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庭州下起了鵝毛大雪,只一天的工夫,鋪在地上的積雪就齊膝蓋那麼深,一踩一個深坑,咯吱咯吱作響。
兵馬使府門前,趙子良騎着烏力馬,帶着幾個親兵扈從走了過來停下翻身下馬,把交給親兵之後走進了府內。
大堂內,兵馬副使韓振、長史獨孤峻、錄事參軍高適、判官鄭三等人已經到了,衆人見他到來,紛紛起身抱拳:“將軍早!”
趙子良點點頭,走到大堂主位上坐下,說道:“時辰差不多了,開始點卯吧!”
兵馬使府的主要將領和官員就這麼幾個,只用眼睛一看就知道誰來誰沒來,點卯其實是多餘的,不過這已經成爲慣例和規矩,就算只有一個人,也要點卯。
點卯完畢,趙子良也不廢話,直接說正事:“今日開始下雪了,這是今年第一場雪,按照往年的經驗來看,第一場雪不會下太久,最多三天就會天晴,但是每年的第二場會延續很長時間,這中間有一個間隙,大約有二十來天,我們要利用這二十來天的時間儲備足夠的糧草讓戰馬和牲畜過冬,同時也要給牲畜和戰馬搭建嚴實的馬廄和牲畜窩棚,儘量減少冬天因爲天氣寒冷而凍死牲畜的數量,去年年底,本將軍上任兵馬使一職,當時因爲要負責整訓和整編事宜,所以沒有太過的精力和時間來組織人手爲牲畜搭建馬廄和窩棚,同時也沒有專門的人負責牲畜和戰馬的草料,因此去年年底有些軍鎮凍死餓死了不少牲畜和戰馬,特別是靠近北方大漠州地區的軍鎮,損失很慘重。今年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和人手,各地軍鎮的也走上了正軌,因此我們必須要在這二十多天的時間內,不僅要組織人手給戰馬和牲畜搭建足夠多的馬廄和窩棚,同時也要組織人手籌備足夠的草料,各軍鎮有馬廄和牲畜窩棚的,對於損壞的部分要派人進行維護和修繕,這兩件事情是目前的當務之急,高大人,記下來了嗎?”
高適收了毛筆,擡頭道:“將軍,已經記錄下來了,隨時可以抄寫成公文派人給各地軍鎮主官送過去”。
趙子良想了想,搖頭道:“不,此時不能簡單的一份公文就了事,這公文送過去,你怎麼知道各軍陣主官會不會重視呢?”
高適:“這······”
趙子良道:“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派八百里加急通知各軍鎮主官火速趕來議事,四天之內不到者,以延誤戰機論處!”
幾人見趙子良這麼說,心裡都覺得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只有跟着趙子良時間最長的鄭三最清楚趙子良這麼做是有道理的,趙子良上任之前,北庭兵馬使府沒有主要官員,都只是一些職能官員在處理公文,這些人都是趙子良上任之後才被他調來的,因此這些人根本不瞭解大雪封凍對牲畜和戰馬的危害有多大,北方的冬天經常長達兩三個月冰雪覆蓋,期間一根野草都難以找到,如果不把馬廄和牲畜窩棚修得結實一些,在積雪長時間的重壓之下,不夠結實的馬廄和牲畜窩棚一旦垮塌,牲畜和戰馬就會被埋在地面,或有的房子不能擋風避雪,寒流進入室內就會把牲畜凍死,下雪的時間如果很長,而又沒有足夠的草料,牲畜就會餓死。
趙子良見衆人沒反應,便看着高適問道:“高大人,有問題嗎?”
高適回過神來,連忙道:“噢,沒問題!下官等散會之後立即安排此事!”
正事說完後,趙子良揮揮手:“如果沒其他事情,就散了吧,各司其職!”
“末將(下官)等告退!”
其他幾人剛剛散去,趙子良就見自己一個親兵領着節度使府上的一個衙將走了進來,稟報道:“啓稟將軍,節度使府上的衙將王將軍有事要見您!”
那將領對趙子良抱拳道:“見過趙將軍!”
趙子良擡了擡手,問道:“王將軍,你來此莫不是王大帥有事要找本將?”
“正是,大帥請將軍過府一趟,說是派去安西的人回來了,請將軍過去商議”
“好,你且在外面稍等片刻,本將軍收拾一下就出來了!”
“諾!”
跟着衙將來到節度使府,大堂之上已經是將校和官員們濟濟一堂,衆人見趙子良進來,都紛紛打招呼。
一個叫徐嶼的幕僚對王正見低聲道:“大帥,你看衆人對趙子良這態度,只怕大帥也沒有這種禮遇,再這樣下去,他的風頭就會完全蓋過大帥呀,以後在這北庭,人們只知有趙子良,而不知道有大帥啊!”
王正見聞言不由向趙子良看去,見趙子良正對衆人一一抱拳回禮,這人緣還真不是一般的好,想起幕僚的話,他心裡有些不愉快了,作爲北庭最高軍政官員,他當然應該理所當然地成爲這裡所有官員關注的焦點和最爲敬畏的人,但從現在的情況看來,在座這裡的大部分官員將校對趙子良的敬畏和好感已經超過他,他看向趙子良的目光開始變了。
趙子良感覺有人在盯着他,這種目光好似充滿了敵意,這種感覺是他長期經歷生死練就出來的本領,他不由扭頭看去,這目光竟然來自王正見!
這讓他極爲疑惑,自從王正見當任北庭都護、節度使以來,他與王正見的關係一直是良好的,爲何王正見現在好像有些不正常?難道是感覺出了問題?不可能啊,這種感覺不會錯,它不會欺騙自己的主人!
趙子良懷着一肚子疑慮走向王正見,抱拳道:“見過大帥!”
王正見露出了笑意,擺手道:“就等你了,坐吧!”
“謝大帥!”
等趙子良坐好,王正見說道:“好了,人都到齊了,現在咱們議事!派去安西的人回來了,但帶來的不是什麼好消息!吳大人,你來說說具體情況吧!”
“諾!”一個瘦長的官員起身對其他官員將校拱手道:“下官抵達龜茲鎮之後,當天就去都護府見到了高仙芝,把大帥的意思說了一遍,高仙芝卻認爲對付大食叛軍是安西都護府的事情,與我們北庭都護府無關,理由是我們北庭都護府管轄的地盤並未與大食接壤,大食叛軍能夠直接威脅到時安西都護府管轄下的地盤,因此無須我們插手,他們也不想與我們聯合做這件事情!不過他又說了,如果我們要單獨做這件事情也可以,他可以代表安西都護府授權給我們北庭都護府,允許我們派遣官員與火尋國接觸,但不能打安西都護府的旗號!”
此人說完,大堂內頓時如菜市場了一般,官員紛紛數落高仙芝的不是,有的人說他狂妄自大,有的人說他以爲打了一場勝仗就不怕任何人放在眼裡,實在驕縱跋扈,還有人罵他浪得虛名,能在小勃律答應吐蕃人肯定是運氣好,要不然怎麼會看不到大食叛軍一旦當權對我們大唐的威脅?
王正見看見大堂內吵吵鬧鬧,話說都聽不清楚,於是拍着案几高聲道:“夠了,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
衆官員將校們見他有發怒的跡象,於是都閉上了嘴,大堂內這才安靜下來。
王正見這才滿意了,說道:“很顯然,我們太想當然了,我們想要與安西方面聯合行動對付大食國的叛軍,給他們找點麻煩,但人家不領情。雖然他們同意授權給我們,允許我們派官員與火尋國接觸,但是不允許我們打着安西都護府的名義,火尋國畢竟不歸我們北庭都護府管轄,如果我們官員去了那裡,人家不配合、甚至都不承認怎麼辦?除非他們允許我們派出的官員以安西官員的身份去火尋國,不然此事不好辦!就算派人去了,只怕也只是白跑一趟!”
這時王正見的幕僚徐嶼陰笑道:“大帥,趙子良將軍不是一向在西域有着頗高的威望嗎?火尋國可以不買其他人的帳,但一定會給趙將軍這個面子,屬下想如果由趙子良將軍親自跑一趟火尋國,肯定可以馬到功成!”
王正見心思一轉,馬上看向趙子良笑道:“不錯不錯,趙將軍,世人皆知你在西域頗爲有威名,蠻族們都敬畏於你,想那火尋國主也不例外,不如就由趙子良跑一趟?”
趙子良這一年來大半年都在西域跑,這纔剛剛回來還沒有呆上一個月,又要出遠門,心裡頗不情願,不過這件事情也只有他能辦,王正見的幕僚說得沒錯,火尋國也許不會買其他的人帳,但他趙子良的帳,不能不買,也不敢不買。
他沒有多想,當即答應下來:“好,末將就跑這一趟!”
王正見哈哈大笑:“那就祝趙將軍馬到功成!”
回到自己府上,趙子良派人把李嗣業找來,李嗣業接到趙子良的書信之後,半個月前以白丁的身份從安西來到了庭州,因爲他之前的問題,趙子良也不好讓他直接當任大將,以免消息傳到朝廷引起皇帝和太子的不快,只能讓他暫時留在瀚海軍軍府當任一個裨將,輔助他處理瀚海軍的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