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靜兒坐在雪地上一臉煞白,秦瓊心中既疼又氣,硬着頭皮道:“主帥可否換個懲罰,你將靜兒打爲妾室,此舉和逐出家門幾無區別,老夫認爲有些不妥。”
韓躍仰頭看天,好半天才緩緩道:“我是一家之主……”
言下之意很明白,我的老婆我說了算,你雖然是她舅舅,但也無權干涉。
秦瓊還想再說,旁邊李勣卻輕輕拉他一下,低聲勸道:“叔寶還請收聲,此事存有可變之機,老夫事後再給你細說。”
黃臉漢子聞言一呆,眼見李勣面帶暗示之意,他深知這位袍澤智慧如海,想來已經謀略在心。
“既然如此,這第一罰老夫咬牙認下了。”秦瓊長嘆一聲,彎腰將羅靜兒從地上拽起來,眼見外甥女面色蒼白,一張俏臉毫無血色,他心中說不出的疼痛。
雖是外甥女,但卻長在他膝下,捧在手心裡簡直比親閨女還親。
韓躍低頭看了李勣一眼,總覺得這位大唐國公眼睛裡帶着詭笑,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到第一罰有什麼漏洞,無奈只能搖了搖頭。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去想,韓躍按下心中疑慮,突然高聲道:“第二罰,羅靜兒私調大軍,涇陽侯有看護虎符不善之責,罰我率兵攻下草原,所得功績一概作廢。”
哄——
衆人譁然,一臉吃驚。
老程大聲疾呼,語帶怒氣道:“不行不行,此事萬萬不行,你這臭小子簡直糊塗,老夫大耳聒子抽死你。”急怒之下也顧不得再喊主帥,連臭小子這樣的稱呼都脫口而出。
所謂將軍百戰死,尚不能封爵,從軍打仗圖個什麼,是爲國爲民嗎,還是心懷天下嗎?
這兩種原因或許都有,然而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圖個功績。打仗就是玩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拿命去拼。若是不能封妻廕子,誰會拿自己性命不當回事。
尤其這一次出兵草原,爲什麼要在冰天雪裡出征,不就是想要搶在李靖前面打下突厥麼?
李靖已經加入太子一方,自古皇權相爭刀光劍影,勢力此消而彼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人家搶功勞還來不及呢,韓躍竟然自削功績,這事往大了說豈不是把皇位拱手讓人?
不但老程反對,十幾個國公皆都反對,就連心性最爲沉穩的柴紹都拱了拱手,一臉肅重道:“有些事不能做,做了你會後悔一輩子。”
這話已經隱隱有些透露韓躍身份之意,柴紹乃是平陽公主的駙馬,按照輩分乃是韓躍的親姑父,而且現在又站隊韓躍這邊。
皇權之爭可不是鬧着玩的,一旦站隊那就是押上全部身家,如果將來韓躍失敗李承乾登基,衆位國公的下場恐怕都有些不妙。
自削功績這種事,滿天下還從未聽說過,李勣語帶深意道:“軍中只能有主帥一個聲音,但是主帥也要照顧麾下所求……”
他說到這裡緩緩一停,忽然伸手指向玄甲騎兵,沉聲道:“涇陽侯且看看這些戰士,他們一生刀頭舔血,許多人已經當了十幾年兵,你忍心讓他們捨生忘死去打仗,事後卻一點功績也沒有麼?”
“還有你扶持的草原部落,不但有二十六萬大軍,更有無數普通牧民,他們的身份可是異族,需要一個融入大唐的出身,你忍心剝奪他們的功績麼?”
“老夫實話跟你說,平定草原的功績很大,大到千古都能留名。我們這些國公爵位已經到頂了,但是大家爲什麼還要拼,原因無它,我們還想博點功勞,以便萌蔭後代……”
李勣一路勸說下來,眼見韓躍隱隱有些心動,他連忙又道:“這場戰役一旦戰勝,其功勞之大足以驚世駭俗,不但能讓十幾個國公的家族吃飽喝足,你麾下的中層將領也能全提一級。涇陽侯,這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韓躍緩緩點頭,沉聲道:“既然如此,那我只削自己功勞,諸位戰績該怎論就怎麼論,戰後我親自上書給大家請功。”
“我說你這臭小子是不是犯傻?你怎麼就不明白呢!給我們請功有個屁用,大家想看到的是你功勞沖天,從此成爲朝堂第一大佬。他奶奶的,氣死我了……”老程終於火了,罵罵咧咧道:“你和犬子乃是結義兄弟,老夫有權利抽死你這個混賬。”
柴紹緩緩站出來,淡淡道:“涇陽侯乃是當代勳貴,老夫卻是前代駙馬,長輩有教誨後輩之責,我也有資格抽人。可惜長孫無忌不在,否則咱們三人一起動手,狠狠揍這小子一頓。”
他生性沉默寡言,這一次卻說出好多話,可見心中氣得不行。
唯有李勣想的有些深遠,這位大唐軍神目光炯炯盯着韓躍,語帶疑惑道:“涇陽侯堅持自削功績,不知可有別樣原因。”
韓躍點了點頭,緩緩說了一句話,有些無奈道:“我有三十萬大軍,虎符卻是陛下所給!”
這話一出,衆人都是一呆,茫然不解韓躍所說何意。
倒是李勣隱隱有些明白過來,摸着下巴鬍鬚沉吟道:“聽你這麼一說,老夫也忽然覺得有些頭疼……”
他倆彷彿在打啞謎,旁邊衆人卻仍然不解,其中夔國公劉宏基性子最急,忍不住大聲道:“這到底是爲啥啊,兩位能不能好好說說,俺老劉都快急死了。”
韓躍長嘆一聲,語帶深意道:“虎符乃是調兵信物,它由天子所賜,可由將帥執掌。自古至今歷朝歷代都是賜下半塊虎符,另外半塊絕對要留在皇帝手中。偏偏到了我這裡有所不同,陛下賜下整塊虎符,讓我擁有掌控全軍之權。”
他說到是掌控而不是調用,老程等人隱隱已經明白過來,唯獨劉宏基還是有些茫然。
這貨摸了摸腦袋,迷惑道:“這也沒什麼錯啊,陛下一向疼愛於你,他賜下整塊虎符乃是十足信任。”
“正是因爲信任,所以才更爲難。”韓躍苦笑出聲,解釋道:“信任二字,重逾千斤,這虎符別人偷了還無大礙,但羅靜兒乃是我妻,她偷盜此物就是驚天大事……”
韓躍說到這裡緩緩一停,再次苦笑道:“整塊虎符都在我手裡,隨隨便便就讓自己妻子偷了,這事會讓陛下怎麼看?是我故意的,還是我不小心?”
他忽然仰頭看天,意味深長道:“今次被一個妻子偷了虎符調動五千兵馬打草原,下次會不會有另一個妻子偷了兵符繼續效仿,如果她調動的不是五千兵馬而是三十萬大軍,打的不是草原而是長安,你說陛下該怎麼辦?”
嘶——
劉宏基倒抽一口冷氣,直到此時他才明白過來,原來羅靜兒偷盜兵符的後果這般嚴重。
怪只怪韓躍發展的實在太快,麾下掌控三十萬大軍,這實力幾乎和整個朝堂並駕齊驅。而且他手上又是整塊虎符,如果心中真有謀逆之心,隨便假託哪個妻子偷盜了虎符,還正能率兵去攻打長安。
“若是豆豆偷了虎符,陛下或者還不會懷疑!”韓躍一臉苦澀,嘆息道:“偏偏動手的是靜兒,我這妻子乃是出了名的女將軍……”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然而劉宏基已經完全懂了。
羅靜兒出身軍人世家,老爹是隋唐第七好漢,舅舅是大唐翼國公秦瓊,她自己也是出了名的能征善戰,曾經率領千人就在草原殺了一個來回,而且還是在突厥最強橫的時代。
滿朝文武都知道羅靜兒有領兵之能,她偷盜虎符一事,其影響無形之間就大了幾分。
三十萬大軍在手,她可以帶兵攻打長安,這可是任何皇帝都忌諱的事情,就算李世民再怎麼心胸如海,這種事恐怕也要多想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