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剛纔的碎亂想比,這一次來人要少得多,聽聲音,好像只有三匹馬而已,但屋內另外兩桌的八個粗壯漢子,卻是微微騷動起來,右手同時伸進黑色裘衣內,按住了自己的左腹,一股煞氣憑空的在店內升起。
門簾再次被打開,首先出現在屋內的是一把刀柄,刀柄撥開門簾,門簾露出一個不大的縫隙,然後外面的身影,迅若脫兔般,閃入驛站內。
看到這三人,驛站內的氣氛瞬間緊張到了極點,一陣“卡擦”聲響起,剛剛抱着一籠饅頭跑到前廳的王小五呼吸一緊,他聽得出來這是刀出鞘的聲音,以往自家殺豬宰羊磨刀的聲音就和這十分相像。
王小五可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一時間抱着蒸籠愣愣的站在那裡,不知所措,平時的機靈勁,也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那領頭的護衛首領和年輕人一直是坐着的,頗有泰山崩而面不改色,此時那年輕人繼續取食,而護衛首領模樣的中年壯漢,卻拿下了斗篷,緩緩的站了起來,露出一張略顯粗獷的虯髯,皮膚卻很是白皙細膩,眼神中精光四射,在雪光的映射下,放佛能攝人心魂,盯着突然出現的三人略帶點感慨道:“你們不該來。”
“可是我們已經來了。”這是三人中帶頭之人所說,男中音,低沉低沉的,很那些壯漢不同,這三人一箇中年、一個青年還有一個少女,感覺竟是頗爲瘦弱,但對面之人表現的卻甚是忌憚這三人一般。
又是一陣沉默,後來的三人中,那個青年,此時早已在那上竄下跳的拍着雪,像一個鬧騰的猴子一般,露出劍眉朗目十分英俊長相,嘴上掛着邪邪的微笑,怎麼看也像是一個俗世佳公子,紅塵大丈夫,當然,前提是左肩上沒有扛着一把未出鞘的橫刀。
“我說各位,一路上死了那麼多人,和我們饒了那麼多圈子,就是爲了來太華山?唉,何必那麼幸苦呢,早死早超生,不如就讓我西門十三送你們早日投胎,如何,哈哈,能死在我西門十三的刀下,十八年後必定又是一條好漢。”握着橫刀的刀柄,西門十三用刀鞘拍了拍自己的脖子,很囂張的狂笑着,激怒着對面之人,但眼神卻一直清明,沒有離開過對面十人的一舉一動。
“今天是最後一戰,臨死前你們也吃飽了,可以上路了。”這麼酷的話,當然不是西門十三那個熱血腦殘型能夠說的出來的,小姑娘西門十四紅脣輕啓,說出的話卻比屋外的白雪還要冷上三分。
那三人中的老大,西門太一,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和那護衛首領模樣的中年人對視。
“唉,公子,你從後院先走吧,如今已到了太華山,卑職看樣子以後很難再保護公子了,公子以後要多多保重,這三人,就讓卑職和卑職的屬下拼死阻攔吧,斷不會讓他們威脅到公子的性命的。”護衛首領帶着點感傷的嘆道。
那一直取食的年輕人停下了手中的匕首,沉默的點了點頭,擡頭深深的看了護衛首領一眼,又看了看其它粗漢,拱拱手,就往後院走去,西門十三三人也沒有攔的意思,那年輕人走到門口,背對着衆人,沉聲道:“沈忠,活着回來見我。”
說完,身形一閃,沒入屋外的風雪之中。
沈忠苦笑的搖搖頭,看着對面的三人,道:“臨死之前,問一下,不知我那二弟,如何了?可完成了心願。”
西門十三轉過頭,撇着嘴,裝作什麼都沒聽到,西門十四這個兇悍的小姑娘也是,只有西門太一沉吟了一下,才道:“且告知沈兄,雖然鄙人與沈賢沈指揮使同屬一個主公,但我們和沈指揮使並不是很熟悉,不過聽說他在徵遼大戰中,他轄下親自訓練的夜行衛,助主公屢屢破城,立奇功,如今深受主公信任,沈家如今很是興旺。”
沈忠欣慰的點點頭,感慨道:“雖然二弟背棄了父親的遺志,投了李氏皇族,但如今看來卻也保了我沈家一脈,將家父一生輕身功夫發揚光大,爲國立威,不多乃父‘肉飛仙’之名,如今想來,昔年二弟的背叛倒也可以博得父親在天之靈的原諒了。”
“哼,自古以來朝代興旺本是常事,如今我大唐威震宇內,萬國來朝,揚我漢人榮光於四海,卻還抱着前朝餘孽的大腿,笨,比豬還笨。”西門小姑娘一臉的不屑,要不是估計着眼前這傢伙是夜行衛指揮使沈大人的大哥,早掄刀子上去了,哪有這麼廢話的,明顯和自己冷豔桀驁的氣質不符嘛。
聽了西門小姑娘的話,沈忠哈哈的大笑起來,拎起桌上的酒壺,猛的灌了一大口,仰天狂笑道:“我沈忠秉承父命,有我沈家一人在,必保楊家一脈一息尚存,以報楊皇昔年對我沈家知遇之恩,做一忠孝兩全之人,烈女不嫁二夫,忠臣不侍二主,我那二弟既已保我沈家一脈,再無遺憾,這父親的遺言就讓我這個做大哥的一力承擔吧,讓他去追求他要找的富貴吧,哈哈哈。”
西門十三摸了摸鼻子,這是他每次動手前的徵兆,怎麼改也改不過,從這點上說,作爲一個頂尖的刺客,卻是很致命的,可惜西門十三的武藝真的很高,高的即使有人發現他的動手預兆,也阻止不了。
在沈忠笑聲中,閃電般滑步到那八個大漢身邊,面色漠然不變的抽出扛在肩膀上的橫刀,在空中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那早已虛勢而動的八個粗漢,齊齊大吼。
吼聲中,兩個粗漢,已被西門十三橫刀劃破喉管,一條紅色的西線出現在那兩人的脖子上,紅線漸漸的崩開,張開成一道粗大的血色大嘴,鮮血好似噴泉般從中洶涌而出,激射在半空中,帶着絲絲的熱氣。
而此時的西門十三卻已經退回了原處,橫刀入鞘,其身其刀,不帶一絲鮮血。
另一邊,好似心靈感應一般,在西門十三動了的一剎那,西門太一和西門十四也動了,西門太一纏住了同樣即時而動的沈忠,另一邊西門十四,左手一道血色的虛影迸射,如電蛇般纏住一個粗漢的脖子,一拉,“卡擦”一聲。
另外倖存的五個粗漢此時長刀已經齊齊劈向西門小姑娘,手一抖,虛影收回,乃是一條遍佈倒刺的鱗狀長鞭,猙獰可怖。
西門十三眼睛眯了起來,如雷動般,夢幻的架住了五把長刀,西門小姑娘左手一番,一枚小巧的飛刀突兀的出現在掌心,一甩,“嗖”的一下,劃破長空,之間那剩下的五人直直的向後倒下一人。
說來話長,一切卻都是在電光火石的霎那,被西門太一纏住的沈忠大吼道:“放箭,快。”
“小心,袖裡箭。”西門太一腦中電光一閃,驚道。
但在這麼近的距離裡,袖裡箭卻是利器,西門十三大驚,身形原地猛地一個旋轉,將一個粗漢的手臂接着旋轉之力,斬斷。
但另外三人的袖裡箭卻藉此射了出去,直奔西門小姑娘。
“嗯哼!”
雖然撥去了兩支袖裡箭,但還是有一隻射中了西門小姑娘的右胸,所幸被西門小姑娘左手及時夾住了,沒有穿胸而過,而借這個時間間隔,西門十三像是足球隊員進球后跪倒滑行一般,滑進剩下三人縫隙間,不知從哪裡又變出一把橫刀,雙刀揮舞般從三人間劃過。
沒有轉頭再看,西門十三撲到西門小姑娘跟前,驚恐的叫道:“十四,你...你怎麼樣了?”
臉色蒼白的十四,苦笑道:“箭口不深,但箭上有毒。天啊,小...呃...”
西門小姑娘眼睛猛的驚恐的叫了起來,西門十三一怔,在西門十四眼中倒影看到了那隻端了一隻手臂的最後一個粗漢,竟撿起了袖裡弩,射向西門十三。
“完了!”這是西門十三最後一個想法,意外總是在所有人想不到的時刻發生的。
但就在這時,“嗖”,數枚弩箭將斷臂的粗漢射倒,千鈞一髮間,救了西門十三一命,這不是平常弩,而是連弩,哪怕是軍中也很少有的,一來威力比不上軍弩,二來造價頗爲昂貴,但在近距離,卻是無敵利器。
一時間,哪怕是最後困獸猶鬥的沈忠也不由的看向的弩箭來源之人,竟是--張三貴,是他,怎麼可能是他!
西門太一不能也不想馬上殺了沈忠,畢竟人家是夜行衛指揮使哥哥,能不殺就不殺,現在看其分身,彎腰近身,一個貼身靠,鮮血猛的碰出,身形彎成一個滿弓倒飛了出去。
搖搖頭,張三貴嘆氣道:“唉,你們是夜刺衛的吧,不用猜了,我是夜鷹衛的,老了,快退休了,來這個小驛站安度晚年,沒想到這樣都能遇到事,同屬錦衣衛,不想看這個小姑娘死,就出手了,吶,這是我的令牌。”
趴在櫃檯上瞄準的張三貴收起了連弩,掏出了一塊明晃晃的鐵牌,十分像後世的不鏽鋼,上面一個大大的“鷹”字,後面則是代號。
西門十三和西門太一對望一眼,滔天之幸啊,在這裡都能遇到錦衣衛的,雖說天下驛站中錦衣衛隱藏不少,但像這樣的小驛站,一般是不會有的,當真是滔天之幸啊!
急忙從懷裡掏出解毒丹,讓其服下,再掏出另外一顆,外抹。然後西門十三將西門十四小姑娘交給西門太一。
拎起橫刀,來到已經氣息奄奄的沈忠面前,面色鐵青道:“忠孝兩全嗎?好,你家十三爺今天就成全你。”
刀尖向下,高高舉起,猛地......
“小兄弟,給沈某的面子吧,我這哥哥已經廢了,你們放過他吧,回去我會和你們檔頭親自說的。”話音中,一個身影在西門三人的感知之外,出現在屋內。
紫色蜀錦的飛魚服,胸前則是青天白鶴,烏紗帽,腰間金色刀鞘的橫刀,後面隱隱現出十數名紅色飛魚服的身影。
西門十三心中一嘆,可惜啊,手中的橫刀無聲無息的被收起了......
張三貴心中感慨:這都什麼事啊,一波三折的,還是無知是福啊。想完,看了看早就嚇暈了躺在地上挺屍的王小五,頗爲羨慕。
第二更,這不是武俠,別誤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