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莊人口翻了幾倍,大部分都是青壯年和孩童,新遷來的一部分,在李小白的資助下,有些人家已經蓋起了房舍,又從莊主家借貸了十幾只雞鴨,還一年蛋兩清,惹人羨慕。都說衆人患寡不患均,爲了安定人心,統一安排人手,利用酒肆的分紅,新建了兩座磚廠、瓦廠,又安排了工匠作坊、冶鐵作坊,總而言之,一切爲了提高村民的生活。
物質生活都有盼頭了,對精神生活的嚮往也逐漸萌芽生根。由於李書、李狗剩等人的夜宵識字班開課,新定居村民的心思也活絡了起來,幹活時總有意無意的跟李老頭說起,自家娃也小了,俺祖祖輩輩都是農民,俺也是,可娃娃想上進,能去莊主家裡學個字不,不求考取功名,會寫自己姓名就行。
李老頭覺得事情太大,自己做不了主,說要跟莊主商量下,於是新村民舉薦老者顏老頭,跟李老頭一起去李小白家裡商量商量。
聽完兩人的訴求,又望着兩人期盼的目光,儘管自己分身乏術,也答應了下來。自家地方太小,就讓顏老頭統計下適齡孩童,報備官府,在便橋附近申請一塊地,蓋一座學堂。爲啥在便橋附近?因爲李小白的田地就在附近,免費的勞力能用則用,美其名曰課外實踐。
不到十天,兩排嶄新的房舍拔地而起,儘管沒有院門院牆,甚至連桌椅板凳都沒有備齊,顏老頭便急不可耐的拉着李小白參觀起來,瞧着顏老頭吐沫橫飛,指點江山的模樣,只能聽着:
“莊主啊,你看這邊,官府給咱們申請的地方夠大,還能建幾排學堂,以後附近的孩童都能來這裡上學嘍!過幾天院門建好,就能講學了,老夫也認識幾個字,給莊主做個幫手。你說咱們的學堂叫什麼好呢?”
還附近的孩童,李家莊的幾百小屁孩就夠我操心了!師資力量嚴重不足啊!學堂的名字要起個名不見經傳的,不能太出格,萬一辦砸了、誤人子弟,我倒是沒什麼,可就怕壞了長孫皇后的名聲,咱也是皇后的大弟子不是!
“莊主在爲教書先生不足擔心?放寬心,大不了老夫找官府去,打上弘文館,找陛下討要,如今朝廷大興科舉,莊主此舉正合聖意!”
“顏老頭~!你就吹吧,陛下是你相見就能見的?“
顏老頭靠不住,縣衙也不大可能有先生,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傷腦筋啊!沒有金剛鑽,你就別攬瓷器活,牛皮吹大發了,只能分批入學了,學長教學弟。
“莊主~莊主!老夫明日去城裡買些筆墨紙硯,你看這錢~”
看着顏老頭笑眯眯的眼神,感覺一陣頭暈眼花,好嘛,原來書院還是一座吞金獸!
最終還是拿出提詩賺的十貫錢應,顏老頭撇下莊主,喜滋滋的朝人羣走去,高高舉起手裡的錢袋子,喊道:
“莊主心善,以後孩子們有筆墨紙硯嘍!”
我的錢包啊!都還沒捂熱乎呢~
一大早,顏老頭洗漱乾淨,換下平日裡破舊衣服,換上一身書生裝束,坐上驢車,雄姿英發的朝長安城而去。
弘文館門前,顏老頭整理儀容,拾階而上,門吏看着年逾古稀的白髮老頭,謹慎問道:
“老者,來此有何事啊?”
“老夫找官家有事,速去通稟!”顏老頭也不理門吏,進入側室,稍息片刻。
門吏沒找到上官,見到新科進士,如遇就行,趕緊請他應對。
“你是何人?”
“回長者,在下弘文館直學士上官儀!”
“奧~原來是新科進士及第!你家上官呢,爲何不來見老夫?”
“上官忙於政務,不在館內!”
顏老頭聽說過上官儀的名聲,聖上欽點的進士及第,詩以“綺錯婉媚”出名,具有重視詩的形式技巧、追求詩的聲辭之美,可謂青年才俊,想比把他拉到學堂,莊主應該很高興。
“本來老夫想請你的上官幫忙,派遣一位教書匠,既然你來了,跟我去李家莊如何?別急,聽老夫說,李家莊莊主三原縣子你可有聞?”
“略有耳聞,以進獻農具得封爵位。”
“既然你知曉,我家莊主的品行,想必你是知道的。你即爲直學士,便還沒入品級,你來李家莊不委屈你!待你幹出一番事業,聖上自然知曉!”
靠~你個老學究,還想騙我!上官儀我什麼經歷過,逢戰亂家父兄弟遇害,爲求避禍,披剃爲僧,看盡天下事,好不容易想施展抱負,高中及第,豈能被你所誤!
“不知你家莊主,有何才能,好讓晚輩領教一二!”
“老夫與你打賭,你若在文采上勝過莊主,老夫二話不說,否則你去李家莊!”
“請出題!”
顏老頭見上官儀上了道,展開畫作,一首《江南春》浮現在眼前,上官儀呆立當場!顏老頭講了詩畫的緣由,又道出店家千金求詩的典故,上官儀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難道我堂堂七尺男兒,今後要做一教書匠!老天不公啊!
李二難得空閒,與幾位李家宗室共賞歌舞,真是亂花漸欲迷人眼,今朝有酒今朝醉。有侍從官來到一側,小聲稟告遞上奏章。
“混賬東西!去把皇后叫來!”
奏章是上官儀寫的,弘文館遞上來的,寫的是請辭奏文。本來嘛,請辭就請辭,偏偏提到了跟李小白莊上一老頭打賭輸了,要做教書匠。
“臣觀聖上面色不虞,可是有何煩心事?”李道宗言道。
“瑣事爾,衆卿家飲盛!”
長孫皇后款步姍姍而來,坐在李二身旁,李二也沒說什麼,丟給奏章“你的好學生,欠打了!”
“奧~妾身的眼光還是不錯的,就連您的進士及第都自愧不如~”長孫看完笑開了花,打趣道。
“還慧眼識珠,瞎貓碰到死耗子!李小子的詩確實不錯,但挖朕的牆角,膽子肥了!”
“妾身聽說洛陽赤牒補官者多達七千餘人,二郎何必對上官儀念念不忘?”
逢隋戰亂,士大夫大都隱居,不願意出仕,諸州勒赴省選,方留文武總六百四十三員。而上官儀可不是鄉野之人,其祖上皆是北周太守、刺史,文采更是不用說,以詞彩自達,工於五言詩,自成一體。
“朕本來想將上官儀放在弘文館歷練幾年,待文風穩固,給朕做個起居郎,若是鍛鍊得當,拜相也尚未可知!”
“啊?那倒是李小白的不是,妾身這就追回來。”長孫剛要起身,便被李二給按下了。
“觀音婢,先做個教書匠也好,磨礪其鋒芒,穩固其心境,用起來才順手。李小白不是缺教書匠嗎,洛陽幾千人呢,再派他幾人又何妨!”話雖如此,李二的心還是隱隱不爽,殿下的歌舞怎麼平淡無奇了,杯中的酒水又怎麼不知滋味了!
長孫皇后瞧着李二上下起伏的胸口,微微皺起的眉頭,對李二再瞭解不過了,小心眼又犯了,看來要提醒下自己的徒弟。
“老先生,不急在一時吧!且容晚輩收拾一下。”顏老頭見上官儀寫完辭表,立馬拉着他要去李家莊,上官儀掙脫不開,只能跟隨。
“誰說不急,學堂都建好了,就差先生了!對了,咱們還要去買些筆墨紙硯,孩子們還要寫學字呢”
兩人風風火火挑選了一大包,坐上驢車,慢悠悠的來到了李家莊,上官儀看着光禿禿的學堂,滿院的孩童,有些還光着屁股,哪有半點書院風尚。
“這就是教書先生吧,您先轉轉熟悉熟悉,認識下莊主,桌椅這兩天就備齊。“
“對,對~先生,你看還缺什麼,俺一定備齊。”
“你們這些粗人,沒見先生還缺住所麼,趕緊蓋幾棟,朝好了蓋,用心蓋,過幾天還有幾位先生要來!”顏老頭見大家都圍過來,七嘴八舌的說個不停,便吩咐道。
衆人散去,顏老頭帶着上官儀到筒車邊,來見自家莊主李小白,只見筒車連着着一個大池子,通過一根原木相連,原木盡頭是一個攪拌機,池中有藤隨之被打碎,上官儀心道:原來是在製作藤紙,此法倒是有些技巧,省了不少人工。
“莊主,先生給您請回來了,新科進士及第,上官儀!”
什麼!上官儀?就是哪個上官婉兒的爺爺?!
“上官儀見過莊主!”
“客氣客氣!”
“不知莊主爲何造紙?吩咐下人去買些便是,何必捨近求遠呢?”
“奧~奧~先生有所不知,天下皆知長安米貴,殊不知紙更貴三分!有這架造紙作坊,今後書院的用度便不再發愁了!”
上官儀左看右看,也想不明白,區區一座筒車,如何能填滿幾百人的書院?
“敢問莊主,此造紙產量如何?”
“一架筒車約相當於百十個勞力,晝夜不停,年底前會有十架,相當於一座超大型造紙作坊,月產藤紙大約五百斤,拋去設備折舊、人工、原料等,大約年底前回本!之後,這個造紙作坊就算書院的私產了,一切皆由先生做主。”
上官儀心中震驚不已,雖未見此法造紙的成品,就算是普通的藤紙,五百斤也要價值幾千貫了,相當於半個長安的產量。達官貴人作畫一般用絹,正是因爲蜀紙貴,有着一寸紙一寸金的說法。
“先生?先生?”
“奧~奧~莊主大才!某爲天下人讀書人感謝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