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睿一連串的問題將孔穎達這個飽學大儒問的目瞪口呆,無言以對,他想要反駁,但是卻無從下嘴,最後被氣得漲紅了臉,指着杜睿,氣喘連連。
太宗見了,也是心中不忍,孔穎達這人雖然迂腐,但品行總歸是好的,在太學擔任學正,無論皇子,公主,一律嚴加管教,爲人又剛正不阿,從來不趨炎附勢,如今這樣一個享有海內人望的大儒,被杜睿這麼一個少年郎逼問的如此狼狽,要是傳揚出去,孔穎達的名聲有礙,對杜睿也絕非善事。
“杜睿!不得無禮!”
杜睿方纔對着孔穎達發問,也是騎虎難下,從心裡他是不想得罪這個老夫子的,此時見太宗出言申斥,也不辯解,忙躬身道:“臣知罪!”
太宗微微頷首,道:“杜睿!孔愛卿於學問上,是你的授業恩師,於朝堂之上,也是你的前輩,不可無禮!”
杜睿見機的快,忙向孔穎達也深施一禮,口稱:“孔大人!學生失禮,還望老大人勿要見怪!”
孔穎達有心想要繼續辯論,可是思來想去,那些聖賢文章又確實站不住腳,用孔孟精要去知道農耕?百工?兵陣?貌似不大可能,而且如今這般時節,孔孟經典之中,在對待治國上,好像也沒有什麼獨到的見解,要硬說有的話,也就是那麼一句君權天授了。
見杜睿給自己備好了臺階,孔穎達一揮袍袖,便借坡下驢了,臨了還加了一句:“豎子不足與謀!”
杜睿也不介意,接着就當今的科舉制度的弊端,發表着自己的看法,每每有獨到之處,太宗也連連點頭,昨夜雖然杜睿已經說過一次,但畢竟不如今日說的這般詳實。
“科舉要考什麼,還是其次,關鍵要是朝廷興科舉選才,是不是真的做到了蚌無遺珠,如今的科舉,不過是每州每縣推舉上來的飽學之士,然臣不知道聖上,與諸位大人注意到了沒有,但凡是來應舉的,都是豪門大族的子弟,平民百姓又有幾人?似馬周,馬大人這般能恩遇聖上,親命擢拔,不過鳳毛麟角!”
太宗沒給其他人說話的機會,繼續和杜睿唱起了雙簧,道:“依你之見,可是要在州城府縣統統設立備考之法。”
杜睿道:“聖上所言不差,今後的科舉,當自上而下,每一縣設縣試,但凡我大唐子民,盡皆可以參加科考,擇優者匯聚於州府,進行州試,再擇其優者,匯聚於京城,進行會試,選其俊傑,匯於殿上,由聖上親試,排點名詞,臣建議拔得頭籌者,可點爲狀元,次者爲榜眼,再次者爲曇花,餘下之人皆爲進士。”
“荒謬!”
杜睿剛一說完,權萬紀就再次跳了出來,之前拉出來的幾個盟友,盧照成已經被太宗剝奪了官身,恐怕范陽盧氏也要完蛋,剩下的崔忠恕,鄭玄策等人也被嚇破了膽,不敢再言,唯獨權萬紀不長記性,一聽杜睿說但凡大唐子民,皆可以通過科舉入仕,如何還能坐得住,他們這些豪門大族,之所以高高在上,就是因爲他們手中掌握着政治權利,一旦這方面的權利被拿出來和那些賤民共享,他們的地位如何還能保證。
“自古以來,人有上下之分,我輩士人家學淵源,如何能與那些泥腿子爲伍,杜大人此言,太有辱斯文了吧!”
杜睿冷眼瞪着權萬紀,道:“權大人所說人有上下之分,纔是有辱斯文,此輩不足與語,請勿復言!”
太宗聽了權萬紀的話也是一皺眉,道:“杜睿!你接着說!”
杜睿領命,道:“臣還建議,當在各個州城府縣都設立官學,但凡大唐子民,盡皆要入學堂讀書,刻在各鄉里設小學,學制六年,鄉里七歲以上童子入小學,在各縣設中學,學制三年,此爲九年義務教育,由朝廷聘用學正,講師,予以教導,中學學習優異者,可通過考試,進入州府的大學,學制四年,今後科舉,只有通過大學學習才能參加,考中鄉試者授予秀才的身份,可免除兵役,聖上只要臣方纔所說的義務教育能在我大唐的州城府縣普及開來,則我大唐之纔可源源不斷!”
太宗聞言也是大喜,聽着杜睿的話,他彷彿已經預見到了天下英才皆入甕中的情形,剛要稱讚一聲,卻見權萬紀如喪考妣一般,跪在品級臺前放聲痛哭。
“權萬紀!有什麼話便說,朝堂之上爲何失儀!?”
權萬紀大呼道:“聖上!臣知罪,然臣所哭不爲自家,而是爲了我大唐江山社稷,若是聖上聽信了杜睿的妖言,則禍事不遠矣!”
太宗聞言禁皺眉頭,道:“權萬紀!你倒是說說,什麼禍事不遠!”
權萬紀道:“聖上!方纔杜睿這妖言惑衆之徒所言三事,件件都是在挖我大唐江山社稷的根腳,要是按他所言,天下萬民皆要服什麼勞什子的義務兵役,將天下的士子和平民百姓混爲一談,豈不是有辱斯文,還有什麼官紳一體納糧,聖上!山東七姓,隴西八家,乃是我大唐的根本,於大唐立國曾有大功,況且古制早有士人不納糧,聖上要是聽信了杜睿的話,苛待士人,還有誰願意爲聖上效力,這朝堂豈不是要大亂,還有那個九年義務教育更是荒謬至極,人生天地,士農工商,各有本分,豈能僭越,況且~~~~~~”
“權萬紀!”
杜睿聽着權萬紀話裡話外說得不過都是一件事,他們這些豪門大族的人,要比那些貧民百姓尊貴,和那些貧民百姓放在一起,對他們的身份有礙,其實說白了,就是擔心自己的特殊社會地位受到影響,還想着繼續高高在上。
可是這權萬紀卻口口聲聲說是爲了大唐江山,無恥至此,讓杜睿也忍不住了,大喝一聲,打斷了權萬紀的話。
杜睿一聲冷笑,看着權萬紀道:“原先在下還只是覺得權大人功利之心重些,不算無藥可救,但今日,在下方纔得知,這天下難道還有比閣下更無恥之人!你自詡儒門信徒,難道不知連孔夫子都說,有教無類。況且孔夫子何曾說過人有高低貴賤之分?你口口聲聲說爲了大唐,難道看不出實行了義務兵制,可以避免各地主官做吃空餉,可以避免久戍不歸,可以增強我大唐軍力。難道你看不出施行了一條鞭法可以爲我大唐增加財政收入,倉稟充盈。難道你看不出實施了義務教育,改良科舉之後,可以爲我大唐儲備更多的人才,使天下大治。你這蠅營狗苟之輩,眼中只盯着自家利益,絲毫不爲江山社稷着想,你還有可面目在此喑喑狂吠。”
就彷彿六年前一樣,權萬紀被杜睿一陣痛罵,險些暈厥,指着杜睿,吶吶不能言!
權萬紀幾次三番跳出來責難,讓太宗對他的感官也是急劇下降,聽了杜睿的話,更是將權萬紀歸結到了僞君子的行列當中。
“好了!朝堂之上,成何體統,權萬紀!你幾次三番阻撓改制,是何居心,朕看你還是去蜀中吧!漢王李佑那邊缺個王太傅,你去蜀中漢王府中任職去吧!”
一句話,就把權萬紀從大唐的權利核心地帶給趕了出去,趕到了人們眼中的蠻荒地帶,權萬紀如何能承受的了,這麼大的打擊,險些暈倒。
太宗見權萬紀站在原地,連話都不說,一雙虎目圓睜,道:“權萬紀!你敢抗旨不成!”
權萬紀被太宗一呵,這才反應過來,他知道旨意一下,已經萬難更改,那些原先和他站在一邊的同僚此時也是眼觀鼻,鼻觀心,這個時候誰要是跳出來求情,豈不是主動觸太宗的眉頭,給自己找晦氣。
見大勢已去,權萬紀倒也硬氣,雙膝跪地,道:“臣謝聖上隆恩!聖上!臣還有一言,希望聖上牢記!”
太宗看着權萬紀一副棲棲遑遑的模樣,心中反倒有些不忍,有心收回成命,但旨意以下,萬難更改,嘆道:“你說吧!”
權萬紀道:“杜睿小兒!不過一奸佞之人,所言所行,狂悖不堪,且不可大用,更不可聽之任之,否則~~~~~~~”
“好了!”太宗見權萬紀都到了這般田地,還不長記性,大呵一聲,打斷了權萬紀的話,道,“你下去吧!”
一個堂堂的朝廷二品大員,就這樣被趕出了朝堂,到一個位於蜀中的親王府去做什麼王太傅,可以預見權萬紀的仕途恐怕就要到此爲止了,要知道這時節的親王可不比別的朝代,他們的權利雖然要比清朝的那些閒散宗室大,但是基本上也就是個被困在籠中的病虎,沒有太宗的旨意,他們想要離開封地一步都難,更不要說什麼抱負了,等待權萬紀的恐怕也只是到蜀中養老的結局了。
權萬紀走了,剩下的那些還有心反對的朝臣頓時經若寒蟬,沒有人敢再跳出來玩兒三青子,畢竟這個時候還沒流行一一文死諫!
反對的聲音暫時消失了,太宗當即宣佈散朝,然後將李承乾,杜睿,房玄齡,長孫無忌,李世績,馬周,褚遂良等重臣召集到了承慶殿,岑文本也在其中。
除去岑文本力捧李恪這件事,在原本的歷史當中,岑文本在朝堂上時,也曾做過不少大事,稱得上是個良臣,況且此時身兼着中書侍郎的職司,屬於天子近臣,他來參加小朝議,倒也沒什麼奇怪。
在這些大臣當中,長孫無忌和房玄齡昨晚便被杜睿給說通了,滿門出身的馬周也是杜睿堅定的支持者,同樣出身不好的李世績關心的只是兵制改革,餘下的倒也不怎麼上心,他可以想象,一旦施行了義務兵制,大唐的軍力定然將會成倍增長。
兵強了,到時候要做什麼,自然也就順理成章了,他的老師李靖滅東.突厥,滅吐谷渾,靠兵戈打下了赫赫威名,李世績不可能不着急,好在李靖爲人還算厚道,給他留下了不少立功的機會,比如那個太宗一直以來的心病一一高句麗!
可以說,被太宗召集而來的這些人,基本上都贊同杜睿的改革,他們當中除了長孫無忌之外,其餘人的出身,都稱不上顯赫,平日裡和那些眼高於頂的世家子弟也時有齷齪,要是通過改革能打掉他們的威風,這些人自然樂意爲之。
太宗也是個急性子的人,打定了主意要改制,便一刻也容不得了,特別是在杜睿將那些隱患指出來之後,太宗更是起了居安思危的念頭。
連續七日,這些被太宗引爲肱骨的大臣們,便吃住在了承慶殿,沒日沒夜的討論,修改,完善,先後出.臺了《貞觀軍制改革方案》、《貞觀稅制改革方要》、《貞觀田制改革大綱》、《大唐義務教育制度》,這些方案在日後被人們統稱爲一一貞觀變法。
“出來了!總算是出來了!”杜睿剛一出承天門便不禁一陣感嘆,讓身邊的衆多朝臣們一陣好笑。
李承乾看着杜睿,笑道:“承明!你這樣子要是被我父皇見着了,非打你板子不可!看你這副模樣,簡直把皇宮當成了監獄!”
杜睿聞言一笑,他還真有這樣的想法,被關在了承慶殿整整七天的時間,如今好不容易出來了,他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種重獲自由的感覺。
“小弟生性憊懶,最受不得的便是這個,好在如今總算是料理完了,聖上在想抓人操勞,恐怕要等上一段時日了!”
變法制度被草定之後,太宗並不準備立時發佈,而是想要再詳加鑽研一遍,免得再出了錯漏。
說到此處,杜睿也不禁有些汗顏,他自以爲比古人多出了千年的見識,誰知道他所提出來的那些方案,經過討論之後,大多數連他自己都覺得幼稚可笑,好在有長孫無忌,房玄齡這些政治老手的完善,要不然畫虎不成反類犬,平白的讓天下的百姓吃虧,要是那樣的話,杜睿可就當真百死莫贖了。
法是通過了,可是更難的還在後面,如何施行,如何應對肯定要到來的反抗,這些都是讓人頭疼的事情。
不過對此,杜睿也有了應對之法,他怕的不是別人鬧,而是別人不鬧,對太宗的心思,他算是摸的一清二楚了,對付那些豪門大族,太宗這個念頭也不是一天兩天的時間了,繼續被那些豪門大族綁架朝政,顯然是太宗不允許的,現在有了一個解決的途徑,要是那些豪門大族識擡舉也就算了,要是不識擡舉的話,也正好趁着這次變法的機會,將那些毒瘤一舉剷平。
出了承天門,杜睿便看到了前來接他的杜平原,這幾日杜平原每日都要過來等候,每次都被告知杜睿在承慶殿與太宗商討國事,今日總算是出來了。
“回家!回家!”
杜睿都沒容得杜平原說話,對着李承乾等人一拱手,便跳上了馬車,催促着杜平原趕緊離開。
太極宮和杜府分局長安東西兩城,從承天門到家,足足走了小半個時辰,可見長安城之大,到了家門口,杜睿剛一下車,還沒等站定,就被迎面撲過來的一個人險些撞倒。定睛一看,只見杜雲蓮正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衝着自己笑哩!
“蓮兒!你~~~~~~你如何來了!?”
杜雲蓮聞言笑道:“可不止我來了,三姐!四姐!五姐!還有元春她們全都到了!”
杜睿一愣,看向了一旁的妙玉。
妙玉道:“是皇后娘娘下的懿旨,除了三位老夫人,和杜管家,薛姨娘,劉家大嫂,賈姨娘(元春等人的母親)她們,餘下的全都被接到了長安!”
杜睿聞言,不禁一陣苦笑,他知道這肯定是太宗的意思,生怕自己再不安心效力,乾脆將他的家人都給“綁架”了過來。
“好了!先進府吧!”
杜睿說完便當先走了進去,一幫家人跟在杜睿身後,面面相覷,也不知道杜睿心中究竟是怎麼想的,似乎家人來了,並不怎麼高興。
杜睿冷淡的態度,讓從小就被杜睿嬌慣壞了的杜雲蓮十分不滿,正想上前理論,卻被寶釵給攔住了。
“蓮小姐!少爺似乎有心事,小姐們連日趕路操勞,還是先回去歇息吧!”
杜雲蓮心中不服,還要再說,又被杜雲芙拉了一把,她最怕的就是這個三姐,只好不情不願的跟着去了。
寶釵猶豫了一下,朝着杜睿的書房走了過去。
書房內,杜睿正站在窗前,變法的事情,雖然最終確定了下來,但是卻也給他增添了新的煩惱。
他可以想象,新法一旦頒佈,那些世家大族的人肯定不會甘心就縛,反抗是必不可少的,到時候,太宗爲了剷除那些政權的隱患,定要大開殺戒,一想到,有人要因新法而亡,現在杜睿也不知道當初的決定究竟是對還是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