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迴護意同行

正忖間,又聽齊長老得意道:“那狗賊恐怕也行不多遠,林公子若念及你父與我們丐幫的交情,便帶路去你們約定匯合之處,如若不然,他也要死在荒郊野外,丐幫不過是沒法親自拿了他的頭顱血祭罷了!”

唐子慕緩聲道:“齊長老先將長劍撤下吧。”見齊藩撤下長劍,方轉頭對林劍瀾道:“林公子,我勸你還是帶我們去至你們商定的匯合之處,若不肯透露,你武功高強,又是林幫主的義子,也隨你在丐幫分舵中來去,我們定不會下手阻攔傷害於你。只是我們丐幫沒別的,就是弟子衆多,此刻我若召集分舵弟子出西門尋找,用不着許多時辰便必定將雷闞尋獲,說不定哪位弟子報仇心切,他便有性命之憂了。”

雖然語帶威脅之意,但林劍瀾卻知他講的也是實情,看樣子雷闞受了重創,即便僥倖逃過搜捕,恐怕也是命懸一線,更別提自己帶着他趕至長安。

想到此林劍瀾道:“既如此,我便帶各位前去匯合之處,只是要答應在下一條,見到雷闞,一切由在下說服,他已受了傷,不可再對他動武,需着人立即爲他治療。”

齊藩怒道:“你太也得寸進尺了!”

唐子慕卻向他搖了搖頭,一笑道:“我信得過林公子,就請帶路吧!”

衆人出了西門,早有丐幫中弟子舉着火把照亮道路,林劍瀾心中一凜,急急向西行去。因唐子慕不會武功,衆人都不便施展輕功,只是腳步略微加快而已,唐子慕卻已經有些氣喘。

行走了約一個時辰,方見到不遠處一個小小的山坳,黑夜之中不甚顯著,林劍瀾止住腳步,輕聲道:“唐兄,若信得過在下,請容我一人前去,以我長嘯爲號,定不負所托。”

齊藩正要阻攔,卻聽唐子慕道:“林公子定不會做出什麼有違兩幫交情的事來,請便吧!來人,將擔架準備妥當!”火光下神情甚是坦然。

林劍瀾心中讚歎,他雖只見過齊藩和刁北斗這兩位長老,卻覺他們不是太過老實,便是性情急躁暴烈,處事反而都不如這位年紀輕輕的唐子慕圓滑貼切,難怪年永壽對他這般器重。

林劍瀾疾掠入山坳之中,四處觀望,見揹着月光處一矮樹叢中隱約有喘息之聲,急急上前撥開樹枝,果然是雷闞,肚腹處早已一片血紅,見了林劍瀾勉力道:“林公子,只怕我不能帶你去赴我家幫主之約了。”

林劍瀾見他仍未打探出年幫主之事,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粒丸藥,捏碎了灌入雷闞口中,又渡了點真氣過去,方直視雷闞道:“雷大哥,你可信得過我?”

雷闞聽他這般問話,有些不解,過了片刻纔回道:“林公子,這一路你不惜得罪丐幫迴護我,我不信你又信得過誰?”

林劍瀾道:“那你便聽我將話說完,不要插嘴。這山坳外面,俱都是丐幫洛陽分舵之人,是我引他們前來。”

雷闞一驚,急要起身,肩膀卻被林劍瀾牢牢按住,正要開口,想起他方纔的吩咐,又將嘴閉上,只是看着林劍瀾在月光下,目光爍爍,嘴脣微啓,一字一句的道:“年幫主在你離開長安之後便已被人殺害!”

話音剛落,林劍瀾只覺得雙手緊緊按住的那副肩膀一陣巨烈的抖動,雷闞雙目圓睜,半晌方“哇”的一口吐出血來。

林劍瀾渡了些真氣,又凝視雷闞道:“丐幫上下認定年幫主被你殺害,但我與你一路同行,深信此事大有蹊蹺,恐怕有人要你做替死鬼。此刻你已受傷,我雖可帶着你勉強逃出,你性命堪憂,早晚仍自要被他們追上。我與他們約定,帶他們來此,不傷你性命,只是治療傷勢,押至長安,我也會一路同行,保你無事,你看如何?”

雷闞道:“事已至此,我還能如何,左右不過是個死字,只是不能給年老幫主報仇……”

林劍瀾抿嘴一笑道:“既然信得過我,我便讓他們過來了,雷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切記切記!這一路我太過自信,深信只是一個小誤會而已,自己便能解決,卻不想丐幫隱瞞的竟是這等大事,我會尋機送信回幫與我義父商量。”

丐幫一干人等在外守候良久,卻不見有什麼動靜,齊藩急道:“這四野茫茫,山坳或許有什麼別的出口,若是被他們偷偷溜了那可大大的不妙。”

唐子慕面露微笑道:“斷斷不會,林劍瀾並不傻。”言外之意卻是說齊藩有些不智,齊藩雖有怒意,卻似不敢拿唐子幕怎樣,訕訕退到一邊,卻聽那山坳之中一聲長嘯,清冷高遠,綿延不絕,初時聲音甚微,越到後面反而越發高亢響亮。

唐子慕不禁目露讚賞之意道:“林劍瀾這般年紀便有如此修爲,果然是個人傑!”向旁邊瞥去,見齊藩一副不甚服氣躍躍欲試的神情,微笑道:“齊長老,幫主恐怕就是你的內功修爲最高,咱也不能輸了他!”

齊藩果然面露興奮之色,也是一聲長嘯,有如鶴唳一般,他就立於丐幫衆弟子中,聲音聽起來自然是震耳欲聾,引得一干人等交口稱讚,齊藩也是面有得色。

唐子慕正色道:“既然林劍瀾發了號令,我們便進去吧,見了雷闞萬勿動手,先按約定將他的傷療好再作定奪!”說罷一揮手,衆人蜿蜒進了山坳之中,見林劍瀾扶着一人,神情委頓,正是被齊藩刺了一劍的雷闞。

林龍青見丐幫弟子俱都遵從唐子慕囑咐,雖目露憤恨之色,卻仍是將雷闞扶在擔架之上,早有人拿了金瘡藥和乾淨的麻布包紮傷口。方回身對唐子幕一抱拳道:“多謝唐兄!小弟還有一不情之請,望唐兄答應!”

唐子慕道:“多虧林公子我們才能拿到此人,談什麼謝不謝,但講無妨。”

林劍瀾道:“實不相瞞,年老幫主此次遇難,恐怕與我義父日前私下相托某事有關,小弟也不能袖手旁觀,意欲同各位一同押送雷闞去往長安,一來查個清楚明白,二來親往祭奠年老幫主的英靈,也替我義父盡一份哀思。”

唐子慕眼中寒光一閃,對林劍瀾上下打量,忽的一笑,慢慢踱步到他身邊,側身低語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林公子冰雪樣的人,怎地不明白此中道理?”

山坳中雖然無風,聽這話林劍瀾卻是心裡一個激靈,回頭瞥了唐子慕一眼,見他雖然面露笑容,眼神卻煞是冰冷無情,與剛纔談論起難民的那副悲天憫人的表情大爲不同。

林劍瀾心道:“年老幫主雖然看似大大咧咧,但卻不是那種以銀錢量人之人,這唐子慕傾家蕩產加入丐幫,必定自己也有些讓年老幫主服氣的本事。我剛纔在分舵中所問,他未必不懂,或許比我還深知其中蹊蹺之處,但卻千方百計的遮掩阻攔,雷大哥這條性命在他眼中如同草根一般。”越想越覺得唐子慕心思難料。

林劍瀾轉身見刁北斗遠遠站在一旁指揮,齊藩卻跟在身後不遠除向這邊張望,心內一笑,轉身走去道:“晚輩久仰齊長老性情坦率剛正不阿,剛纔聽那一聲長嘯,更是讓晚輩長了見識,這一路上我以爲不過是個小小的誤會,沒想到是這等大事,實在是莽撞,若有得罪之處,老英雄萬勿怪罪。”說罷長身一揖。

齊藩本來和他無甚接觸,只因林劍瀾攔阻丐幫捉拿雷闞,因此對他略有不爽,現今林劍瀾親自帶着他們將人找到,又如此好言說了一番,剛纔心中的怒意早已平歇,平心而論,他心中倒也着實佩服眼前的這位少年,便笑道:“都是誤會,解開了便好!”

林劍瀾面露哀慼道:“江湖之中,最怕的便是幫派之中出了叛徒,幾年前我義父受人陷害,被逼出幫隱遁三年之久方洗刷清白,匡義幫幾乎一蹶不振,其間痛楚,晚輩雖未親歷,但是也深有體會。”

齊藩也聽年永壽說過此事,此刻聽他一提,倒與丐幫此刻情形也有些相似,連連點頭道:“說的不錯。”

林劍瀾長嘆了一聲道:“唉,實不相瞞,我義父一直在調查一件十幾年前的往事,心想恐怕只有丐幫這等弟子遍佈天下的大幫纔信得過,因此曾委託年老幫主打探。這雷闞去至本幫時,也是說有了點線索,誰知年老幫主在他離幫之時便被人殺害,晚輩不才,總覺得這件事情恐怕與我義父那件往事有關。方纔和唐長老說過,想一同前去長安弔祭,順便協同貴幫一同探究真相,誰知……”說到此處卻回頭張望了一下,見唐子慕在不遠處神情頗不自在,卻又無法阻攔自己講話,心中暗笑,再回頭只是又做了一副懊惱神色,對着齊藩不語。

齊藩見他向唐長老那邊望去,欲言又止,頓時明白,拍拍林劍瀾肩膀道:“此番你只管與我們同去,一切包在我身上,待我與唐長老言明便是。”

林劍瀾道:“多謝齊長老,唉,但若是引起幾位長老意見不合……”

齊藩眉頭一皺,道:“這你不需擔心,不管怎樣,前去憑弔是貴幫一片好意,再者我們此番回總舵也馬上便要召告武林同道,到時候本來也少不了前往拜祭之人。”

林劍瀾急忙一揖道:“如此多謝齊長老了!”說罷走到那擔架旁邊,俯身捏了捏雷闞的手。

雷闞失血過多,腦筋已然有些暈迷,見到林劍瀾月光下對自己一笑,不知爲何對這少年有種莫名的信任,方略微鬆了眉間結,昏昏睡去。

林劍瀾才輕輕呼了一下氣,聽唐子慕輕聲道:“林公子一定要去長安麼?”

林劍瀾聽他話音雖然柔和,但十分冰冷,雖不通武學,卻有種不知名的壓力,也不知何時走到他身後。林劍瀾並不回身,只望着雷闞道:“莫非長安有什麼不便給在下看到的東西,因此唐兄不希望我去麼?”

唐子慕輕聲笑了一下,道:“長路羈旅,奔波勞苦有什麼好,林公子習武之人自然並不在乎,你是丐幫貴賓,若要想去,在下定無不從。”說罷又施施然踱步離開,到刁北斗面前道:“既然已經拿獲雷闞,不宜長在分舵久留,我和齊長老帶些弟子星夜押送他回長安,然後便要安排發貼佈告江湖同道。”又附在刁北斗耳邊低語若干,只看到刁北斗面露欽佩之色,又回頭望向洛陽城方向,連連點頭,轉身而去。

林劍瀾心道:“這位刁長老看樣子人很老實,對唐子慕十分佩服,對他的安排也是無一不從。”

唐子慕交待過後,方過來對林劍瀾道:“林公子,我們動身吧。”說罷向遠處呼哨了一聲,便有丐幫弟子疾步奔來,手中牽着林劍瀾騎的那匹馬,馬背上還掛有他和雷闞二人寄存於客棧那房間中的隨身物品,裡面還有那根雷闞甚少離手的長杖。

林劍瀾極爲詫異,心中道:“看來他竟是早已料到我一定會隨同前去,因此提前囑咐人將我和雷闞的物件拿來,又爲何說那番話阻攔我?” 看了唐子慕一眼,卻見他面露微笑,實在難以揣摩他到底是何意,只得接了繮繩,抱拳道:“唐兄真是未卜先知,叫人佩服的緊。”

三人各自牽馬躍上,四個弟子擡着那擔架步出山坳,見早有一輛馬車停在路邊,旁邊卻是剛離開的刁北斗,想必這便是他聽從唐子慕安排所準備。

車上立刻躍下二人將雷闞摻起,扶入車內,又立即重新坐在車門處,林劍瀾見他們腰間俱都彆着兵刃,雖未看見懸幾鈴,從身手來看卻都不低,顯然是怕雷闞中途逃脫。

唐子慕並不下馬,拱手拜了一圈道:“我們丐幫本不應如此奢華,失了我們窮兄弟本色,只是押送雷闞非同小可,不宜在路上多做耽擱,此乃權宜一時,罪責都由我一人承擔。待等給年老幫主報仇之後,我自會領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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