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武邑縣公府。
蘇麟原本只是侯爵,李承乾登基之後,論功行賞,覲封縣公。
公府之內,杜雲芙的臥房,此時也是人滿爲患,十日前她剛剛產下一女,如今正在休養,得人報信,汝南公主等人紛紛過府探望。
此時杜雲卓正抱着剛剛出生的小嬰兒逗弄着,同樣身懷有孕的杜雲希在一旁搶着要看,可就她那毛躁的性子,誰人敢將孩子交給她。
杜雲希趁着杜雲卓不備,伸手在孩子的小臉上摸了一把,孩子受驚,頓時大哭了起來。奶孃慌忙上前,抱過孩子,到一旁去哄着了。
杜雲卓埋怨道:“五妹!看你,怎的這般不小心,這小女娃嬌嫩的很,可別弄傷了她!”
杜雲希雖然也已經嫁爲人妻,自己也生了一個孩子,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聞言吐了吐舌頭,道:“我又不是有意的,當年山兒可就不像這樣,打一生下來就皮的很!”
杜雲希的孩子名喚薛丁山,還是杜睿給起的,只是不知道,此薛丁山未來能不能像前世演義之中的那個薛丁山一樣,幹出一番掃北的功績來。
汝南公主聞言,笑道:“誰人能和你家丁山相比,你三哥都說,那小子將來定然是個習武的料,自孃胎裡就在打熬着筋骨了!”
杜雲希聞言,得意的笑了,接着道:“三姐!怎的不給小外甥女起個名字!?”
杜雲芙道:“延輝尚在西域征戰,還是等他回來之後再說吧!他一直就想要個女兒的!”
衆女聞言,頓時一陣黯然,細算起來,杜睿引軍出征之日,距離現在也有三月之久了,此前連番有捷報送來,也不知現在前方戰況如何了。
安康公主氣道:“那些個男人只知道打打殺殺,全然不講我們女人家放在心上,就是那杜承明,當初是如何答應我們姐妹的,還說什麼以後只在朝中搖扇子,絕不再從軍出征,可是結果呢?又怎麼樣?皇兄那邊旨意一下,他還不是屁顛顛就去了,攔都攔不住!真不是道長安這等繁華,怎的就留不住他,非要去吐蕃那窮山惡水的地方受罪!”
杜雲希聞言笑道:“嫂嫂!小妹聽着,嫂嫂該不會是有什麼擔心的吧!或許是擔心三哥又像當年一樣,娶回個吐蕃公主來吧!”
衆女聞言頓時一陣大笑,安康公主知道自己說不過這個伶牙俐齒的五丫頭,直接動上了手,讓杜雲希一陣求饒。
伊莎貝拉公主也埋怨道:“說得好好的,怎的又扯到了我身上!”
伊莎貝拉公主如今也在大唐生活了多年,漢話早就已經流利的很。
衆女笑過之後,看着剛剛出生的孩子,再想想各自遠在邊關的丈夫,又是一陣黯然,杜雲希還好些,薛仁貴如今在三韓鎮守,那邊安定,沒什麼戰事,可杜睿,蘇麟,秦束就不同了,衆女雖然對外事瞭解的不過,可也知道吐蕃不是好對付的,貞觀朝時,太宗何等英明神武,都不曾將吐蕃打下來,如今結局如何,衆女等得也是心焦。
雖說杜睿等人常年在外征戰,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了,可是對於女人來說,想要讓他們不擔心,那根本就不可能。
更何況這次是去攻擊吐蕃,太宗朝何等強盛,幾次攻打都沒能成功,更何況吐蕃地處雪域高原,杜睿等人會不會因爲水土不服而染病,這都成了他們所擔心的!
杜雲芙嘆氣道:“也不知道前邊究竟如何了!怎的這麼長時間都沒有捷報送來!”
汝南公主連忙寬慰道:“芙兒不必擔心,定然不會有事的!前些時日的戰報不是說蘇將軍已經攻取了連雲堡,正在朝小勃律進兵嗎?說不定再過些日子就會班師回朝了,到時候看見你們的女兒還說不得有多高興呢!”
杜雲希也道:“就是!到時候姐夫還朝,立下這等大功,聖上定然要大加封賞,到時候說不定姐夫也能受封國公呢!”
杜雲芙道:“我可不求他封官加爵,只盼全家人都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汝南公主笑道:“芙兒!這種事你或許第一次經歷,像是我們姐們早就已經習慣了,你三哥兒女衆多,有幾個出生的時候,他在身邊,就連涑兒生文兒的時候,他還不是一樣出征在外!他們爲國效力,我們可不能因此心懷怨念!”
安康公主聞言,道:“姐姐又何必說這些大道理,此事終歸是皇兄的不是,明明知道芙兒臨盆在即,卻還要將蘇麟派去征戰,分明就是不講道理!難道我大唐除了他們幾個,就果真沒有了能打勝仗的將軍了不成!”
汝南公主見其說的不像話,忙道:“你莫要亂說,傳揚出去,沒的給家人惹麻煩!”
安康公主聞言,尚自不服氣,道:“我又沒說錯,便是做了皇帝,他還是我皇兄,難道還說不得了!”
“說的!說的!怎麼說不得!”
衆女正說着,外面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衆女聞言不禁一驚,還是武媚娘最先反應了過來,笑道:“你這丫頭怎的也來了!?”
外面一陣笑聲傳來,緊接着房門被打開,走進來的正是一身便裝的武京娘,她原本早就到了,聽到裡面正說得熱鬧,便阻止了下人回稟,這時方纔進來。
衆女見是武京娘到了,連忙起身見禮。
武京娘一見,忙上前,將衆女一一攙扶了起來,道:“諸位可都是京孃的姐姐,這裡不是皇宮,無需這般見外,要是再這麼客氣下去,京娘可就真的待不下去了!”
安康公主看着武京娘,就想起了自家的皇兄李承乾,不免又想到了杜睿,頓時就沒了好氣,道:“待不下去正好,回去告訴我皇兄,他不體恤自家人,可就別怪我這個做妹妹的不認他這個哥哥了!”
武京娘方纔都在外面聽到了,知道安康公主心裡有怨氣,也不在意,笑道:“涑兒這般言語,我這個做嫂子可沒辦法帶回去,其實此事倒也怪不得聖上,聖上初等大位,急於做出一番事業來,宋國公可是大唐軍神,此事非他不可,若是涑兒心中有怨,便只管對着皇嫂發就是了!”
武京娘這般言語,安康公主還能說什麼,沒好氣的一笑,道:“好!好!好!說不過你,就你總是有理!”
杜雲芙一直都沒機會說話,此時道:“皇后娘娘今日怎的有閒暇到府上,妾身身子不方便,還請娘娘恕罪!”
武京娘是個八面玲瓏的精細人,聞言笑着上前,坐在牀榻邊上,握着杜雲芙的手,道:“芙兒姐姐產女,我這巴巴的過來賀喜,怎的!?芙兒姐姐莫不是不歡迎!?”
杜雲芙忙道:“娘娘說的哪裡話,娘娘駕臨,蓬蓽生輝,怎會不歡迎!”
衆女說了一陣閒話,武京娘這才道明來意,原來是前方送來了戰報,李承乾也知道衆女擔心各自丈夫,特意讓武京娘走一遭。
“芙兒姐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蘇麟將軍可是要回來了!”
杜雲芙聞言一愣,忙道:“這娘娘說的可是實情!?”
武京娘笑道:“這還能有假,剛剛送過來的邊報,蘇麟將軍已經兵圍小勃律的國都,不日就要得勝還朝了!”
半個月前
打下連雲堡之後,唐軍稍事休整,便在蘇麟的一聲令下,接着出發,朝阿弩越城進發,過了阿弩越城,就是小勃律的國都孽多城了。
這次西征,雖然困難重重,波折甚多,然都給唐軍一一克服了,並最終取得了連雲堡大捷,如今飛虎軍士氣高昂,有着無盡的動力,行軍對於他們來說,不再是苦累,而是一種享受。
按照杜睿所繪地圖描述的路線,只要過了坦駒嶺山口,就到了阿弩越城。
阿弩越也是不得不依附吐蕃的小國家,阿弩越城距小勃律國都不遠,在原本的歷史上,高仙芝兵伐小勃律走的也是這條路,當時高仙芝的大軍由於連續作戰,人困馬乏,已成疲憊之師,如果阿弩越人抵抗的話,肯定要大受損失,雖然他們不可能是唐軍的對手,但即便是小小的延緩都有可能讓吐蕃援軍得到緩衝時間。可是高仙芝的運氣好,唐軍一到,阿弩越人便投降了,這使唐軍及時地得到了休息,並且補足了給養,也爲最終平定小勃律奠定了基礎。
只是不知道此次蘇麟領軍,有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
翻過坦駒嶺,由南坡而下,這裡說的雖然輕鬆,可真正的實際情況,卻和席君買翻過懸崖峭壁沒什麼兩樣。
此時節雖然已經天氣轉暖,然此處由於地處高原,常年積雪,山路之上到處都是冰,想要攀爬極爲困難。
好在飛虎軍都是大唐精英,在付出了一定的代價之後,這座冰山總算是被他們給征服了,下了山之後,再看他們一個個都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方纔好險!”邱志磊此刻還是心有餘悸,道,“若不是有大帥設計的那滑雪板,咱們還真就要被難住了!”
滑雪板就是杜睿給蘇麟的第三個錦囊妙計,杜睿熟知歷史,知道前世高仙芝在翻閱坦駒嶺的時候,就曾被冰山所阻,結果還是付出了極大的犧牲之後,才成功脫困。
杜睿既然知道這件事,自然就不能再讓歷史重演了,滑雪板,這種在後世非常常見的東西,於是就提前出現了。
蘇麟也是一陣慶幸,方纔他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他不是高仙芝,沒有那麼狠的心腸,用將士們的性命給大軍探路,好在杜睿早有準備,這才避免了不必要的損失。
“越是如此,我們就越是不能辜負大帥的期望,走!前面就是阿弩越城,只要過了這最後一道難關,孽多城就到了!”
邱志磊聞言,也是連連點頭,道:“要是那些阿弩越人阻路,說不得還要麻煩上一陣!”
正說着,大軍的前面突然一陣人影晃動,蘇麟連忙示意親衛上前查看,過不多時,派出去的親衛就回來了,隨同來的還有一些人,等離得近了,蘇麟方纔看清了,這些人都是高鼻子突顴骨的胡人,個個臉上帶着笑容,歡喜難言的模樣。
“你們是什麼人,爲什麼窺伺我大軍!?”蘇麟問道。
其中一個胡人聞言,驚喜道:“你們是唐軍?我們就是來迎接唐軍的!”
這個人說的居然是漢話,雖然口音很重,生澀難懂,但是蘇麟總算是聽明白了,詫異道:“你們怎的知道大唐軍馬要從此經過!?你們是哪裡人?”
“大人!我們是阿弩越人啊!”最先說話的那個胡人大聲回答道,“我們聽聞唐軍到來,歡喜難言,這才前來迎接,阿弩越城已經準備好了美味的酒菜,潔淨的帳幕,請天朝大軍入城歇息!”
“你們怎麼知道我們來了?”蘇麟眉頭一皺,有些驚疑。
“大唐天威,異域萬里之外都能知曉,我們能不知曉嗎?”這個阿弩越人很會說話,一句話就說到飛虎軍將士的心坎上了。
在這時,大唐確實強盛之極,振華夏聲威於異域萬里之外,不要說克什米地區,就是中東地區都知道大唐的聲威。
蘇麟聞言倒也不再懷疑,看着這些阿弩越人一路風霜模樣,還有些感動,在馬上微微欠身道:“謝謝你們!朋友!”
“謝謝大唐把我們當成朋友!”阿弩越人連忙躬身施禮。
最先說話的那個阿弩越人道:“吐蕃人和小勃律人多年欺壓我們阿弩越人,我們天天盼,夜夜盼,就是盼望着天朝大軍能來此處,解救我們於水火之中,感謝天神,天朝大軍終於到了,阿弩越人被奴役的日子總算是到頭了!”
說着居然還感動的哭了起來。
蘇麟見狀,連連點頭,更是不再懷疑,略微思考了一下,便道:“將士們也都累了,既然阿弩越人如此盛情,我們這就趕去阿弩越城過夜!”
蘇麟說着一馬當先,隨着胡人一道,朝前行去。
阿弩越是蔥嶺中的小城,並不大,人口也不多,對大唐仰慕已久,蘇麟大軍趕到之後,那個國王連想都沒想,就表示願意歸順。
在阿弩越城休整了一夜,次日清晨,大軍便馬不停蹄,繼續朝西行進,兩日後,就到了孽多城邊。
“如此小國,地狹民弱,竟然妄想着冒犯大唐的虎威,真是不知死活!”邱志磊看着孽多城那低矮的城牆,還有城牆上那些戰戰兢兢的小勃律守軍,很是不屑道。
小勃律的國土狹小不說,這一路上行來,高山密林居多,放眼一望,到處都是峰巒,平地很少很少,就是這樣的小國,卻是有着極爲重要的戰略地位,溝通着東西亞的一條要道,要不然的話,象小勃律這樣的彈丸小國,誰也不會重視。
可以說,單論國力的話,小勃律與大唐相比,那就是嬰兒與巨人的差別,心高氣傲慣了的飛虎軍將士,哪裡瞧得起小勃律,哪一個會把小勃律放在眼裡的?
蘇麟微微一笑,道:“夜郎自大,不過貽笑大方罷了!”
邱志磊道:“將軍!攻城吧!”
蘇麟一笑,卻道:“不忙,還是先紮營商議一番!”
“紮營!?”邱志磊眉頭一挑,有些意外,道,“將軍!都打到這裡了,一鼓作氣就能打下孽多城,還商議什麼?”
蘇麟只是淡淡的笑着,也不說話,吩咐大軍紮營去了,邱志磊雖然不解,卻也不再詢問,同樣去準備了。
到了晚間,蘇麟將邱志磊喚過帥帳,道:“邱將軍!你一定在嘀咕,都打到小勃律的都城了,還商議什麼,其實我一直在想,對於孽多城是打,還是招降?”
“招降?”邱志磊聞言,不禁一陣驚訝,緊接着就反對道,“將軍,小勃律人背信棄義,背叛大唐,理應受到嚴懲,決不能招降!一定要用小勃律人的血來祭奠歷次西征的兄弟們!”
小勃律背叛大唐後,大唐也曾經多次出兵攻打,可由於蔥嶺山高林密,困難重重,都沒有成功,不得不半道撤軍,像眼下這般,兵臨小勃律國都,只要一戰就能竟全功,誰還願意招降。
邱志磊說完,那些校尉們也紛紛表示反對,他們對小勃律的背信棄義憤恨無已,言來極是氣憤,若是可能的話,他們就是把小勃律人斬殺一空也不會手軟。
“將軍,你可不能心慈手軟!”
“決不能饒了那些小勃律人,殺光了他們,爲戰死的弟兄們報仇雪恨!”
“將軍,象小勃律這樣背信棄義的鼠輩,一定要嚴懲!不然的話,誰會知曉大唐天威!”
“是呀!將軍!不能招降!”
蘇麟聞言也不着惱,反而笑道:“諸位將軍多慮了,我只是說招降,可沒說過要放過小勃律人!”
邱志磊聞言,面色頓時一變,驚訝道:“將軍!難道你是想要”
蘇麟一看就知道邱志磊誤會了,定然是以爲他要假意先招降,而後等小勃律人開城投降解除武裝之後,再斬草除根。
“並非那般!”蘇麟搖了搖頭,接着侃侃而談道,“小勃律一定要受到嚴懲,不然的話,誰會知曉大唐天威呢?招降就是要不戰而屈人之兵!以我們之勇,要打下孽多城並不難,頂多半天就能打下來。”
說到這裡,蘇麟的聲調轉爲沉痛道:“戰陣之上,刀槍無眼,即使弱小如同小勃律,也會給我們造成一定的傷亡,大了沒有,三五百還是會有的。若能招降,不戰而屈人之兵,不付出傷亡就能拿下孽多城,何樂而不爲呢?”
以飛虎軍強大的戰力,要打下孽多城不是什麼難事,小勃律能挺住半天就不錯了。問題是,即使如此,小勃律會給飛虎軍制造一定的傷亡,大了不可能,三兩百還是可以的。因爲戰場上刀槍無眼,冷箭流矢亂飛,一個不好不要受傷殞命,瓦罐難免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
若是能招降,不戰而屈人之兵,就能兵不血刃而達到目的,這是最完美的結局。
衆將啞口無言,無話可說。
飛虎軍的每一名兵士都是他們的兄弟,兄弟的生命就拿捏在他們的手中,這個時候,誰還敢意氣用事。
孽多城,小勃律的都城,並不大,方圓不過三五里之廣,不僅小,而且建造得很是粗糙,不要說與長安相比,就是與大唐那些州城府縣的城池相比,也有不小的差距。
城裡的房屋也不多,而且低矮破舊,無論式樣還是質地,都差的很,其中最大的,自然就是小勃律的王宮了。
此刻小勃律國王阿莫多正愁眉不展的窩在王宮之中,戰戰兢兢的等着屬於他的最後宣判,唐軍就在城外,已經有人告訴他了,其實就算是沒人告訴,他也一清二楚。
此刻的阿莫多滿心都被悔恨佔據了,當初,松贊干布爲了拉攏他,說要把公主嫁給他,他色迷心竅,以爲可以娶一個漂亮的公主,而且小勃律和大唐之間隔着蔥嶺,他滿心的以爲,就算是背叛了大唐,大唐也不會拿他怎樣,於是就毫不猶豫背叛了大唐,哪裡想得到,松贊干布耍滑頭,公主是嫁給了他,卻並不是他心目中想象般的絕色,可是後悔已經晚了。
後悔歸後悔,可是既然已經走上了這條路,反悔自然是不行的,他也就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大唐最開始的幾次討伐,也確實如他所料那般,因爲蔥嶺阻路,再加上連雲堡的險要,無功而返,這讓阿莫多更是堅定了和大唐作對的心思。
連蔥嶺都翻不過來,大唐估計也就這麼點兒能耐了!
自信心極度爆發之下,阿莫多甚至打起了西域的主意,可是到頭來得到的卻是兜頭一盆冷水,將他給澆了一個透心涼。
十萬大軍,十不存七。
可以說小勃律的家底已經讓他給敗光了!
“啪!”
阿莫多手中的酒杯被他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砸得粉碎,酒水四濺,怒視着那個所謂的吐蕃公主,他的心裡在恨,在怒,在埋怨。
“你父親的救兵呢?你父親的救兵呢!?”
要是放在以往,阿莫多敢對自己這麼無禮,這位吐蕃公主早就鬧翻天了,可是今天不一樣了,小勃律危在旦夕,派去邏些求援的信使,到現在連一點兒音訊都沒有,唐軍就已經兵臨城下,她的心裡就是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忍着,因爲此刻她需要眼前這個男人的保護。
“這恐怕已經在路上了!”
“在路上!”阿莫多怒極,狂笑了起來,道,“什麼在路上,怕是你那個老鬼父親,松贊干布打算要拋棄我了,他原本的計劃就是藉着唐人的手,除掉我,然後再找機會吞併小勃律的國土,是不是這樣!?”
吐蕃公主雖然打算暫時忍耐,可是聽阿莫多居然辱及她的父親,這還如何能忍,登時就怒了,大聲道:“阿莫多!你居然敢對我的父王無禮,你不要忘了,這麼多年,是誰一直在保護着你和你的國家!”
“保護小勃律!真是笑話!”
如今眼看就要亡國了,阿莫多也就什麼都不在乎了,要是以前,爲了爭取吐蕃的援助,他就算是虛與委蛇,也不敢對這個吐蕃公主不敬,可是今天不一樣了。
“啪!”
阿莫多揚手就是一巴掌扇了過去,迎着吐蕃公主驚愕的目光,大聲咆哮道:“你那個死鬼父親,現在恐怕也比我好不了多少!混蛋!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這個臭婆娘,這麼多年,我早就受夠你了!”
吐蕃公主見阿莫多真的要伸手去抽彎刀,也被嚇壞了,她雖然刁蠻任性,可卻也不是個白癡,知道這功夫阿莫多怒火沖天,也不敢再頂撞了,只得道:“大王!難道你以爲我就不着急嗎?我既然已經嫁到了小勃律,就是這個國家的人了,此刻我的心裡比您還要焦急,可是請您一定要相親我的父親,他不會眼看着小勃律滅亡的,大王只要拼死抵抗,吐蕃援軍很快就會來的!”
阿莫多也不是當真要殺了吐蕃公主,聞言,憤恨的將彎刀扔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揉了揉頭髮,道:“現在該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
小勃律本是大唐的屬國,阿莫多背叛大唐投靠吐蕃,此前又出兵打算攻略西域,此時唐軍兵臨城下,就是用屁股想也知道必然是問罪的,一想到自己的結局,阿莫多就不禁一陣心驚肉跳,魂膽俱裂。
阿莫多經歷了幾場慘敗之後,總算是明白了,小勃律國土狹小,人口少,國力微弱,根本就不是大唐的對手,此前所恃者不過是蔥嶺的崇山峻嶺、險山惡水,一旦這依恃失效,他的末日就到了,由不得他驚懼。
“大王,休要驚懼,吐蕃在婆夷水以東駐有大軍,只需耐心等待,吐蕃的勇士便能前來相救。”吐蕃公主連聲寬慰道。
當初松贊干布爲了控制小勃律,許嫁公主不過是懷柔,在這之外還需要用威,這威當然就是吐蕃的大軍了,這叫剛柔相濟,恩威齊施。
不過,小勃律的國土實在是太小,吐蕃無法把大軍放在小勃律境內,只能派駐在婆夷水以東,婆夷水上一道藤橋把吐蕃與小勃律連接在一起,若是小勃律有事,吐蕃大軍會很快進入小勃律境內。可這卻是一把雙刃劍,若大唐進攻小勃律,吐蕃軍隊自然可以保護小勃律。可若小勃律有異心,吐蕃軍隊也就一樣能滅了小勃律。
“對啊!”阿莫多被吐蕃公主一提醒,也頓時想了起來。
以前阿莫多隻覺得松贊干布在婆夷水那邊的大軍,是釘在他心口的一根釘子,可是如今小勃律危如累卵,那根釘子反而成了救命稻草。
只可惜阿莫多和那個吐蕃公主都不知道,此時婆夷水以東的吐蕃大軍早就已經不在了,而且吐蕃目前的局勢,和小勃律相比,也真的強不了多少。
就在此時,一個親衛入內稟報:“大王!王后!城外唐軍遣使求見!”
使者!
阿莫多聞言又愣住了,這個時候,唐軍還派使者來做什麼?
可是既然已經來了,見見也沒什麼壞處,便道:“那就請唐國使臣覲見吧!”
阿莫多說完,還煞有介事的回到了自己的王位上,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王袍,都到了這個時候,他居然還沒忘自己是個國王。
很快唐使便到了,正是蘇麟身邊的一個親衛,如今不是談判,只是傳達蘇麟的話,無需派專人前來,只見那親衛往殿上一站,氣勢逼人,阿莫多都不禁有些有些膽怯。
吐蕃公主則是一陣心急,她被嫁過來的時候,松贊干布自然也叮囑了她一番,自己的實名是什麼,她也是一清二楚,這個時候唐使前來,難道是勸降的?
要是小勃律重新投降了大唐的話,對吐蕃可不是個好消息!
吐蕃公主想着,便出言道:“唐使!見着我家大王,爲何不跪!”
那親衛倒也膽大,淡淡的一笑,道:“大國之臣,不拜小邦之主!如今小勃律危如累卵,難道還要在乎這些虛禮嗎?”
阿莫多忙道:“無需多禮,來人啊!給唐使看座!”
等到那親衛坐下之後,阿莫多才道:“不知唐使前來,有何賜教!”
親衛一仰頭道:“本使前來,我家大帥已有明言,就是專程來問罪的!”
阿莫多聞言,頓時感覺一陣頭皮發麻,可是嘴上卻不肯放鬆,道:“天朝大軍兵臨城下,唐使前來問罪,本王倒想知道,小勃律何罪之有,惹得天朝如此震怒,要妄興刀兵,強加在我小勃律的身上!這分明就是恃強凜弱!”
親衛聞言一陣大笑,道:“國主倒是推得乾淨,裝的糊塗,好!既然國主有此一問,本使就爲國主分說一番,先前小勃律爲大唐藩屬,大唐並未有過對不住小勃律的地方,可是大唐得到的呢?卻是小勃律的背叛!這難道不是罪!?還有分明是國主妄興刀兵,要進犯我大唐西域,大唐反擊,何謂恃強凜弱!不過大唐乃天朝上國,氣度宏大,自然不會不計較小勃律的過失,本使今日前來,只要小勃律重歸大唐!”
這話極是在理,是阿莫多背叛了大唐,並不是大唐對不住小勃律,阿莫多心知肚明,聞言不禁沉吟起來。
都說挨一次打,學一次乖,這一次他不單單是被大唐揍了,而且被揍得頭破血流,損失徹底擺清了自己的位置,這個時候,再讓他在大唐與吐蕃之間進行選擇,他顯然會選擇大唐,如今想來當年要不是貪圖美色的話,他也不會做出這等糊塗事,若是可以重來,他一定會選擇忠於大唐,什麼稱霸西域,那活計根本就不是他這個級別的選手能玩得轉的。
再想想吐蕃的壞處,這些年來雖說也得到了不少援助,可都是些什麼,破鎧甲,破彎刀,可是吐蕃從小勃律拿走的可是真金白銀,和數不清的糧食。
而且嫁個公主過來,整天頤指氣使,讓阿莫多受盡了苦,更是干預國中朝政,弄得民怨沸騰。
不過,唐使的話有多少可信度,由不得阿莫多不想清楚,畢竟他做了這麼多混賬事,大唐當真能原諒他麼?
親衛看着阿莫多的表情不斷變換,就猜到了他心中在想些什麼,接着道:“國主何須猶豫,難道還在等着吐蕃的援軍不成,只可惜如今吐蕃自顧尚且不暇,哪裡還能顧忌到小勃律,我家將軍還讓本使來問國主一句,你跟着吐蕃,有什麼好處?”
“胡說!大吐蕃怎會自顧不暇!你這是在危言聳聽!”吐蕃公主聞言氣道。
那親衛卻連看都不看吐蕃公主,接着道:“本使所言都是實情,若是大王猶豫不決,我家將軍已有明言相告,一旦攻城,小勃律必將夷爲廢墟!”
“大王!不能投降!他分明就是在說謊!吐蕃的援軍很快就會到!”吐蕃公主尖叫起來,聲音很是刺耳,一雙眼睛睜得老大。
“你閉嘴!”阿莫多怒吼一聲,莫說此刻吐蕃的援軍還不見蹤影,即便是明日就到,又能如何,眼前的危機纔是最要緊的,要是不答應的話,唐軍一旦攻城,小勃律就連一點兒希望都沒有了,咬了咬牙,阿莫多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開城門!投降!”
“不可!”吐蕃公主一心向着吐蕃,急忙阻止。
然而,一向對她百依百順的阿莫多卻是不再聽從她的,手一揮,道:“我是小勃律王,我作主,打開城門,迎接天朝大軍進城!”
此刻蘇麟和邱志磊駐馬城門口,等待阿莫多的答覆。
“將軍,你說阿莫多會如何決斷?他會不會逃走?”邱志磊很是擔心。
小勃律雖然國土狹小,人口少,國力極弱,卻到處都是山地,一旦阿莫多逃走的話,往山溝裡一鑽,就算飛虎軍擁有翻天的本領也是奈何不得他。
“不會!”蘇麟眉頭一擰,沉吟道,“眼下這種情形,小勃律已經山窮水盡,阿莫多雖然無能,畢竟在王位上多年,再笨也會琢磨出一些王者之道,他很清楚,他已經是走投無路了,除了向大唐示好以外,他別無選擇。”
就在這時,城門大打,阿莫多在一衆大臣的簇擁下前來迎接,臉上的笑容堆了一層又一層,跟見到老祖宗似的,親切得緊。
“見過天朝大將軍!”阿莫多走到蘇麟的馬前,突然跪倒在地,聲音都有些發顫了,他現在才明白爲什麼這麼多年以來,他始終都覺得戰戰兢兢,現在明白了,原來自從背叛大唐後,他就一直在擔心大唐的懲罰,眼下這個懲罰就已經到了。
“拿下了!”回答阿莫多的是一個冰冷的聲音,還有一把鋒利的戰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正是蘇麟下手了。
“這這”鋼刀架在了脖子上,阿莫多頓時被嚇得差點兒屎尿齊流,顫聲道,“大將軍!您可是派人傳話,說過既往不咎的啊!”
“沒錯,本將軍是說過這話!”蘇麟重重點頭,接着又道,“本將軍自然是不會與你計較的,可是聖上會不會與你計較,就要等聖上龍意天裁了!”
“你們你們言而無信!”阿莫多一張嘴張得老大,憤怒的咆哮起來,他這才明白過來,他上了蘇麟的當。
蘇麟冷笑一聲道:“後悔了!可惜已經晚了,當年你背叛大唐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了今天的下場,難道你不知道那句話嗎?有膽敢明犯大唐天威者,雖遠必誅!今天你的報應到了!來人!將阿莫多押下去!”
立刻有軍士上前,押着尚自怒罵不止的阿莫多退下了,過不多時,阿莫多就沒了聲響,想來是那個飛虎軍將士聽得不耐煩,打掉了他的下巴。
蘇麟淡淡的一笑,一擺手,道:“將一衆小勃律大臣也都押下去,回朝之時,獻俘於聖上駕前!”
西拉等人聞言,頓時一陣心冷,他們都知道,小勃律完了,徹底的完了。
“大軍進城!”
蘇麟一聲令下,飛虎軍蜂擁着就衝了進去,先是解除小勃律軍隊的武裝,畢竟飛虎軍人少,他們可不想在身邊放着這麼一個定時炸彈,給自己添堵。
然後就是封鎖宮殿,清查庫府,一切都進行的有條不紊,自此小勃律滅國,這塊土地被納入了大唐的國土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