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杜睿縱然深受太宗器重,居然不顧皇家之儀,將兩位公主下嫁,然而在一些事情上面,杜睿還是無法抗拒。
與汝南公主大婚之後,杜睿緊跟着又迎娶了伊莎貝拉公主,府中的十三美婢,倒是不怎麼麻煩,除了元春四姐妹之外,親人大都已經不在人世,只是在府中簡單的操辦了一番,長孫皇后似乎也存了不長杜睿的心思,他這邊剛剛納妾,長孫皇后便親賜了誥命,算是給了寶釵等女一個身份。
這份誥命,對杜睿來說或許不算什麼,但是對寶釵等女可就不一樣了,有了這份誥命,她們就是杜睿正是的滕妻了,將來有了子嗣也可以進入杜家的宗譜。
而後杜睿又馬不停蹄的操辦了杜雲芙,杜雲卓,杜雲希三姐妹的婚事,蘇麟,秦束,薛仁貴三人如今也算得上是大唐年輕一輩之中的俊傑了,一個東宮千牛衛統領,掛少將銜,一個飛虎軍佐領,同樣掛少將銜,還有一個也在飛虎軍中任職,身居郎將,掛少校銜。
薛仁貴雖然職位照比蘇麟,秦束兩人低微,然杜睿在與之論了一番兵事之後,對這個歷史上的大唐名將,也是刮目相看,更看重了幾分,欣然同意了他與杜雲希的婚事。
而杜雲蓮與李治的大婚也在上個月的月底結束了,杜睿縱然萬般不情願,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將杜雲蓮送上了迎親的車馬。
幾乎就在大婚結束的同時,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的長孫皇后,終於還是支撐不住,病倒了!
長孫皇后的病來得很突然,白日裡還好端端的喝着杜雲蓮敬上的茶,晚上的時候,就覺得胸悶氣促,難受不已。貼身的宮女喂她服下了杜睿配製的丸藥,倒也好了很多。
長孫皇后對此早就已經習以爲常,見得丸藥有效,就制止了身邊的人去太醫署找御醫,讓宮女服侍着睡下了。
但是,第二天就出現了問題,平時長孫皇后起得很早,洗漱之後,用過早膳,會在御花園裡小坐一會兒,但是宮娥們端着臉盆在旁邊等了很久,卻不見長孫皇后醒來,貼身的女官心中有些不安,便拉開牀帳,就發現長孫皇后臉色潮紅,眉頭緊蹙,還發了高燒,只好慌忙去尋御醫。
那些御醫一向謹慎,幾個人尋思討論了一會兒,得出的結論是偶感風寒,開了一些補元養氣的藥,說道要好好養着。
太宗聽得消息,也趕緊過來探望,他一向對那些御醫不怎麼感冒,畢竟他們養尊處優已久,很多時候,都太保守了,生怕出什麼問題,一個比一個謹慎。
太宗當下吩咐下去,宣召杜睿進宮,爲長孫皇后診治。
杜睿接到聖旨的時候,也是大吃一驚,趕緊和汝南,安康兩位公主進了皇宮。
杜睿在爲長孫皇后診治了一番之後,發現這一次長孫皇后發病的十分兇險,自然不敢怠慢,便請了恩旨,留在了宮中,日夜侍候。
太宗也是憂心忡忡,他平生最敬重的便是這位結髮妻子。當下下旨將已經出嫁的幾位公主都召回了宮中,陪伴長孫皇后,希望她心情能好一些。
李承乾每日裡一邊幫着太宗處理國事,一邊在長孫皇后身邊服侍湯藥,看到長孫皇后日益消瘦,他這個做兒子的心中也是難過無言。
“父皇!兒臣想大赦天下,命天下的佛寺,道觀爲母后祈福,以求母后身體安康!”李承乾實在是有些無奈了,在杜睿的影響下,向來對鬼神之說不大感冒的他算是病急亂投醫,心想着總比沒有辦法好,便向太宗建議道。
這個建議此前在朝中已經通過了的,朝臣很多大臣都念及長孫皇后的賢德,紛紛請旨,請求大赦天下。太宗思慮了一番也同意了,現在就要看長孫皇后的主意。
長孫皇后看着圍在牀邊的李承乾等人,微微一笑,道:“乾兒,死生有命,富貴在天,非是人力可以扭轉的!如果修福有用的話。母后自己何曾做過什麼惡事!要是沒用的話,那又祈什麼福呢!赦免囚徒是國家大事,佛寺,道觀也是清靜之地,不必因爲母后而攪擾,何必因我一婦人,而亂天下之法度!”
“母后!”在一旁的安康公主聞言,差點兒失聲痛哭起來,“你不僅是這個國家的皇后,還是我們的母親啊!你怎麼捨得離開我們!兕子,新城和濮陽她們都還那麼小,您說過將來還要幫着兒臣帶孩子的啊!”
長孫皇后勉強的露出了一絲笑容,伸出有些枯瘦的手,撫摸了下安康公主的頭髮,道:“涑兒,你已經長大了!如今也嫁爲人婦,母后沒什麼擔心的了!”
李承乾泣道:“母后!萬萬不可如此說!兕子,新城和濮陽她們都還那麼小,她們都離不開母后啊!”
長孫皇后拉着李承乾的手,道:“乾兒!兕子,新城和濮陽她們託付給你,母后放心!母后也活了這麼多年了,什麼事情沒經歷過,如今,也算了了心事!”
長孫皇后說着,微笑起來,憔悴的臉上顯出了絕代的榮光:“這一晃!你們也這麼大了。也懂事了!我還記得你們小時候的事,乾兒從小就心善,做什麼事都要考慮旁人!乾兒,你要記住,這人生在世,就要懂得爭!莫要再讓你父皇擔心了!承明可在!?”
一直在旁邊侍候的杜睿連忙應道:“皇后娘娘!臣杜睿在!”
“承明!涑兒和欣兒的母妃去的早!自小便養在了本宮身邊,還望你憐惜他們自小孤苦,日後多加照撫!”長孫皇后說着喘息了一下,安康公主趕緊上前給她順氣,好不容易纔平復下來,接着說道,“你是個聰明人,將承乾交給你,本宮也就放心了!希望你不要讓本宮失望!”
長孫皇后說了一會兒話,已經顯得很疲倦,杜睿想起以往長孫皇后對他的種種照顧,心中也是陣陣酸楚,咬着下脣,下脣上的皮已經被他咬破了,鮮血的鹹腥味在嘴裡瀰漫開來,他重重的點了點頭:“皇后娘娘但請放寬心,微臣明白的!”
汝南公主此時早已經是泣不成聲,見長孫皇后就像是在交代後世一般,撲到榻前,泣道:“母后!您不會有事的,睿郎是杏林名家,他定然能治好您的病!”
“傻孩子!你也算是方外之人,莫要在如此了!當心破了你的修行!”長孫皇后淡淡的笑着,“欣兒!天不早了,你來給母后念一遍《道德經》吧!”
“是,母后!”汝南抽泣着,小心的給長孫皇后掖上被角,從一邊取過一本薄薄的《道德經》來,念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長孫皇后靜靜的聽着,很快呼吸平緩下來,進入了睡眠狀態。汝南公主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和衆人一道慢慢的退了出去。
出了內室,晉陽公主,新城公主還有李治都乖乖坐在那裡等着,尚且年幼的濮陽公主還在奶孃的懷抱中,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衆人見李承乾等人出來,晉陽公主上前小聲問道:“太子哥哥,母后怎麼樣了?”
李承乾強打着笑容,道:“母后只是累了,要睡一會兒,你們要乖乖的,不要吵着母后,好不好?”
晉陽公主和新城公主對視了一眼,重重的點點頭:“恩,我們一定乖乖的!”
李治雖然和李承乾爲了太子之位爭鬥的厲害,但是對長孫皇后的感情卻一點兒都不比李承乾差,問道:“大哥,母后到底怎麼樣了?”
李承乾心中暗歎,低聲道:“母后病了!很嚴重,就連承明暫時也沒什麼好辦法!”
李治默默地低下頭,小聲問道:“母后不會死吧?”
“不會的!”李承乾似乎在安慰李治,又似乎在安慰自己,“母后還這麼年輕。心腸又這麼好,老天爺一定會保佑她的!母后會一直好好活着,看着我們一個個長大,然後~~~~~”
李治連忙點點頭,堅定的說道:“沒錯,母后一定會好好的!”
長孫皇后的病拖了個把月的時間,太宗病急亂投醫之下,還是宣佈大赦天下,但是,長孫皇后的病情卻依然如故,並沒有好到哪裡去。
蜀中,蜀王府內,蜀王李佑的臉上帶着病態的狂熱,神色有些猙獰,對着來人問道:“你說地是真的?皇后重病,連御醫都說非藥石可救?”
“沒錯!”回話的是個身材健壯地中年男子,他風塵僕僕,顯然剛從遠方到來,他很肯定地說道,“陰妃娘娘親自去看過!據說聖上這些天來爲此憂心忡忡,每日裡都往雍德殿探望,可是皇后一直沒有好轉!聖上震怒,已經處罰了好幾個御醫了!”
李佑神情陰冷:“他當然憂心!他一向最看重的就是長孫氏,根本就沒有把本王的母妃放在心上,本王母妃是什麼主意!?”
那人低聲說道:“陰妃娘娘的意思,此時乃是大好時機,不可不發,若皇后殯天,聖上定然無心理政,殿下可割據巴蜀,而後順江向東,可下半壁江山,而後號召天下的世家大族,清君側,除奸佞,大事可定!”
“這樣,母妃豈不是很危險!”李佑聞言,不禁有些猶豫。
那男子眼中現出輕蔑之色,不過一閃而逝。語氣卻顯得很是誠懇:“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要當機立斷啊!小人來時,陰妃娘娘說了,殿下起事之時,娘娘自由自保之法!”
李佑聞言,咬了咬牙,然後說道:“好!就這麼辦!先要處理掉這邊父皇派來的那個權萬紀,那個老匹夫幾次三番和本王作對,這次定要讓他不得好死!免得叫父皇察覺了!你可有把握?”
“殿下放心,這次,小人帶來地都是軍中的精銳,動起手來絕對不留後患!”那人冷聲應道,一股子殺氣瀰漫開來,李佑聞言都不禁打了個冷顫。
“那就這樣吧!”李佑捏緊了拳頭,狠聲道,“一切處理結束,本王就發兵!”
長孫皇后的氣疾斷斷續續又拖了一段時日,一直杜睿用藥在吊着,原本以爲天氣轉涼的時候就能緩解,但是卻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兒,杜睿幾次三番的診治過後,已經無法緩解了,聽長孫皇后的貼身女官說,長孫皇后常常半夜因爲哮喘醒過來,然後再也睡不着覺,太醫署的御醫和他一直輪流守候在側,生怕出了什麼問題,無法及時解決。
太宗也是心急如焚,能想的辦法都想了個便,還召集了一大幫道士和尚,不知捐了多少香油錢,每日裡爲長孫皇后祈福,可是長孫皇后的病情依舊沒有好轉,這讓他恨不得將那些和尚道士通通砍了。
忽一日,長孫皇后的病突然加重,杜睿得到消息之後,急匆匆的到了雍德殿,太宗和李承乾得到了消息,也是放下了手頭地事情,趕了過來。
太宗趕到的時候,杜睿正在給長孫皇后切脈,然後臉上神色愈來愈凝重,有些猶豫地看向了正等在一旁的李承乾,李承乾見狀,心一下子沉了下來。
長孫皇后也是聰明人,她雖說隔着牀帳沒有看到杜睿的神色,卻見他沉默了半天,也知道不是什麼好消息,便開口道:“生死有命,承明敬請明言吧!”
李承乾趕緊跟杜睿打了個眼色,杜睿心領神會,道:“皇后娘娘不必憂心,娘娘只是風寒入體,引發痼疾。需要慢慢調養纔好!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還請娘娘寬心!微臣先去給娘娘開個藥方,娘娘先吃上幾服,病症自然會緩解的!”
杜睿隨着李承乾去了外間,太宗也在那邊等着,看到李承乾神色不好。也有了預感,低聲問道:“承明!皇后之病究竟如何?”
杜睿咬了咬牙,低聲說道:“聖上恕罪!微臣也是無能爲力!皇后娘娘已是沉痾在身,病入膏肓,非藥石所能挽回!微臣只能稍稍壓制娘娘所受痛苦,讓娘娘走好而已!”
太宗差點兒就怒氣勃發,大呵道:“你!”
好半天,太宗才頹然放下了手,他也知道杜睿確實是盡力了,要不是杜睿的話,長孫皇后在貞觀十年發病的時候,就已經不在人世了,如今能多陪伴他五年的時間,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但是突一聽到這個消息,心中還是難以接受,似乎一下子老了許多,嘆息道:“你盡力而爲吧!”
一服藥很快煎好了,杜睿將藥交給了李承乾,又對他叮囑了一番,李承乾點點頭,平復了一下心情,臉上擠出一副輕鬆的笑容來,親自端到了長孫皇后牀前,牀帳已經拉起,李承乾在牀前坐下,試了一下藥的溫度,見已經不燙了,伸手將長孫皇后扶着坐起,給長孫皇后身後墊了一隻柔軟的靠枕,一邊給長孫皇后喂藥,一邊說道:“母后,承明說了,如今已然入秋,您很快就能好起來的!”
長孫皇后微微一笑,也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將碗裡地藥一飲而盡,李承乾趕緊拿過蜜水,給她漱口,又將她扶着躺下。
杜睿的藥確實很有效,長孫皇后服下之後,精神健旺了不少,哮喘的時候也比從前少了,要不是杜睿說過這只是表面現象,其實長孫皇后內裡的身體已經是油盡燈枯了,李承乾都要以爲,長孫皇后確實要好了!
人終究是敵不過命!拖了兩個月,長孫皇后還是留不住了。
那天是個難得很明朗的日子,長孫皇后精神很好,甚至起身讓貼身的女官爲她梳妝了一下,吃了一碗燕窩粥,但午後,她就陷入了昏迷。
杜睿接到消息,用鍼灸將長孫皇后喚醒,太宗這個千古一帝此時都已經快要淚流滿面。長孫皇后緊緊抓住太宗的手,喚道:“聖上!”
太宗哽咽着道:“觀音婢,你有什麼話就說吧!我都聽着呢!”
“聖上!臣妾想要和稚奴說幾句話,還請聖上回避一下!”
太宗自然知道長孫皇后要說什麼,起身帶着衆人都出去了,將李治留在了內室。
過不多久李治就神色灰暗的走了出來,眼神複雜的看了杜睿一眼,道:“姐夫!母后喚你進去!”
杜睿聞言,也是微微一愣,他完全沒想到長孫皇后居然還要單獨見他,走進了內室,看着牀榻上的長孫皇后,心中不免一陣酸楚,可以說歷朝歷代的皇后,長孫皇后堪稱楷模。
長孫皇后見杜睿進來,無力的招了招手,將杜睿喚至榻前。
杜睿連忙跪倒在地,膝行過去:“皇后娘娘!”
長孫皇后勉強露出了一絲笑容,虛弱道:“承明!你是欣兒和涑兒的夫婿,你喊本宮一聲母后也是當得的!”
杜睿咬了咬牙,叩拜道:“母后!”
長孫皇后笑着,點了下頭,道:“承明!你是個聰明人,本宮自認辨人無數,卻看不透你,你淡泊名利,卻身負驚天的才華,若是你早生二十年,恐怕連聖上都不是你的對手!”
杜睿聞言,不禁大驚失色,忙道:“臣惶恐!娘娘海青慎言!”
長孫皇后接着道:“本宮知道你的心思,你的心根本就不在名利二字之上,所行所爲,不過是因勢利導罷了!你不必怕什麼,前些年聖上防着你,也是爲了李氏的江山社稷,如今,你再也不用被束縛着手腳了,可以盡情的施爲。承明!本宮自知大限將至,也不苛求什麼,只盼你能好好看故乾兒,你與乾兒亦師亦友,情同手足,千萬不要讓他犯錯,本宮相信有了你的輔佐,乾兒定然能做一個好皇帝的!”
杜睿沒想到長孫皇后居然要向他託孤,連忙道:“臣敢不效之以死!太子殿下寬仁厚德,於臣有擢拔之恩,臣一定輔佐殿下成就亙古未有之皇圖霸業!”
長孫皇后又接着道:“還有稚奴,本宮是管不了他了,只盼你能看在本宮的面上,將來給他一個好安排,本宮也就知足了!至於長孫家,本宮的大兄聰明瞭一輩子,到老卻糊塗了,他是都不過你的,也只願莫要讓長孫家斷了香火,也就是了!”
杜睿聽着也是連連點頭:“娘娘放心,晉王殿下是蓮兒的夫婿,微臣不會看着他有事的!長孫大人也未必有旁的心思,只是與微臣賭一口氣罷了!”
隨後長孫皇后一笑,道:“這就好!這就好!你能想明白這些,本宮就放心了!好了!將人都請進來吧!”
杜睿出去說了一聲,太宗等人紛紛入內,太宗雙眼紅腫,緊緊的握着長孫皇后的手。
長孫皇后用盡力氣說道:“聖上,長孫家並沒有什麼大的功勳、德行,只是有緣與皇家結爲姻親,才身價百倍。要想永久保持這個家族的名譽聲望,臣妾請求聖上今後不要讓臣妾的任何一個親屬擔任朝廷要職,這是臣妾對聖上最大的期望。臣妾活着的時候對國家並沒有絲毫功績,所以死後也千萬不要厚葬,僅因山而葬,不起墳墓,不用棺槨,所須器物,都用木、瓦製作,儉薄送終。如能這樣,就是聖上對臣妾的最大。紀念了!”
“觀音婢,你是何苦呢?”太宗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哭了出來。
“陛下,答應我!”長孫皇后手上微微用力,乞求道。
“好,朕答應你,朕什麼都答應你!”都到了這個時候,太宗自然是無所不允。
長孫皇后嫣然一笑,終於鬆開了手。
太宗一驚,連忙高喊道:“杜睿!杜睿!快來看看!”
杜睿聞言,臉上上前查看了一下,面色一片灰暗,跪下說道:“聖上節哀,娘娘崩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