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薛延陀的目標引向回紇等部,並不是狄仁傑的臨時起意,實際上也是李象捎帶過來的意思。
當然了,也不是想要禍水北引,坑害回紇等部,早在半個月之前,李象就已經和回紇等部打好了招呼。
不止是回紇,其實李象也命人去提醒了突厥,奈何突厥的內鬼是高層,讓人防不勝防。
畢竟李象也想不到阿史那弘恩會勾結薛延陀,去突襲定襄。
這種抽象的事兒李象要是能夠預料得到,那可就真乃神人也了。
拔灼的嘴也很嚴,突厥內部有內鬼的事情,他沒有和任何人講。
驚魂未定的阿史那默咄在和大度設一起逃離定襄之後,先是來到南方駐紮的軍中,而後便在人的護送之下,一路向長安而去。
這件事太大了,他要親自上報。
然而沒走出幾步,便遇到了李道宗派來徵調突厥兵馬的特使。
在得知這件事之後,使節不敢怠慢,帶着人趕回了朔州駐地。
看到李道宗之後,阿史那默咄像看到親人一樣嚎啕大哭,和他哭訴了突厥在定襄的遭遇。
“真是豈有此理!”李道宗一捶桌子,當即便下令道:“傳我的將令,全軍整軍備戰,派出鴻翎急使,八百里加急前往幽州,與英國公報告此事!”
另外,李道宗又派出鴻翎急使前往長安報信,至於大度設和阿史那默咄二人,慢慢在後面走就是了。
朔州距離幽州,要比距離長安近。
消息先進入幽州,李世績在得知突厥再次被薛延陀毒打了一頓之後,當即便派出急使前往契丹、靺鞨、回紇等部,共同商議對抗薛延陀的事情。
並且李世績還給蘇定方與劉仁軌傳遞了一封信件,言說這邊發生的緊急情況,讓他們做好暫時獨抗新羅叛軍的準備。
李世績又將兵馬重新部屬,做好了提防薛延陀入寇的準備。
五月二十五日,李道宗派出的鴻翎急使也抵達了長安城。
在得知薛延陀南下襲破定襄之後,李世民震怒不已。
他緊急召開朝議,並且叫上了還在京中宿衛的李思摩,打算商討應對之策。
“就在五天前,薛延陀可汗夷男病死,其子拔灼自立爲薛延陀可汗。”李世民環視一週,又將目光放在李思摩的身上:“夷男病死的當夜,拔灼便率軍南下,揮師直取定襄。”
“阿史那弘恩與拔灼勾搭成奸,作爲內應,打開定襄城門,當日定襄便被薛延陀大軍襲破,定襄城上下,只有阿史那默咄與薛延陀前任可汗夷男之子大度設在內的寥寥數人逃出生天,其餘不是投降薛延陀,便是被薛延陀所獲。”
李世民的話語,就如同重錘一般,敲打在李思摩的心房。
在聽說薛延陀已經襲破定襄城,只有寥寥數人逃脫之後,李思摩只感覺心裡一陣絞痛,一口氣沒上來,昏死在了朝堂之上。
“郡王!”衆人上前,七手八腳地去查看李思摩到底怎麼樣了。
“傳太醫。”長孫無忌先是喊了一句,而後便開始維持秩序。
不多時,太醫令錢恕便走進殿內,開始給李思摩查看病情。
半晌之後,錢恕站起身,對李世民說道:“陛下,懷化郡王只是急火攻心所致,並無大礙。”
過了一會兒,李思摩也幽幽醒轉。
醒過來後,他第一時間便開始捶胸頓足。
雖說他想在長安城常住,但不代表他和族人們沒感情啊。
“懷化郡王勿憂。”李世民安撫他說道:“信中還言明,阿史那默咄所部,還有其他幾部尚且還在江夏郡王與英國公的護佑之下,暫時還很安全,尚有十餘萬民衆,還有兩萬餘精兵在。”
李思摩捂着臉,還在抽泣。
“陛下,薛延陀此舉,當真是狂悖至極。”長孫無忌率先出班道:“拔灼公然對定襄進行攻擊,視我大唐爲無物,這種狂悖的行爲必須予以懲戒!”
“臣等附議。”李思摩站起身,和羣臣一起贊同長孫無忌。
“只是……”劉洎皺眉問道:“前番已然定下,幫助新羅王室戡平內亂,弔民伐罪,而今薛延陀又反,大唐雖強,卻又不可兩面作戰,如之奈何?”
“新羅乃疥癬之疾,而薛延陀實爲腹心之患。”長孫無忌提出道:“若等到薛延陀一統草原,對於大唐的威脅,可要遠比新羅酷烈。臣提議,暫且擱置新羅之事,全力應對草原之患!”
“長孫司空所言甚是。”房玄齡出聲表示支持:“新羅之患,在於新羅內亂,其國內尚有新羅王勉強支應,更有安東都護府爲其靠山,一時之間並不會有危險;但薛延陀已然吞併定襄,若是等其羽翼豐滿,必成我大唐腹心之患!”
聽到二人的話,李世民微微頷首。
李思摩同時也出班說道:“前番臣便想要接受魏王的提議,削去突厥國號,內附大唐,徹底接納大唐文化,奈何族中以弘恩爲首之人強烈反對,事才未成;今定襄被薛延陀襲破,我突厥已經無家可歸,臣再請內附,願削去突厥之號,徹底歸附大唐,還望陛下允准!”
說罷,李思摩跪在地上,深深地拜了下去。
“既然懷化郡王有意,臣以爲此事可行。”李泰率先說道。
然而就在李泰話音落下之後,一個讓他萬萬沒想到的人,同時出班對他表示支持。
“臣也認爲可行。”李承幹也說道。
當然了,李承幹並不是在支持李泰,他知道這個餿主意是李象提出來的。
既然是好大兒提的,那我這個當爹的支持一下不就好了?
見太子和魏王都同意接納突厥徹底內附,衆臣對視一眼,盡皆出言表示支持。
只是,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兩道反對聲音同時響起。
“不可!”
出言反對之人,正是李世民,還有皇太孫李象。
衆人盡皆驚愕地看着二人,不是,怎麼事兒這是?
李世民欣慰地看了一眼李象,示意他先說:“太孫,你說說,爲何不可?”
“我大唐爲突厥之宗主,自然不能趁人之危。”李象叉着手,正氣凜然地說道:“更何況大唐身爲天朝上國,豈能行如此小人行徑?就算沒有內附一事,我大唐也要出兵,爲突厥討還一個公道。”
“更何況突厥早已歸附大唐,爲我大唐北方藩籬,若是坐視薛延陀吞併突厥而不管,則我大唐信義何在,天威何在?”
“其餘之事,臣以爲等到擊潰薛延陀之時再行商討也來得及,如今的當務之急,是先擊敗薛延陀,而後再談內附之事!”
聽到李象的話語,李世民欣慰地頷首。
好啊,這孫子……類朕!
李承乾和李泰對視一眼,盡皆虎着臉看向李象。
呵,你這小王八蛋……
小人行徑?合着在你眼中,你爹、你二叔就是小人唄?
自從長孫皇后過世以來的第一次,李承乾和李泰二人互相之間升起濃濃的共情,並且還不約而同地升起一個想法。
這個李小象,該揍一頓!
李思摩當然想到李世民會說什麼,但他萬萬沒想到,李象竟然和李世民如此同步。
聽到李象的話語,李思摩知道,他內附的事情絕對穩了。
不止是這件事穩了,就他們以後在大唐的生活,至少幾十年內沒什麼岔子。
李象並不只是爲了大唐天朝上國的名頭而放棄實惠,相對來說,若是能夠擊潰薛延陀,那突厥更不會有人敢反對;但要是就這樣接受了,多少有點趁人之危的嫌疑,保不齊突厥內部會有人覺得大唐是在趁人之危。
這樣一來,突厥也會徹底歸心……嘛,和後邊那幾十萬唐軍沒啥關係哈,俺們大唐是愛好和平的。
小象現在是竭盡所能,想要維繫下來老李的榮光不失,努力維護這“王道”。
“太孫所言,甚合朕意!”李世民頷首道:“突厥內附之事,暫且不急,當務之急是先將薛延陀擊潰!”
“陛下,臣請求出戰!”李象再次說道:“臣願生擒薛延陀可汗拔灼,將其拿到長安問罪!”
李世民當然是知道李象的能力,他本來想答應,卻想到了他老婆有孕在身。
“太孫妃有孕在身,太孫還是在長安爲好,更何況北地有英國公與江夏郡王,他們自會將事情辦妥。”李世民說道。
李象卻說:“陛下,臣以爲薛延陀之事甚是蹊蹺,其中恐怕另有緣由,故而才請求掛帥出征。”
“哦?”李世民聽到李象的話,當即便重視起來:“你且說,其中有何蹊蹺?”
李象組織了一番語言,而後說道:“臣以爲,此時新羅當中出現內亂,而大唐因爲此事,已是徵召兵馬,準備弔民伐罪;而薛延陀很可能是想要趁着這個時機亂中取利,所以纔在這個窗口期南下吞併定襄突厥。”
“但同樣的事情,在貞觀十五年就發生過一次,拔灼庶兄大度設所率薛延陀兵馬,被英國公以三千騎兵擊潰,按理來說,薛延陀十年之內,都不敢侵擾大唐。”
“新羅蕞爾小邦,彈丸之地,人口不過百萬,土地不過尺寸,如何能夠牽制大唐天兵?”李象繼續說道:“況且新羅此時也已陷入內戰,只是新羅王室軍,便足夠叛軍頭疼,更何況是大唐天兵?這件事,拔灼也不可能想不到。”
“所以,臣以爲,拔灼所恃,應當另有其人!”李象一錘定音道。
“另有其人?”李世民拈着鬍鬚,沉思片刻,而後與房玄齡還有長孫無忌對視一眼,盡皆驚愕地說道:“西突厥?”
“臣也只是一個懷疑,但並不準確。”李象指着地圖說道:“貞觀十六年時,西突厥進犯伊州,被安西都護郭孝恪所擊退,此番雖說是將他們所擊敗,但同時也暴露了一個事實,那就是西突厥對我西域賊心不死,一旦時機有所成熟,便會繼續進犯。”
“若是單一個西突厥,或是薛延陀,亦或是新羅,都不會對大唐有威脅。”李象繼續說道,他伸手在地圖上分別劃過新羅、薛延陀和西突厥:“若是新羅、薛延陀和西突厥勾結在了一起,那麼便可以在三個方向對大唐造成麻煩;而這三處,距離過於分散,三國之勢,也恰如常山之蛇;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並至,或許這就是拔灼有膽子南下進犯的底氣所在吧。”
李象的分析很有道理,衆人盡皆頷首。
事實上對於拔灼這個人,大唐朝廷上下也都算比較瞭解。
“若是西突厥再次進犯安西都護府,與此同時,薛延陀也再次南下……”長孫無忌眼中光芒一閃:“拔灼倒是打的好算盤,他打了定襄,不再南下,或許正是在等待西突厥的行動。”
“若真是如此聯盟,長孫司徒的說法倒也合理。”蕭瑀頷首說道。
“不管太孫的猜測是否正確,臣以爲小心行事總無大錯。”馬周當即便說道:“臣以爲,應當火速派人通知安西都護府,令郭孝恪做好準備,提防西突厥再次進犯安西!”
“嗯,賓王所言甚是。”李世民微微頷首道:“派出急使前往安西都護府,令郭孝恪整軍備戰。”
說着,他又看向了李象。
老李其實也在糾結,到底要不要讓李象掛帥出征。
小象多招人稀罕,讓他出徵的話,李世民多少有點捨不得。
但話又說回來了,李象作爲安東大都護府的大都護,還有登州大都督府的大都督,天然就有整合這兩處的能力。
登州富庶,而且還是李象一手打造的,並且其中的官員,也和李象有着不小的淵源,要是從登州抽調點什麼東西,他們不敢有什麼意見。
既然如此,那就派他去好了,就當散散心吧。
李象看到李世民的遲疑,又急切地衝他點點頭。
看到好大孫這副急切的模樣,李世民心中也在暗笑。
他最終下令道:“傳旨,命皇太孫李象爲天下兵馬大元帥,河北道兼河南道大行臺,都督北方作戰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