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李漱,現如今的李象還是很信任的。
甭說前世的事兒明顯是大汴朝虛構出來的子虛烏有事件,就算是真的又能如何?
他可不覺得李漱這個事業狂,會爲了一個野和尚,放棄那個鎮國高陽公主。
回到武德殿之後,李象就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畢竟也沒真當回事兒。
次日,李象去酒樓的路上,恰好看到了結伴而來的契苾何力、阿史那社爾和執失思力。
“太孫殿下。”三將看到李象之後,喜出望外,翻身下馬撫胸致意。
“三位將軍不必多禮。”李象走下馬車,笑着扶起三人。
三人直起身子,契苾何力笑着說道:“我等正要去酒樓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碰到太孫殿下,不想如此之巧,竟然在路上偶遇,莫非是天意也?”
“哈哈哈,三位想見我,自去武德殿便是。”李象笑着說道。
執失思力搖頭說道:“武德殿乃是禁苑,我等怎能輕易前往?”
“嗯,走吧,一邊走一邊說,”李象邀請道:“不妨隨我一同到酒樓當中一敘。”
“那臣等恭敬不如從命了。”三人連忙說道。
到了酒樓後,李象讓人給他找了個包間,四人坐定以後,李象開門見山地問道:“不知三位將軍找我,所爲何事?”
三人對視一眼後,齊聲說道:“我等聽聞太孫殿下訂婚,特來恭賀。”
說着,阿史那社爾便說道:“我等給太孫殿下準備的賀禮,還在後面的馬車上。”
“三位將軍太客氣了,心意到了便好。”李象含笑說道,又問契苾何力道:“契苾將軍的腰傷如何了?”
“感謝殿下關心,臣的傷早就好了。”契苾何力拍拍腰間,豪邁地說道。
他這傷還是在高句麗留下的,被人捅了也不下火線,騎着馬追出去幾十裡地。
由於這三位都是草原上的漢子,考慮到他們的口味,所以李象便讓人上了兩隻烤全羊。
三人吃着,契苾何力便說道:“此番前來,臣不僅是向殿下道賀,而且還要感謝殿下。”
李象咬了一口紫皮蘋果重置口腔溫度,不解地問道:“謝我?謝從何來?”
“前番契苾部多蒙殿下求情,才得以免除刑罰,”契苾何力嘆了口氣後說道:“族人們各自分散到京畿道各縣各村,雖說耕作不太熟練,倒也活得下去。”
李象放下紫皮蘋果,問道:“這都快三年了吧,難道他們還沒學會如何耕作嗎?”
“那倒不是,大唐百姓都是熱心腸,契苾部的族人們雖說是不善耕作,但是在百姓們的幫助下,倒也學會了如何耕作,現在的日子過得也還不錯,前日裡臣的弟弟沙門來家中過年,還說地裡一畝能收二百斤麥子呢。”
“嚯,那不錯啊。”李象讚了一聲。
這年代的畝產,根本比不上後世那動輒小麥五七八百斤的畝產,能有個二百斤,已經算是佼佼者了。
“誰說不是,沙門說,總歸是比在草原上放牧要來得舒心。”契苾何力笑着回答道,“雖說都是害怕天公不作美,但至少不用擔心牲口亂跑,也不用擔心其他部族過來搶劫。”
草原上也是一樣,旱了澇了也都影響生活。
“你不說,這件事我其實都快忘記了。”李象頷首說道:“正好最近我也無事,等契苾將軍得空,咱們一起去令弟家中坐坐,我身爲京兆尹,自然是要看一看治下百姓的生活狀況。”
“臣代沙門謝過殿下關心。”契苾何力連忙說道。
“這何必稱謝?”李象笑了:“契苾部也是一個試點,孤當時便與聖人說,看一看草原人到底能不能適應農耕生活,若是契苾部能夠成功,以後便將草原人內附,這關係到國朝以後的政策。”
“若殿下今日得閒,今日便可前往一觀。”契苾何力說道。
“臣也想跟着去看看。”阿史那社爾說道:“若真可行,那我也響應天可汗陛下和太孫殿下的號召,讓族人內附,在田地上耕種,不是強似在草原苦哈哈地奔波遊牧?”
“明日吧,”李象說道:“今日畢竟天色不早,等到明日早些出發,前往各村看看。”
“是。”三人應道。
當天下午,李象便召集了酒樓當中的弟兄們,言說明日一起出去作耍。
少年們自然是滿口同意,對於能出長安城一起玩這件事,沒人會拒絕。
李象又探頭探頭去問裴雪青是否要一同前去,結果她還沒說話,李漱便替她答應了下來。
第二天早上,李象起了一個大早從武德殿出發,首先便奔裴府而去。
爲了裴雪青,他還特地去李明達那裡,把連翹借了來。
連翹倒也沒什麼反對的意見,首先她沒這個膽色,其次她也挺喜歡李象的。
裴雪青今天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襦裙,外面披着一件純白色的大氅,看起來嫺靜又溫柔。
坐在馬車上,李象和她挨在一起,鼻子就忍不住在嗅。
正是年少慕艾的歲數,裴雪青又是一等一的絕色,小象總覺得有點把持不住。
“怎麼了?”裴雪青關切地問道,她還以爲李象的鼻子不舒服。
“裴姐姐你好香。”李象湊過去又嗅嗅,惹得裴雪青臉頰燒起一片紅雲。
連翹坐在對面雙眼放空,看向窗外,試圖把自己當成一個局外人。
他又問道:“守約呢?”
“兄長昨日喝了些酒,聽婆子說正在家中酣睡。”裴雪青無奈地說道:“自從聖人降旨到家中賜婚,家中便門庭若市,不時便有人來請兄長喝酒。昨日眼見是推脫不得,只得跟着前去。”
“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嘛。”李象倒覺得無所謂:“晚間回來我便與守約說說,這身體再好也不能這麼造,再把身體搞壞了。”
說話間,剛想把祿山之爪探到裴雪青腿上,外面便傳來一道聲音。
“兄長——”
說着,車外便探進來一隻腦袋瓜,李象仔細一看,是韋待價。
韋待價自然也看到了車中不止有李象,更有大嫂在。
“對不起,走錯了。”韋待價十分知趣,電燈泡這個活他是做不來的,連忙抽回腦袋。
“這個傢伙……”李象有些無奈。
剛想把爪子拿回去,便感覺身邊一軟。
往左一瞧,裴雪青已經軟軟地靠到了他的身側,在他的耳邊呵氣如蘭。
“大郎,與我講講你在遼東的事情,可以麼?”
“說吧,要聽什麼。”李象語氣豪邁,順勢把手放在裴雪青的身上。
“唔,就講講鳳凰山戰役吧。”裴雪青雙眸含水,湖光粼粼地看着李象。
“嗯。”李象清清嗓子,開始給裴雪青講述鳳凰山戰役的經過。
與此同時,一行人業已湊齊,向城外而去。
“你怎麼回來了?”李景仁衝着韋待價擠眉弄眼地問道。
韋待價乜斜了一眼李景仁,撇嘴道:“兄長和嫂嫂在車中,我進去湊甚麼熱鬧,平白討人嫌棄。”
“你也知道你在那多餘。”蕭守道在後面樂了:“我看你剛纔不是挺積極的嗎?”
“誰說不是。”程處弼靠在馬車的角落邊上,悠閒地晃着腿。
“唉,再玩兩天,我就要繼續下江南了。”蕭守道神色有些悵然。
李景仁語氣悠閒:“不是都說江南好嗎,怎麼看你這神色有些不太喜歡江南啊?”
“去之前,我也是這麼想的。”蕭守道唉聲嘆氣地說道:“只是去了一次,就染了這血吸蟲病,若不是回來的及時,怕不是也要扔在那裡。”
“看伱說的,這次你去江南,可是帶着任務去的。”李景仁正色說道:“聖人之前已經頒佈旨意,說是要徹底根除血吸蟲這一疾病,要江南各州縣全力捕殺釘螺。你這一次去,不僅是要種植甘蔗製糖,更是要在江南配合並且監督當地衙門,看看他們的工作是否做到位。”
“這倒是。”蕭守道說道:“倒也不是不想去,總歸是捨不得那種植甘蔗的產業,再者說還有兄長的囑託,我這個做小弟的,怎能不盡心用命?”
“就是我娘……”蕭守道說着就樂了:“本來她是不想讓我去的,但是後來高陽姨母和長樂姨母和她聊了一天,她就想通了。”
蕭守道的娘,便是李象的大姑,襄城公主。
“她們說什麼了?”衆人感興趣地問道。
“我哪知道。”蕭守道翻翻白眼:“長輩們說話,我一個小輩敢偷聽嗎?怕不是腿都給我打斷!”
“倒也是。”衆人都笑。
一路走了一個多時辰,才走到契苾沙門分配到的那個村子。
也不對,他現在不叫契苾沙門了,而是自己給自己改了個姓氏,叫做陳沙門。
雖然契苾何力被賜姓爲李,但沒有皇帝首肯,外族人是沒辦法自己改姓爲李的。
“殿下,到了。”契苾何力在外面說道。
李象回過神,還有些意猶未盡。
裴雪青的臉色紅潤潤的,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李象總覺得在裴雪青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勾魂奪魄的妖嬈。
內媚啊,這個女人。
這極致的反差感,讓初出茅廬的小象有點把持不住。
不過裴雪青的神色很快就恢復如常,變回了原來那個溫婉嫺靜的樣子。
“與我一同下去?”李象問道,又探頭看了一眼窗外那村子後,對裴雪青說道:“裴姐姐還是留在車上吧,讓連翹陪着你。”
“也好。”裴雪青頷首道。
這個年月關中地區並不缺少耕地,土地兼併的情況也並不嚴重。
李世民和他治下的朝廷還是很作爲的,對於土地兼併的行爲絕不姑息,堅決打擊。
但凡李治要有他一半的堅決,也不至於讓大唐變成那樣啊。
只是契苾沙門等草原人情況有些特殊,由於他們有前科在,所以每口只分到了一畝耕地,還有九畝荒地,自己慢慢拓荒去。
至於耕田,倒是有人指導他們如何去耕種,如何去播種,所以倒也不虞出現那種沒人教胡亂種地的情況發生。
種子也是當地官府考慮到他們第一次耕種,由官府進行分發的。
“沙門,沙門!”契苾何力的大嗓門早在門口就嗷嗷地喊着。
契苾沙門聽到兄長的聲音,推門從屋裡走了出來。
李象看那契苾沙門,完全不似前幾年那副草原人的模樣,而是一身短打,穿着打扮和農夫一般無二。
“兄長。”契苾沙門看到兄長到來,驚喜地打招呼。
隨後,他就看到了周圍這一圈兒的人。
“沙門,快來見過皇太孫殿下。”契苾何力連忙招呼他弟弟過來。
聽說是皇太孫駕臨,契苾沙門怎敢怠慢,當即便過來,衝着李象納頭便拜。
“草民陳沙門,見過太孫殿下!”
“起來吧。”李象和顏悅色地說道:“不必多禮。”
契苾沙門起身,面色還有些侷促。
李象看他的神色,也已經基本上被村裡人給同化了。
看他這樣子,和見到達官顯貴的農夫,沒什麼太大的區別,就是長的這絡腮大鬍子,實在是和傳統農民有點區別。
不過話說回來,絡腮鬍子也並不是草原人的專利,北方漢人有很多長絡腮鬍子的。
“這次來,太孫是看看你過的怎麼樣,關心關心我部族人的生活。”契苾何力說道,“太孫念及我部族人常年逐水草而居,擔心不適應中原生活。”
“回太孫殿下的話,草民一切安好。”契苾沙門惶恐地說道:“剛開始來到陳家莊的時候,草民還覺得有些不適應,畢竟是常年在草原上生活,忽然間轉變生活方式,日子的確是有些難過。”
“但大唐的百姓都很熱情,我們剛來的時候,官府幫着我們挑選耕地,村裡的兄弟們也都幫着我們開墾耕地,幫着我們蓋房子,教我們怎麼種地,怎麼收莊稼,還給我們幾個取了漢姓,就跟着莊裡人姓陳……”
哦,原來這陳姓是這麼來的……
李象還琢磨呢,這契苾沙門改姓陳,到底是因爲什麼。
這不就找到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