼?”
岑文本對太宗道:“聖上!這就是臣的主意,爲了國家安定和北伐大計,只能把這兩份供詞一起銷燬,讓此事永遠成爲一個秘密!”
太宗有些詫異地問道:“兩份供詞?另一份呢?”
岑文本回答:“另一份在大理寺獄裡,就是江白本人,請皇上降旨立即將其處死!”
太宗聞言,和長孫無忌對視了一眼,臉上都露出了一絲微笑。
這次談話之後,太宗當即宣佈,由岑文本負責處理左屯衛軍譁變的善後事宜。過了幾天,岑文本上奏,他已查清,譁變是胡成玩忽職守所致。太倉中的兩個倉廒遭到雨淋,他居然沒有發現,致使黴米流入營中。他以瀆職的罪名請求太宗將胡成革職流放三千里。岑文本在奏章中還說,此次譁變發生後,幾位大將統領大軍從北苑及時趕回,護駕有功,應予旌表,至於已故左屯衛中郎將吳慶,他恪盡職守,奮勇阻擋亂兵,以身殉職,應予以厚葬,並追封爲侯爵,以彰其忠烈。
太宗批覆,雖然左屯衛軍出了點亂子,但只死了幾個人,幾個時辰就平息下去了,各軍聞警即動,行動迅捷,說明幾年來禁衛軍兵練得好,將選得對,對這些功臣的封賞輕了,應再各升一級!吳慶死得很英勇,是爲將者的楷模,追封他爲平原侯,在忠烈祠裡永享供奉!接着,太宗又下了一道諭令:調程懷亮出任左屯衛翊府中郎將。
這樣的結果當然令李恪大失所望,他趕到岑文本府中一臉怒意地道:“先生,您怎麼幫着他們說話呢?太倉地勢那麼高,糧食怎麼會受潮?再說了,左屯衛軍出這麼大的事兒,吳慶雖死,難辭其咎,太子也該擔些干係,你爲什麼還奏請皇上表彰他們?這不是喪事當喜事兒辦嗎?”
岑文本從容答道:“就是要把喪事當喜事辦呀!”
他說着,走到棋盤前捏起一枚棋子道:“實話告訴殿下,臣根本就沒去太倉,也沒有審過胡成,臣這麼做是爲了提振士氣穩住局面。”
李恪不高興地說:“他東宮的局面,咱們犯得着出力去穩嗎?”
岑文本將棋子“啪”地砸到棋枰上,擡頭一臉正色的看着李恪道:“東宮的局面?殿下!你錯了,臣要穩的是大唐的局面!這天下還不是東宮的呢!自古皇帝都樂意看着大臣、皇子們爭,要是這些人不彼此相爭,就該和皇上爭了!不過,不管怎麼爭都不能越過一個坎兒,這個坎兒就是天下的興亡,要是國亡了,大家夥兒還爭什麼?”
最後幾句話岑文本語氣十分嚴厲,這是前所未有過的情形,李恪一臉困惑地看着岑文本道:“先生,這是怎麼了,您是不是有什麼事兒瞞着我?”
岑文本擺擺手道:“一句話說不清楚,臣也不能把事情的原委都說出來,不過我要提醒殿下,這件事誰也不要再過問了,吳慶只能是個英雄!也只能躺在忠烈祠裡,你叫你的人把那些告他貪瀆的奏章都撤回來,否則就是與皇上爲敵!與皇上爲敵,也就是與臣爲敵!一個左屯衛中郎將,再加上皇上心中的一片感激,一次能得到這麼多東西,該知足了!事緩則圓,過猶不及!”
岑文本是個儒雅的書生,在李恪面前一向談吐溫和,今天說話的口氣如此之強硬,讓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了,好在他是個機變的人,馬上說道:“我聽先生的話就是了。”
接着,李恪便把話題岔開,拉着岑文本下棋。一氣輸了三盤,才離開岑府。
至於江白,一個小小的工部侍郎,在這盤大棋局上,是沒有人關注他的,在事情有了結論的當天,江白便被秘密.處死,對外則宣稱,江白因監修龍首渠不利,深感有負盛恩,已經自殺了,爲此太宗還勉勵了幾句,撫卹了江白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