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大喜,道:“有崔老丈領軍,清河崔氏必然上下齊心,那太原王氏有分支數萬,清河崔氏同樣有分支數萬,你們兩家就掌控了大唐三成士子,這一仗朕終於有了信心。”
崔老丈頷首微笑,忽然伸手一指同來諸人,道:“范陽盧氏掌控士子八千餘人,皆可爲陛下所用,門中產業一百零四項,主業是關外互市和中原物資交換的運輸,今日他們也是下達了全族動員令,會選彼方陣營的頂級門閥開戰。”
盧隱之越衆而出,拱手對李世民施禮,鄭重道:“今日之後,盧家豁上全族之力,但凡對方陣營涉及運輸,必讓他們水不得舟,路不得車,各種商路,一發斷絕……”
“好!”李世民一拍大腿。
崔老丈又指一人,笑呵呵道:“趙郡李氏族中分裂,此事陛下已經早有打算,今日李博然決絕於家族某些宿老分道揚鑣,保留八分實力,皆可爲陛下所用。”
李博然緩緩走出,拱手對皇帝羞愧道:“陛下恕罪,微臣最終也沒能掌控全族,不過今日與家族決裂,所有產業微臣一方得八分,對方只得二分。趙郡李氏從今以後歸屬朝堂,叛亂者陛下可任意宰殺。”
“善!”李世民目光一閃,安撫他道:“你能做到如此,已算大功告成,朕必然不吝賞賜,助你趙郡李氏再上層樓……”
崔老丈伸手再次一指,笑眯眯道:“天下五百世家,我清河崔氏可聯手一百,今晚進宮求見者一十八人,加上老夫是十九人,這十九人代表着十九個頂尖世家,各家實力如何老夫就不多說了,陛下想來皆都瞭若指掌。”
李世民挨個看去,緩緩點了點頭。
衆位族長一起拱手,發誓道:“陛下但有命令,吾等全族一起上陣,不是對方死,就是我們亡,世家之戰從來都是不死不休,既然選擇陛下一方,吾等絕無退讓後悔……”
李世民重重點頭,目光一個一個看去,好半天終於開口,道:“天下五百世家,朕能有一百在手,這場仗,吾必勝。”
皇帝負手而立,眼中慢慢閃現濃濃殺機,森然道:“我李家也是世家,而且是當世第一世家,朕原本不想舉起殺戮屠刀,但是對方如此逼迫,我不得不殺。”
他霍然轉身,語氣深沉,聲音幽冷,口中緩緩吐出一個字:“戰!”
長孫皇后起身而立,大聲道:“本宮母族長孫氏,全族皆戰……”
程夫人踏前一步,鄭重道:“我程氏,死至最後一人終不悔,但有一息尚存,絕然追隨陛下。”
房玄齡夫人上前,盟誓道:“房家,戰!”
劉宏基夫人緊接而隨,盟誓道:“劉家參戰,妾身母族嶺南周氏,同樣參戰!”
秦瓊夫人身上穿着鎧甲,大聲道:“秦家一門,不死不休。”
李勣正妻輕聲道:“願同隨之……”
寢宮中幾十個貴婦出口,她們的丈夫其實已經開戰了,再加上晚間後宮不準男子進入,所以纔會讓這些貴婦代表家中前來,即是勸慰長孫皇后,也是向皇帝表達忠心。
連家中婦孺都開始拋頭露面,自然代表着豁上了全家。
世家之戰不是刀兵之戰,而是實力與實力的硬撼,從人才,到名聲,從錢財,到土地,從產業,到學識,無處不是戰場,處處皆是交鋒。
唯有全免勝利之後,那時纔會提起屠刀滅門。這是最大的戰爭,比沙場更加殘酷。
李世民緩緩點頭,忽然令人取來自己的天子劍,感慨道:“這把劍本來賜給了我的孩子,朕給他天子劍是想他行事方便,誰知拿去後反而引人覬覦,既然如此,還是朕來拿吧……”
他用長劍向前一揮,沉聲道:“朕賜各家決斷之權,世家戰爭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不管諸位用了什麼辦法,期間不設罪孽,事後不予追究。”
說到這裡緩緩一停,沉吟半晌,咬牙又道:“凡勝利者,所得利潤盡歸自家,朕的國庫雖然很窮,但是此次我一文不要。誰打贏了對手,收益全是他的……”
衆人面面相覷,崔老丈頷首微笑,忽然拱手一禮,悠悠道:“三年之內,我清河崔氏必滅王家!”
此滅乃是滅絕的滅,代表着從根子上抹除太原王氏,不止殺掉對方的數萬分支族人,還要把他們的名聲從世上抹去,讓後代人再也不知道曾經有過這個世家。
這就是世家戰爭的殘酷,一旦開戰,不死不休。
其餘衆家也紛紛發誓,皆都選了開戰的對象,定下滅絕對方的時間,最後輪到李世民開口,皇帝目光炯炯,冷冷道:‘我皇族李家,滅對方陣營三百,分五期而行,第一期三年,夷五十家,這是國策,也是李氏皇族的族策,就算朕死了也不準更改……’
天下五百世家,清河崔氏等家族一百站在皇帝這邊,他們對戰一百正好還剩三百,李世民不愧是李世民,這三百他直接全戰了。
盧隱之忽然感慨一聲,道:“若是沒有大殿下的各種構劃,吾等打死也不敢站在陛下這方,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大唐要建十萬鎮,又有十大產業要推行,千年格局必然改變,現在不做依附,他日必然死絕。這一戰雖然艱苦,但是最後必然成功,可惜對方陣營不懂,或者說他們懂了但是不信,大殿下留下的這些手段,其實是他們死絕的開端……”
他口中的大殿下自然是指韓躍,衆人無不點頭認可,便連崔老丈都緩緩頷首,讚許道:“天下每五百年纔有聖人出,出則天下鉅變,此亙古不破之理也,西府趙王李躍,老朽心敬佩之!”
“躍兒!”李世民輕輕一聲。
“躍兒……”長孫皇后喃喃自語。
便在這時,門口又有腳步響起,只聽一人輕輕道:“陛下,娘娘,宮門口的李隆送來一副字畫,說是有人轉託進獻陛下而來,吾等已經檢查了寫字的紙張,發現並無不妥。”
“有人給朕字畫?”李世民有些好奇。
外面那人輕聲道:“不是給陛下一人,而是同時送給陛下和娘娘兩人。”
李世民目光一閃,皇帝和皇后對視一眼,忽然想起一個人來,連忙道:“速速拿進來!”
門口人影一閃,兩個侍衛拖着一副卷軸進門,他倆也不等皇帝下令,直接便把這副卷軸打開。
此卷非是山水畫軸,反而是另一種影像記錄,李世民和長孫同時一驚,脫口而出道:“照相機?”
原來這副畫軸分明是一張放大的照片,和當初韓躍在關外互市送給小兕子的那張《晉陽公主的微笑》如出一轍。
那張照片叫做《晉陽公主的微笑》,這張照片卻叫做《一家人遠行》,但見照片上拍的是一處大河,韓躍站在河邊仰首回望,他身邊站着豆豆,羅靜兒,唐瑤,韓笑。
豆豆懷裡抱着小襁褓,羅靜兒挺着大肚子,唐瑤和韓笑身穿布衣,四個女人都帶着溫柔滿足的微笑。
照片下方有一行字,那是似磅礴又似惆悵的詩句,緩緩讀來,令人心中生顫:
金樽美酒鬥十千,玉盤珍羞值萬錢。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閒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衆人驚歎不已,崔老丈手撫長鬚,好半天才忽然道:“今讀此事,既有悲憤,又有憧憬,受此詩意薰染,連老夫也想殺人,王珪那些蠢貨逼走了一位聖人!”
長孫眼淚婆娑,哽咽不能出語。
李世民緩緩走到門口,負手望着天上明月和繁星,喃喃道:“他,走了!”
皇帝腳下忽然一個踉蹌,強如李世民這等雄才大略的帝王,這一刻也顯得心中傷感,他緩緩搖頭,眼角隱隱有淚水滑落。
“躍兒說過,他此生不會回大唐了……”李世民慢慢閉上了眼睛,感覺自己失去了比皇位更加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