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衙是李象親自設計的,正堂之上,掛着李世民親筆手書“明鏡高懸”匾額。
在匾額之下是一幅畫,上面是一隻五彩斑斕的鳳凰,並有一行白鶴追隨在鳳凰的身後向日而行。
鳳凰的寓意自然不用說,代表的是李世民本人。
而那一行白鶴,自然是文武百官。
在畫的兩側,是兩面落地鏡。
看到李象回來,在側屋等候的程處弼走出來。
“怎麼了?”李象問道,正常來說,程處弼這時候應該在酒樓纔是。
“那個,高陽姑母找你有事,兄長。”程處弼說道。
“嗯,我知道了。”李象頷首道:“先把正事忙完再說。”
隨後他走到主位上大馬金刀地坐定,李景仁很懂事地走到他的身邊站好,高聲喊道:“升堂!”
左右一班衙役,當即便拿着殺威棒,在地上快速擊打,發出整齊的“咚咚”聲。
左邊的衙役口中喊“無惡”,右邊的衙役們喊“惡無”。
李象手中拿着一塊驚堂木,這東西雖說現在沒有,但也不妨礙他給提前發明出來。
驚堂木的正式名稱叫“氣拍”,也有叫界方和撫尺的,俗稱“驚堂木”。
形狀是是一塊長方形的硬木,有角兒有棱兒,取“規矩”之意,具有嚴肅法堂、壯官威、震懾受審者的作用。
有時也用來警告,讓堂下閒雜人等安靜下來,起到肅靜威嚴的效果。
與此同時,京兆府衙前聚起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
這是人的共性,看熱鬧嘛,大家都喜歡。
更何況這熱鬧可不多見,上次看熱鬧還是貞觀十六年的時候圍觀太子當街毆打漢王呢。
現在皇太孫審問國公家屬,這也算是難得一見的奇景了。
“帶人犯!”李景仁再次喊道。
兩班衙役將李氏和張慎己像拖死狗一樣帶上來,撂在地上跪着。
李氏仍舊是那副在鄖國公府上時的囂張模樣,無他,她所依仗的,是孃家趙郡李氏的赫赫威名,還有夫君張亮的戰功。
她不覺得得罪皇太孫能怎麼着,李象原來以爲她是色厲內荏,但現在看她這表情,還真不是裝出來的。
李象一拍驚堂木,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這聲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原本嘈雜得如同菜市場一樣的外面,爲之一肅。
“堂下所跪何人!”李象高聲問道。
張慎己發出咕嚕的幾聲嗚咽,他可和他的乾孃兼姘頭不一樣,知道面對的是誰,自己有幾斤幾兩。
“草民張慎己。”張慎己老老實實地回答。
李氏仍舊是梗着脖子,她本身脖子長得就有點不太像話,現在梗着脖子,看起來一副驕傲的母螳螂模樣。
“帶原告上堂!”李象高聲道。
不多時,被張慎己帶人毒打的幾名環衛院的員工便被帶了上來。
不過該說不說,張慎己雖說是囂張跋扈,但至少也沒說要了這些人的命,也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這些人傷勢雖說看起來比較悽慘,但實際上也沒傷筋動骨。
看到李象之後,那兩人立刻跪在地上,開始控訴張慎己的暴行。
“殿下,小人兄弟二人,在清掃大街時,路過鄖國公的宅邸,此獠屢次對我兄弟二人進行辱罵,甚至還將垃圾散落至滿街,我二人實在氣不過,便與其理論,結果被他帶着家將痛打,甚至揚言‘在長安我就是王法’。”
“小人所言,句句屬實,還望殿下明鑑!”
“張慎己。”李象掃了一眼張慎己:“二人所言,可否屬實?”
張慎己還沒說話,李氏便將他按了住,高聲道:“此二人不過一面之詞,我問你,誰看到了?誰能作證?我兒一向寬厚,怎可能做出這等事情?依我看,這二人就是在誣告!”
哎喲?
李象撓撓下巴,這李氏有點意思啊。
“張慎己,孤給你一次機會,你來說說,這二人身上的傷,是否是你打的?”李象看向張慎己問道。
張慎己哆嗦了一下,然而卻被李氏掐住了胳膊。
得到暗示的張慎己左右爲難,一是不想違背李氏的意思,二也是不敢說謊得罪李象,現在他屬於是耗子鑽風箱,兩頭受氣。
最後,終於還是拗不過李氏,張慎己搖頭道:“平日裡我的性子,家中之人都是知道的,我怎麼可能做出這等事情?環衛院的工人乃是爲我長安城整潔做出貢獻的人,在下怎可能不分青紅皁白,便將人給毒打一頓?”
此言一出,周遭之人嗡地一聲,頓時陷入嘈雜的交談聲當中。
張慎己是什麼人,大家最清楚不過了。
現在你說你老實巴交?
誰特麼信啊!
然而這周圍還真就是沒人站出來指證,畢竟也沒人看到到底發生了什麼,按照唐律,做僞證可是要同罪的。
就在大家面面相覷的時候,外面響起一道聲音。
“回殿下,草民能作證!”
人羣自動分開,露出一個少年。
看到這名少年,張慎己和李氏的臉色都變了。
“張𫖮,你這家賊!”李氏目眥欲裂地瞪着張𫖮。
誰料張𫖮看都不看他們兩個,走到堂下,衝着李象叉手。
在大唐,並不如後世明清一般,無罪之人,見到官員自然也是不需要跪下。
當然,見到儲君也是這樣。
況且張𫖮身爲國公之子,本身就沒必要如此。
“草民今日早上出門的時候,恰巧遇到家兄對這二位工人破口大罵,甚至還糾集一干人等,將二人打至重傷。”張𫖮如實地說道,又說:“參與對二人施暴的四名人犯,草民已讓鄖國公府上家將將他們捆起來,綁送到了門外,是非曲直,只需太孫殿下一問便知。”
李象頷首道:“傳。”
不多時,那四人也被帶了進來。
嘈雜的嗡嗡聲音再次響起,李象捉起驚堂木,再次向下一拍。
“肅靜!”
兩旁衙役將手中水火棍用力向下一頓,整齊劃一地發出一聲:“喝!”
四周頓時安靜下來,而那四名家將吃這麼一下,心下一突,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伱們二人看看,是不是他們四人打的你們?”李象問那兩名工人道。
那兩名工人仔細分辨片刻後,指認道:“回殿下,正是此人!”
李象頷首,是他們倆那就好辦了。
被指認過後,四名家將忙不迭地叩首,口中求饒道:“殿下,殿下,我們錯了,我們錯了,都是公子,都是公子他讓的啊,與我們無關啊……”
聽到這四名家將的指認,張慎己癱軟在了地上。
完了,全都完了。
“爾等身爲國公府家將,竟然不分曲直,爲虎作倀,助紂爲虐,喪盡天良!”李象怒聲呵斥道:“來人!”
立刻有衙役上前,叉手道:“在!”
“將這四人拖下去,重責四十大板!”李象抽出一根綠色的令籤,擲到了地上。
令籤,也稱令箭,是我國古代衙門中官員傳達命令的一種憑信,主要作用是發佈命令和行使權力。
所謂“拿着雞毛當令箭”的“令箭”,便是這個東西。
它們通常由知縣或知府等正印官使用,盛放在籤筒中。
一般來說,令簽有兩種顏色,分別爲紅色和綠色,同樣分別用於不同的場合。
紅色令籤通常在判刑時使用,象徵吉祥和避邪,而綠色令籤則用於較輕的刑罰,如打板子等。
令籤的使用需要正式的口頭或書面授權,代表着縣官的威嚴和權力。
衙役上前拿起那根令籤,揣在懷中,押着那四人走到堂外,綁縛在凳子上。
兩旁衙役高高舉起殺威棒,對準那幾人的屁股,重重地落了下去。
縣衙打板子,和朝廷的廷杖當然不一樣,力度都是有掌控的,絕對不會出人命。
一般來說,都是些皮外傷。
李象高高坐在正堂之上,冷眼看着下面的衙役行刑。
他也不急着對張慎己做出宣判,而越是這樣,張慎己就越心慌,一顆心在胸口噼裡啪啦地亂跳,彷彿有無數個牢大在肘擊他一樣。
那即將到來的宣判,就像是懸在他頭頂的長劍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掉下來,將他捅個對穿。
很快,衙役們的四十大板便宣告結束。
圍觀羣衆不停地在邊上叫好,甚至還有人躍躍欲試,想上來參與一下行刑。
打別人這種活動,看起來是多麼美好啊。
“稟告殿下,行刑已結束!”衙役回來稟告道。
李象頷首道:“將四人帶下去,擾亂社會治安,公然對抗衙門執法,念在是從犯,每人處以五貫錢的罰款,並十五日的拘留處罰!”
“是!”衙役們拖着被打得直抽抽的四名家將,衝着京兆府的監獄而去。
李象目光再次看向張慎己,伸手捉起驚堂木,再次用力敲在桌子上。
這聲震響,差點沒把張慎己的魂兒給嚇飛了。
“我有罪,我有罪,求殿下饒恕!”張慎己不停地磕頭,發出咚咚的響聲。
“你的罪過,可不止這些。”李象冷哼一聲:“除了公然對抗執法人員,甚至還武裝抗拒抓捕,你好好想一想,還有什麼罪責?”
“這……”張慎己張張嘴,轉過頭看了一眼閉眼的李氏,不知道應不應該說出來。
“張𫖮,你有什麼想說的嗎?”李象低眼瞧了一眼張𫖮,似是暗示,似是鼓勵地說道。
按理來說,張𫖮來到衙門,想要做的,自然不是僅僅來給那兩名環衛工人作證。
正所謂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張𫖮八成也是想趁這個機會,把更大的事兒捅出來。
李象琢磨着,就算張𫖮沒這方面的想法,他也會讓張𫖮不得不有這方面的想法。
來了公堂,有的事兒可就由不得你了。
張𫖮當然聽出了李象的弦外之音,他當即便跪在地上,大禮參拜過後,痛哭流涕地說道:“還請太孫殿下明鑑,這張慎己……這張慎己……”
“張慎己如何了?你慢慢說。”李象冷哼一聲,“我就不信,在這大唐,有人能給天遮了!無論他的後臺是誰,他的後臺有多硬,孤都會給你做主!”
“謝殿下!”張𫖮唉聲嘆氣地說道:“只是這……自古以來,就沒有以子告母的先例啊!”
“哦?”李象挑挑眉毛,這張𫖮所擔憂的也確實有道理。
在古代法律體系中,子女告發父母、婦女告發丈夫或公婆的行爲是不被允許的。
這種規定反映了古代法律對於家庭倫理和儒家倫理的重視,即家庭成員之間應當保持和諧,子女應當尊重和保護父母,妻子應當順從和保護丈夫及公婆。
而在武德律當中,如果子女告發父母、祖父母,即使情況屬實,控告者也要受到法律的嚴厲懲處,這也是張𫖮的擔心所在。
倒不是擔心朝廷會拿他怎麼樣,畢竟現在李象也需要這個藉口。
他擔心的是自己的名聲,會不會有不知情的百姓被人帶節奏攻擊他。
“你怕什麼?孤可是聽說,你父張亮拋棄糟糠之妻,迎娶這個趙郡李氏女,這李氏並不是你的生母,算甚麼親親相隱?”李象開始給事情做定性:“若是繼母不賢,不必相隱!”
聽說這女子出身於“五姓七望”的趙郡李氏當中,在場圍觀的羣衆盡皆發出訝然的聲音。
不是說五姓女都是香餑餑嗎?怎麼這趙郡李氏女,竟然要和繼子鬧到對簿公堂的程度?
“謝殿下!”張𫖮喜出望外地說道。
隨後,他便有些垂頭喪氣。
無他,這年頭講究個家醜不可外揚,雖說長安城挺多人都知道這件事,但也僅限於勳貴的圈子裡。
現在他主動把家醜揚出來,他爹可難受嘍……
指不定多少人戳他脊樑骨呢。
但張𫖮轉念一想,媽的你拋棄我孃的時候那叫一個乾脆,今天我必須給你這老登上上強度!
想到此節,張𫖮便痛心疾首地說道:“殿下不知,當年自從這李氏入門之後,仗着自己出身於趙郡李氏,飛揚跋扈,驕縱不已,甚至還讓我睡在馬棚,還不允許我與阿孃相見……”
聽到張𫖮的這句話,圍觀羣衆頓時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