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黑水,天寒地凍,古鬆披着大雪,入眼雪原茫茫。夜色很黑,寒風呼嘯,一處山林卻透着火光,不時響起樹枝燃燒的噼啪聲。
小丫丫乖乖趴在爺爺懷裡,臉蛋紅撲撲很是可愛,然而眼睛裡卻帶着一絲畏懼和害怕。
她爺爺的臉色越發蒼老了,不時長吁短嘆幾聲,枯瘦的老手緊緊抱着孫女,目光茫然望着眼前的火堆。
“爺爺,我餓……”小丫丫手指放在嘴中,眼睛緊緊盯着火堆,嘴角稀里嘩啦流着口水。“爲什麼那些大叔不準丫丫吃東西,糧食是大哥哥給的,也有一份屬於丫丫。”
小女孩感覺很是委屈,一雙寫滿童真的大眼睛裡沁着淚水,她小小年紀想不明白,那些大叔收走她和爺爺的糧食之時說得很好,爲什麼吃飯之時卻不准她靠前。
老人連忙將她的嘴巴捂上,輕聲道:“不要說話,會被人打。”
“可是,那些糧食有我一份。”小丫丫掙扎着甩了甩腦袋,躲開爺爺捂她的手,繼續道:“早上他們不讓丫丫吃,晚上還不上丫丫吃,這些大叔壞死了。”
老人一聲長嘆,他左右看了兩眼,發現山林中燃着很多篝火,無數漢奴圍着篝火取暖,其中身體強壯的都在大吃大喝,而那些年老和幼小者卻只能乖乖看着,不時吞嚥口水,但卻不敢上前。
被搶奪糧食的不止他們祖孫倆。
“造孽啊!”老人滿心沉痛,低頭望着孫女,終於狠下心站起來,顫顫巍巍走到一個漢子旁邊,小聲道:“大劉,能不能勻一點糧食給我們,丫丫一整天沒吃飯了,她現在很餓。”
名叫大劉的漢子看他一眼,麻木不仁道:“我自己都吃不飽,還勻給你們?一邊去一邊去,別蹲在這裡礙眼。”
“這些糧食是丫丫求來的!”老人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十五萬漢奴離開之時,侯爺只給了一百車糧食,是丫丫哭着怕捱餓,所以侯爺又多給了一百車。這些糧食有一半是丫丫求來的,你們不能這樣。”
大劉牛眼一瞪,惡狠狠道:“老不死的純粹放屁,你家丫丫是神仙不成,她求人家就給?”
說話之間,重重咬了幾口手裡的餅子,冷冷道:“一車糧食只有幾百斤,兩百車聽起來很多,但也不夠十幾萬人吃喝,我們只能先保證強壯者吃飽,否則無法保護你們這些老弱病殘,滾遠一點,別耽擱我吃飯。”
老人有些惱怒,生氣道:“大劉,你小時候有一次生病,被突厥老爺扔在草地上等死,是我偷偷把你撿回來,又幫你娘四處去挖草藥,最後才保住你一條命,你現在怎麼這樣?”
“老子現在已經不是漢奴了,你還提這些幹什麼?”大劉滿臉憤恨,猛然站起來對着老人重重一腳,惡狠狠道:“老不死的,若不是你家丫丫吵着要吃肉,那天就不會被大人物抱去鍋邊餵飯,大人物不給她餵飯吃,也就不會發現佛爺們抓人的事情。一切都是你家丫丫的錯,這個該死的小畜生,害的大家都被趕出城池……”
他越說越氣憤,眼中漸漸現出狠辣之意。老人心中打個突兀,慌慌張張跑回去抱住丫丫,哀求道:“老漢不要飯了,老漢不要飯了,求你看在我們可憐的份上,千萬不要打我們。”
“滾遠一點,免得惹了老子發火!”
老人抱起丫丫,佝僂着腰身緩緩離開,遠遠躲到一株大樹之後。
東北的夜晚很冷,才離開火堆不久,祖孫二人便感覺寒意襲來,忍不住渾身打着哆嗦。
“爺爺,大劉叔叔好壞,他爲什麼要踢你。”
老人一臉黯然,嘆息道:“丫丫不要說話,天氣很冷,你快趴到爺爺懷裡睡覺,說話越多越感覺餓。”
小女孩哪裡能睡着,東北夜間酷寒無比,祖孫二人本就衣衫單薄,現在又遠離了火堆,無邊寒意侵擾,丫丫不斷在打寒顫。
“造孽啊!”老人使勁摟着孫女,希望用自己的體溫讓她溫暖,然而他年老體衰,身上又有多少熱力?
“爺爺,爲什麼我們會被趕走?侯爺大哥哥那麼好的人,他可喜歡丫丫了,那天他抱着我吃肉,那個肉可香了,丫丫一輩子都沒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爺爺,大哥哥爲什麼趕我們走啊……”
小女孩被凍得有些迷糊,趴在老人懷裡諾諾出聲,一雙大眼睛使勁睜着,期待着爺爺給她答案。
老人仰臉避開孫女的目光,自己蒼老混濁的眼中卻溢出淚水,喃喃道:“丫丫不要怪侯爺,是我們自己做錯了事,所以纔會被趕走。”
“我們做錯了什麼事?”小女孩十分不解,咬着手指皺眉道:“丫丫很聽話的,那天我抱着大掃帚使勁掃雪,大哥哥還誇我能幹呢。”
老人的淚水滾滾而下,抱着孫女哽咽道:“不是你的錯,是爺爺的錯,是爺爺的錯啊。丫丫,爺爺對不起……”
老人無法告訴孫女,漢奴們之所以被驅逐,是因爲暗中背叛了侯爺,吃人家的喝人家的,暗地裡卻偷偷信奉侯爺最不喜歡的佛爺,而且還爲了佛爺和侯爺對抗。
天氣越來越冷,小女孩雖然趴在老人懷裡,然而漸漸卻抵抗不住,又冷又餓之下,昏昏沉沉閉上了眼睛……
……
……
旁邊忽然有個年邁的老嫗緩緩過來,手裡託着半塊冷硬的餅子,低聲道:“譚家老哥,快把餅子給丫丫吃,小孩子一天水米不進,這樣的天氣大人都扛不住,再餓下去她會死的。”
老人眼睛一亮,伸手要接餅子,猛見一道人影轟隆隆衝了過來,一腳將他踢翻在地,罵罵咧咧道:“老不死的,裝可憐給誰看?”
這人正是大劉,他一腳踢倒老人,轉頭卻對那老嫗惡狠狠道:“娘,您要再亂送糧食,以後也別吃了。”
說話之間,一把奪過餅子,氣呼呼道:“十幾萬人吃喝,兩百車糧食只能堅持四五天,要不是兒子和那些壯漢想了這個辦法,大家早就斷頓捱餓了。”
老嫗畏畏縮縮道:“你們是沒斷頓,可是老人小孩已經餓了兩天,我的好兒子,孃親一輩子都教育你要積德行善,咱們可不能作孽啊……”
“只要自己能活,我管他們幹啥?”大劉一臉癲狂,忽然用手一指摔倒地上的老人和丫丫,惡狠狠道:“這個小畜生明明和大人物關係很好,爲什麼不多要幾千車糧食?若是她能要來那麼多,大家誰也不會捱餓,自然分給她一點吃吃。”
一邊說着,一邊將餅子狠狠往懷裡一塞,冷冷道:“明天就沒有糧食了,既然老孃你不吃,這塊餅子我留下明天充飢,免得你又到處送人。”
轉身揚長而去,自己回火堆邊烤火取暖去了。
老嫗擦了一把眼淚,上前將地上的老人和丫丫拉起來,哽咽道:“譚老哥,老身對不起你,養了這樣一個娃子……”
“唉!”老人使勁抱着丫丫,發出長長一嘆。
風寒天冷,丫丫不斷打着哆嗦,老嫗忽然脫下自己的外衣給丫丫披上,滿臉羞愧道:“咱們臨走之時,侯爺專門送了丫丫一件皮袍子,可惜我家孽子毫無人性,竟然搶了自己去穿,老天無眼啊。”
老嫗抹眼擦淚,老人也眼角溼滑,兩人佝僂着身體護住丫丫,小女孩十分懂事,強忍寒冷笑道:“劉奶奶不要哭,丫丫一點都不冷。大劉叔叔冷,所以纔會搶我的皮袍子。”
“老天無眼啊!”老嫗只會哭。
遠處大劉哼了一聲,不屑道:“老天當然無眼,否則怎會看着我受苦,哼,該死的侯爺,就不能送一件大點的皮袍,這件只能遮擋我半身,硬穿都穿不上。”
他當然穿不上,韓躍送給丫丫的皮袍子乃是貂皮縫製,本來是晉陽公主小兕子穿的,小孩穿着合身,大人卻只能當個馬甲。
入夜越深,天氣越冷,幾個漢子朝着篝火裡扔了許多木柴,蜷縮着開始睡覺。
大劉使勁裹了裹皮袍子,對着遠處喝道:“老孃你要不怕冷,就陪在那裡凍着,我要睡覺了。明天糧食斷頓,我還要想辦法去打獵吃飯。”
他歪頭睡到在火堆旁邊,臨睡之前還嘟囔了一句:“去他媽地老天有眼,老天若是有眼,就不會看着咱受罪。”
老天確實沒有看他,但是有人在看他。
就在這山林不遠之地,一隊戰士靜悄悄趴在風雪之中,人人身上穿着厚厚皮袍,背上各自揹着一大包棉衣。
“侯爺,麾下覺得這羣漢奴真是不值得救,沒人性啊!”尉遲寶琳滿臉憤怒,旁邊李風華也一臉氣恨,兩人垂手立在韓躍身旁,小聲彙報剛纔所探之事。
其實不用他們彙報,韓躍已經知道林子裡發生了什麼,他手上有望遠鏡,能夠看清大劉搶糧食踢老人的場景。
“這個大劉已經不是人了,編到下等奴隸之中,發配到夾皮溝挖礦吧。”韓躍緩緩放下望遠鏡,他的眼神有些冷,心中卻有一團火,森然道:“還有那些搶奪老人糧食的人,一個不留全部貶爲奴隸,現在就給我送到夾皮溝,本侯爺這輩子都不想見到他們。”
……
……可能有讀者會罵我,說山水寫的沒良心,但是沒辦法,情節刻畫至此,如果我不把漢奴打爲奴隸,我自己良心都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