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於許瓊的立場,他是不願意和這些修道之人發生爭鬥的,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想吃虧。
所謂光棍不吃眼前虧,便是因爲眼前虧吃了,日後便是再想找補也難,就算以後面子上能掙回來,可是吃虧也是吃過了,受罪的還不是自己麼?但現在的問題是,看樣子眼前這幾個人是武三思請來的,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找到自己,當然這個就不用考慮了,道家找人的法子多了,便是他許瓊現在也有了一些瞭解,像什麼畫符啊扶乩啊作法借神通啊,甚至掐指一算就能知道方位,想找自己還不容易麼?到現在才找到自己恐怕還是因爲慕容覆水家裡有陣法的緣故。這個不說,現在人家找也找來了,怕是不管怎麼說,紅口白牙的話也不好使了,必定得有個結果。
所以,見到慕容覆水面色不善,許瓊立刻知趣地往後縮了縮。雖然他覺得慕容覆水也不一樣是面前這老道的對手,可是必定比自己強多了啊,慕容覆水還會駕風呢,自己要想走快點還不得靠輕功體力?
可是會駕風的慕容覆水面對的是四個會駕風的道士,另外還有一個踩着飛劍的……
慕容覆水果然不負許瓊的厚望,冷笑道:“這位前輩好會說笑,前幾個月公子我也在長安附近見了個欺男霸女的惡霸,當時一怒,一劍結果了他,也是沒留什麼姓名,不過當地百姓卻都十分慶幸,口口聲聲說老天開眼了。那時怎麼不見前輩出來叫我留下名號呢?”
洞真子怒道:“好個油嘴滑舌的小子!貧道叫你報上名號,又沒說你殺人不……”想了想,“沒說你殺人不對”這幾個字不怎麼合適,又想了想,繼續道:“你殺沒殺人,殺的是誰,總得有個公道在,若此人該殺,貧道……”再想想還是說不下去,反正武崇訓該不該死誰說了也不算,何必自己來評價呢?連續斷了兩次自己的話,他自己也軟了一些,道:“總之殺人償命,人命在此,你說結果就結果麼?總得找個論理的地方,說你師承何在,說不定咱們兩家還有些來往,貧道倒不便強迫於你。”
這麼斷斷續續的一段話說出來,不但慕容覆水和許瓊面面相覷,就連隨洞真子來的四個道士都覺得臉上沒光。這是什麼話啊?仗着理來的,怎麼說來說去先把自己給說軟了呢?什麼掌門的關門弟子啊?簡直就是個大笨蛋嘛。
慕容覆水也想不到洞真子能冒出這麼一段話傻話來,想想此人可能腦子不怎麼聰明,也不知道怎麼修得道的,於是笑道:“前輩,其實說到殺人對不對的份兒上,洛陽城中的樑王最是知道,這武崇訓當街調戲少女,人家不從便要用強,恰好我師弟遇見,施以懲治罷了,錯手殺了他,也落得大家耳根清淨,前輩爲何不依不饒,爲個無恥的賊而追殺同道,日後傳揚出去,豈非爲他人所笑?前輩還請三思。”
他說着話,暗暗也在做準備,因爲他自己也知道調侃沒用。和許瓊所想不同,這位洞真子來了,慕容覆水還就真的不怕他,不就是駕着個飛劍嗎?慕容覆水是人教門下,道心是從小修成,並且也是以武入道,不管是道心的境界還是動手的經驗都比洞真子高了一籌,現下實所慮者是身邊的許瓊,他想着許瓊是敵不過那四個道士的,就算自己發威,打敗洞真子的時候還能傷了其中兩個,剩下兩個也夠許瓊喝一壺的,別看許瓊整天神神氣氣,又是盟主又是幫會頭子的,真和修道之人鬥起來算個P啊,功力不行,還沒見識過其中的奧妙。所以慕容覆水想清楚了今日死也不能報上師門名號,橫下心來準備用些卑劣的手段了。
許瓊也想着慕容覆水這番話似乎不會有什麼作用,因爲他再說什麼人家也不會就這麼好好放他們走啊,這慕容覆水到底想幹什麼?
立刻答案便出現了……
洞真子稍一遲疑,想着這傢伙說的也有一定道理,一是卻沒了主意。本來掌門人派他下山說是有大盜當街殺死了當朝樑王的兒子,四處查不着消息,叫他幫着算一算那兇手是誰,在哪落腳,好協助官府捉拿。而他在樑王府設壇作法又掐算了兩天都沒個頭緒,這日從許瓊從慕容覆水家裡出來的一刻便忽然有了徵兆,洞真子大喜,算出方向來帶着人去追,心想反正不就是凡人麼?師父叮囑自己表現好點,立些功勞也好,如果自己親自出手把人抓回去豈不是天大的功勞麼?便帶着四個師侄徑直追了出來,可是追了又追始終追不上,才發現這個速度的問題,可比騎馬快多啦,難道是駕風?洞真子只考慮到這裡,卻沒想着他對上賊人還沒什麼,對上修道之人就要比較實力強弱了,後來又看見只有兩個人,果然是駕風而行,連柄飛劍都沒有,更不擔心自己的安全問題。
慕容覆水卻是在江湖上混過的,人又聰明,再加上這一年來被大師兄西門吟雪欺負得慘了,頗有打鬥經驗,比二百年沒怎麼下山的洞真子反應快多了,見洞真子稍一遲疑,心神一動便有一柄小小的飛劍從他滷門飛出直刺向洞真子的咽喉。
洞真子有所感應,登時大驚失色,向後一個翻身避過,可惜腰力不濟沒能接着腳踏實地,不過飛劍喚出的挺快,從背後託着他迅速向上飛了起來。
慕容覆水哪能等他和餘下的四名道士反應過來?飛劍一出自己便跟了上去,駕風的速度竟然絲毫不遜於洞真子的飛劍,一把揪着洞真子的衣領便把他拽了下來。洞真子手腳亂舞,與慕容覆水撕扯着向後飛退,兩人腳不沾地地圍着衆人繞了兩三圈,只聽慕容覆水的拳頭落在洞真子頭上身上砰砰亂響,洞真子手掐法訣努力地召喚飛劍卻屢屢被慕容覆水打斷,飛劍懸在空中竟然有無所適從之態。
許瓊頭一次看見修道之人打架,這才明白從前聽說的倆道士打架又是翻天覆地又是五光十色的竟然全是瞎掰的,不由得張大了嘴,從前的冷靜早已拋到九霄雲外了。
慕容覆水這一通毒打,洞真子算是倒了大黴,鬍子也被扯了,身上沒一處不疼,真元差點就被打散了,好在終於自己能撐,趁慕容覆水不注意的時候法訣一捏,那飛劍青光一閃,便衝着兩人的方向飛去。
許瓊看着本來呆呆傻傻的飛劍忽然有了靈性,向正在扭打的兩人飛去,頗爲其速度和壯觀折服,卻沒在意另外四名道士也已經回過神來,四人是三四十年的師兄弟,論起腦子來比他們師叔還聰明不少,知道自己上去也幫不忙,八目相對,然而紛紛望向許瓊。
許瓊一個激靈回過神來,見四人面色不善,立刻心中大急,知道自己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掉,這該如何是好?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許瓊和四人對視的時候,那便慕容覆水和洞真子的對決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洞真子一俟在捱打中瞅到機會捏起了劍訣,立刻硬氣起來,飛劍從後面飛來,他也拼着再挨兩拳,向上猛地一躥,離開了慕容覆水的控制。
慕容覆水在洞真子捏起劍訣的那一刻就已經看了出來,心中大叫可惜,再有那麼二三十拳就要把眼前這個修道二百年以上的笨蛋打服了——倒是沒打算要他性命,現在飛劍來了也只有應付,順勢放開了洞真子,他自己的小飛劍頓時向洞真子的飛劍迎去。
慕容覆水的飛劍是純作攻擊用的,不能當交通工具,而洞真子的飛劍平時是拿來的踩着飛行的,還有其他東西,一時被慕容覆水打的暈頭轉向哪有工夫拿出來?這是形勢稍微鬆懈了一點,趁慕容覆水放他自己飛劍的時候立刻從懷裡掏出一樣物事來,卻是個紙折的小亭子,要多小有多小,要多精緻有多精緻……
慕容覆水放出飛劍去,乒乒乓乓和洞真子的飛劍對拼了幾招,見洞真子又要拿法寶,不禁“嘿嘿”兩聲冷笑,心念一動,飛劍不再和洞真子的飛劍較勁,而是朝着洞真子的本尊飛了過去。
洞真子哪裡見過這種不要命的打法?要知道劍是劍人是人,飛劍法寶對衝的時候你怎麼可以不理我飛劍向着我的人來呢?你砍了我,我難道就砍不得你麼?他卻沒捨得同歸於盡,只好回劍自保,可是法訣捏了一半,忽聽慕容覆水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吼。
洞真子手下四人正在充滿戒備地逼近許瓊,他們不敢輕易出手一是被慕容覆水的剛猛嚇到了,不知許瓊又有多少本事,二是因爲許瓊好整以暇,冷笑着望向他們四人,一動不動,又捉摸不到許瓊的神識,更加不知深淺,自然小心。此時聽見慕容覆水發出長嘯,四人驀得向那邊望去,正好看見洞真子的飛劍被震地爆裂開來,不光許瓊等五人,洞真子更是應聲大驚,自己的飛劍竟然被慕容覆水一聲大吼震成了碎片,這可不光是飛劍的損失啊,連自己也像是胸口被猛砸一記般,一口鮮血就迸了出來,只巨覺渾身的真元都爲止一亂。
慕容覆水卻一點不帶停的,似乎根本沒把洞真子的飛劍放在心上,人還是隨着自己飛劍一起刺向洞真子,洞真子手中的紙折亭子正在旋轉着慢慢變大,慕容覆水飛劍一來他只好飛身躲避,法寶運行得又慢了一些,慕容覆水眼見了效果,強壓着自己凌亂的真元,知道這一架算是自己打贏了。
洞真子無奈駕起風來,狼狽不堪地躲避着慕容覆水的飛劍,同時努力調整自己的真元,寄希望於迅速調整好自己狀態,發揮法寶的力量對慕容覆水實施致命的打擊。可惜飛劍也不好躲,慕容覆水也並不怎麼倚重飛劍的殺傷力,似乎飛劍的威脅只是輔助罷了,他自己還是以極快的速度截住了洞真子,又是一拳打去。
這次洞真子躲得快,沒被他抓住領子,心裡不禁好笑,這是市井莽夫打架麼?非得用拳頭?可是這次慕容覆水的一拳卻不那麼好受了。
慕容覆水一拳打過去,洞真子百忙之中伸手一架,明明是架住了,可是恍惚間卻見慕容覆水的拳頭變成了一團火焰向自己面門飛來。
洞真子一聲悶哼跌落在地上,那煉丹時生出的三昧真火哪是肉身可以抵抗的?洞真子身上一絲火星都沒有,卻被燒進了識海中去,在地上連連翻滾,慘叫不止。
慕容覆水匆匆收了三昧真火,身子有些搖搖晃晃的,回到許瓊身便,瞪着四名道士道:“四位,還要打麼?請回吧。”說完拉着許瓊就走。
許瓊不明就裡,邊走邊叫道:“怎可就這麼走了?他們可見過我的樣子,若是讓他們畫個圖那還了得,只怕我的手下全都得栽在洛陽城裡!”
慕容覆水苦笑道:“他NN的,再不走?你以爲我還有空整治洞真子那大笨蛋嗎?現在……現在……”說着像是想起了什麼,拉着許瓊直奔北邙山九重樓的秘密總部去了。
許瓊想想,慕容覆水可能是和洞真子打的有些辛苦,特別是一吼震碎了飛劍的舉動,未免有些驚世駭俗,莫非是被真元反噬?還沒想完,只覺得慕容覆水慘哼一聲,立刻身子一沉,兩人便從半空跌了下來。
許瓊嚇得魂不附體,所幸看見左近有顆光禿禿地大樹,急忙反手抱住慕容覆水,用盡了全力自空中一轉,向那大樹蕩了過去,腳尖一點這才安然落地,再看慕容覆水竟然昏了過去,不由得大嘆倒黴,一陣前所未有的惶恐涌上心頭,只要架着他繼續向前飛掠去了。
卻說洞真子被慕容覆水輕輕饒過了性命,回過神來卻見兩人已經走了,不由鬆了一口氣,對四個師侄道:“唉,惶恐惶恐,卻料不到那賊子如此厲害,師叔……我是沒本事了,得趕快回山,找門中長輩幫忙。”
四道士也是眼見着慕容覆水如此厲害,想想就算是自己師父來了也不一定能勝得過,倒也沒怪洞真子不行,不過如此回山畢竟要陪着師叔丟面子。話說三個臭皮匠抵個諸葛亮,四人拉着洞真子,你一言我一語竟然真說了個子醜寅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