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來和布莊的邱一江是京城最大的布莊生意了。他的分號就有十幾家,遍佈京城。
託開元櫃坊的福,他貸了十幾萬貫的銅錢,這纔將生意做的這麼大。
此時的來和布莊卻迎來一個人,看這人衣衫華貴不似常人,他帶來的幾個人也都是人中龍鳳。
做生意講求和氣生財,邱一江不敢怠慢,一拱手:“公子,請問您...”
來人正是德王李裕,帶着其他幾個親王。李裕讓僕人拿出一匹布來:“邱老闆,你來看一看,這匹布的布料如何?”
邱一江一輩子和布匹打交道,上眼一看便知這是上等手藝做出來的布料,他拿起布料左看右看,當真是又驚又喜:“好完美的手工,這手藝可以啊。我店裡這麼多布匹,竟還沒有一匹能有如此的精細。”
德王李裕與幾個親王互相對望一眼,他笑了笑對邱一江說道:“邱老闆,明人不說暗話,我是做織布的。你這店裡的綢布,我們都可以給你供應,而且全是這樣的手藝。”
邱一江聞言大喜:“那倒好,不知公子還有多少。只要價格合適,我全都要了。”
能做出這種布料,肯定是下了不少功夫。像是這種料子可遇不可求,邱一江料定對方不會有很多,所以決定一口吃下。
誰知李裕說道:“這個嘛,你要多少有多少。就算供應你整個來和布莊,我們也都供的起。實不相瞞,我這次來,就是想和邱老闆商量商量,以後你這裡所有的布料,都由我們給你供應了。”
衆人本以爲邱一江會滿口應承,這麼好的事哪裡找去。沒想到邱一江嘆了口氣:“實不相瞞,公子這布匹這料子自然是沒得挑,可我這供貨商都是多年至交。我們又都是幾十年老交情了。這再說你們有哪裡來的這麼大勢力,能供得上我的用料。實不相瞞,整個洛陽城,十成中有我來和布莊佔了兩成的市場。若是這些官宦子弟,我來和布莊更是佔據了九成的市場份額,公子你可想好了。你的料子確實不錯,可你要想供的上我這麼大的市場,怕放眼整個大唐也沒人能做得到吧。”
李裕是親王,當今天子的親哥哥。本來就不喜歡和這些商人討價還價,來和他們做生意已經覺得掉價了,當下他冷笑一聲不再言語。旁邊他的下人狗仗人勢的站了出來:“你可看好了,這幾位都是洛陽城的親王殿下,我們主人更是當今天子的親兄長。我們只要能說能給你供的上就是能給供的上,你這人怎地不識擡舉!”
邱一江一聽大驚,慌忙行禮:“原來各位是親王殿下,小人該死,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還請親王殿下恕罪!”
李裕本來是不想暴露身份的,商人在封建社會的地位並不高。若是被人知道親王親自來與人談生意,不免惹人笑柄。
“好吧,邱老闆,本王也知道你的顧慮。你是怕你的用料太多,我們供不上。所以你又不敢得罪你以前那些供應商,是不是這個理?”棣王李祤問道。
邱一江忙不迭的點頭:“親王殿下恕罪,小人正是有此顧慮。殿下您是不知啊,都說這買家纔是大爺。可到了我這裡,這些供應商纔是爺。實不相瞞,這京城布料緊缺,這些供貨商個個都跟大爺一般,我要進料還得好聲好氣的求着他們。諸位殿下若是能供得上小店,小人自然感激不盡。可就怕殿下突然給小人斷了貨,小人再回頭去找那些供貨商,他們就翻臉無情了。”
他說的倒是實情,京城現在非比以前。洛陽城逐漸繁華富庶,百姓消費能力大大增強。尤其是那些達官顯貴,富商大賈他們都不差錢。這布料生意在洛陽城是供不應求,那些供貨商紛紛囤積居奇,哄擡布價。作爲下游的邱一江也只能忍着繼續擡高布匹價格,如今洛陽城的一匹布已經到了一貫兩百文了,即便是這樣,依舊是供不應求。
這李裕他們說是給邱一江供貨,萬一供上幾個月,突然斷了貨。邱一江回頭再去找那些供貨商,他們怕就不會再買他的賬了。
虔王李禊比較會做生意,他點了點頭:“邱掌櫃此言倒也有理,這樣吧。你跟我們走一趟,看看我們的供貨能力,再決定與不與我們合作如何?”
“對對對,邱老闆就隨我們親王殿下走一趟,去看看完美的織布廠。若是邱老闆覺得我們可以合作,以後你來和布莊的生意我們就給你壟斷了。”沂王李禋眼看生意要黃,不免着急道。
邱一江還在猶豫,德王李裕皺了皺眉:“這樣,我在你供貨價上再給你降兩成,不,五成!你看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邱一江震驚了。如此精美細膩的布料確實打着燈籠也難找。這位親王竟然還要降五成的價格,那就是說只要一半的價格就能進貨。
若是這進貨價再降一半,自己的布莊就可以跟着把價格降下來。這樣就怕整個洛陽城的布莊生意都成了他來和布莊的了。
遂王李禕、景王李秘他們覺得降的太高,李裕卻擺了擺手:“邱老闆是爽快人,若是答應,便隨我們走一趟去看看我們的織布廠。若是覺得不合適,這樁生意就當咱們沒談過,告辭!”
一聽說要走,邱一江慌忙迎上去:“去去去,小人這就跟着去。”
伊河,在洛陽城南郊,德親王李裕他們的水力紡織車就在這裡。
邱一江做着轎子,搖搖晃晃的被帶出了城郊。他心中有些慌亂,什麼織布廠會在這裡?難不成這幾個親王不是來做買賣,是想綁票?看他們打扮以及派頭,不像是假冒,到底是爲何呢?
正胡思亂想之間,突然聽得水聲隆隆,似乎是無數臺攆磨在轉動。邱一江忍不住掀開轎簾,然後他就被驚呆了。
十餘臺水力風車,在伊河的湍湍河水下不停的轉動着。數十位青衣小廝來回的忙碌着,轎子停下,邱一江渾渾噩噩的走了下來。
然後他就看到了讓他震驚的一幕,巨大的水力紡織車每臺車子上居然有幾十個錠子來回轉動着。普通的紡車一輛紡車上三枚錠子算得上是多的了。
更可怕的是這紡車根本不用人力轉動,在水流的強大推力下,風車晝夜不停的轉着。數十枚錠子的不斷轉動下,青布一匹匹的源源不絕的從紡車裡紡織了出來。
一時間邱一江身形有些搖晃,這太可怕了。如此一來,這些紡車的出貨量還不得嚇死人啊。
只是十餘臺紡車只有三臺在工作,其他的水力紡車都在閒置着。
德王李裕指着這些紡車說道:“邱老闆,咱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實不相瞞,我們目前的能力僅僅只能供應三臺紡車的織布量。一臺紡車一晝夜可紡織麻百斤,因我們資金有限。若是邱老闆肯與我們合作,這十餘臺紡車皆可晝夜不停,供應你一個小小的來和布莊,我想本王還是能夠綽綽有餘的吧。”
邱一江只感覺喉頭有些發乾:“親王殿下...”他開始並未把這幾個親王放在眼裡,連李裕名諱都沒問。
李裕狗腿子怒道:“這是我們德親王,還有棣王、虔王、沂王、遂王、景王、祁王、雅王。我們殿下以親王之尊和你結交,那可是你幾時修來的造化!”
邱一江慌忙陪着笑:“是是是,幾位殿下安好。小人瞎了自己的狗眼,這樣吧德親王,這生意小人做了。這定金,不、小人可以付全款。只要殿下肯與小人合作,小人預付每月的全款。這樣殿下也就可以採購棉麻,這些紡車也就都能開動。不知諸位殿下以爲如何?”
幾位親王聞言大喜,忙碌了這數月,各人心中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這水力紡車廠他們算過,其中利潤只能用恐怖來形容。
德王李裕最年長,一切有他做主:“行,邱老闆既然如此說,那咱麼這樁生意就這麼談成了。”
邱一江是個精明的商人,生怕夜長夢多這幾個親王反悔,慌忙行禮道:“幾位親王殿下,不如稍後小人回去便擬一份合約。咱們這就簽字畫押,也好做個憑證。”
衆人正要歡喜答應,虔王李禊攔住衆人:“邱老闆也不必急在一時,這樣,咱們先回府。至於這和約嘛,反正生意已經談成,明日或者過幾日籤也是一樣。”
邱一江急的抓耳撓腮,恨不能現在就找來紙張筆墨把合同簽了。不過既然虔王這麼說了,他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李裕素知這個弟弟精明,他這麼說了也就不再反對:“邱老闆,你可以隨便看看,合約一事不急。”
邱一江一聽大喜,慌忙圍着那幾臺水力紡車研究個不停。眼看着布料源源不斷的織了出來,他看了半天還是沒能明白這其中的訣竅。許多機括都在紡車內部,沒有圖紙,他就是看上一個月怕也看不懂。
“老三,你爲何不讓這邱老闆籤合約?簽了咱們也好省了這樁心事啊、”景王李秘不解的問道。
李禊笑了笑說道:“這些商人表面上都客客氣氣,殊不知無商不奸。咱們越是趕着鴨子上架,他越以爲咱們有多着急求他。先諒諒他,讓他着急幾日。”
德王李裕豎起大拇指:“三弟好生聰明,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遂王李禕興奮的說道:“就是,三哥向來聰慧,咱們這麼一諒他,這邱老闆日後就不敢和咱們討價還價。”
李禊看着不遠處的邱一江:“討價還價?他要是不肯做,京城還有的是布莊,旁人怕求都求不來。你等着看吧,不出三句話,這邱老闆定然還是會提籤合約的事。”
果然這邱一江不一會兒奔了過來:“各位殿下,小人看着合約既然早籤晚籤都一樣,不如今晚小人在來鳳居設宴,順便就把這合約給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