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策跟隨着對方來到了距離那馬車尚有數步之距,就看到了引路的挑燈騎從示意自己先停下腳步。
隨後,對方走到了馬車近前,恭敬地朝着車上一禮,小聲地稟報着什麼。
然後車簾掀開,來位眉目如畫的胡衣女子,屈膝於車簾外。
“王主薄,我家主人有請……”
此言一出,挑燈的騎從,將手中的提燈,懸掛到了馬車四角上,然後各自策馬退開。
只留下了一名橫畔橫刀的心腹侍者立身於車旁,朝着王玄策擡手示意。
“……”看着這種故作姿態的世家作派,雖然姓王,卻是出身寒門庶族的王玄策心中不禁有些膩歪。
但還是沒有表露出來,撩起前襟徑直登上了馬車。
王玄策步上馬車,等那眉清目秀的女子侍者掀開了車簾的那一瞬間,瞬間真有一種目眩神迷之感。
這哪像是馬車,分明就像是一間小小的書房一般,裡邊,一位眉清目秀的女子正在操琴。
而另外一位正在焚香,還有一位正在奉茶。
至於那位要見自己的王詠,此刻正一身寬大的道袍,安然閒坐,撫着長鬚,向自己微微頷首一笑。
“能有玄策此等才俊,實乃天下王氏之福,亦是我京兆王氏之福……”
王玄策聽得眼皮一跳,朝着這位譜大到沒邊的王老先生一禮,不卑不亢。
“王老先生此言實在擡舉,玄策見過王老先生。”
“玄策如今正當而立之年,而老夫已然年逾花甲,就託大喚你一聲賢侄。”
“老夫知你出身寒門,卻頗有才智機變,倒沒有想到,爾在軍略,也有如此之高的造詣。”
“而我京兆王氏,老夫的伯父王羆,北魏年間爲車騎大將軍、涇州刺史,後入西魏,得授驃騎大將軍、侍中、開府,霸城縣公……”
“老夫的堂兄王述,亦是文疇武略,無一不精,隋開皇初,獻平陳之計,修造戰艦,爲上流之師。
後以行軍總管擊南寧,奈何天公不作美,壯志未酬,英年早逝……”
這位王老先生,在歷數京兆王氏中的傑出軍事才俊之名,以及他們的事蹟時。
那副睥睨天下,恨不得把他那些王氏先祖的光芒都貼到自己臉上的模樣。
看得王玄策心中沒來由的一股子生厭,直到說了足有兩柱香的功夫之後,這位王老先生端起了一杯茶呷了一口。
這才朝着王玄策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卻又帶着幾分施捨之意的笑容。
“老夫與玄策賢侄你頗有眼緣,今聞賢侄攜平定中天竺之功歸國。
特地過來探望一下咱們王氏才俊,這二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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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輛尺寸寬大得有點誇張的馬車外面,一干錦衣的挑燈騎從,都靜默地圍在距離馬車約兩丈之距。
而且,那些燈籠上,那個醒目的王字,讓原本這間熱鬧的驛館進出往來者,都識趣地遠離。
畢竟,京兆王氏,可不是一般升斗小民能夠招惹得起的世家名門。
立身於馬車旁邊的帶刀侍者,表情顯得很平靜,也很傲慢。
能夠成爲京兆王氏族長的心腹護衛,對於他而言,絕對算得上是光宗耀主的大事。
可就在這個時候,裡邊傳來的對話聲,讓這位心腹護衛面露難以置信之色,下意識地扭頭朝着馬車看去。
正好堪堪看到了馬車的車簾被撩了起來,方纔登車進去見老主人的王玄策已然探頭出來。
“慢!”伴着這聲頓喝,王玄策正在下馬車的動作一滯。
身後邊,那位方纔顯得有點很不愉悅的老人,再一次開口道。
“玄策賢侄,老夫知道你心有慮疑,不過沒關係,你還有時間考慮,不必急着斷然拒絕……”
“你要明白,拒絕京兆王氏的好意,對你的功績與前程可是……”
“王老先生。”王玄策劍眉陡然一揚,打斷了對方的威脅。
“本官尚有要務,就此告辭。”
言罷,王玄策徑直下了馬車,大步朝着驛館大門的方向行去。
馬車內,突然傳來了一聲脆響,似乎是瓷器迸碎開來的聲響。
不過,王玄策只是腳下微微一滯之後,繼續大步昂然前行。
此刻,倘若程三郎在此地,定然會爲王玄策的果決之舉擊掌喝彩。
甚至還會高呼一聲,好,正所謂我命由我不由天,這位好漢,值得程某一交。
王玄策頭也不回地大步而去,那些挑燈騎從,還有帶刀護衛。
甚至還有那位站在遠處馬車的地方,小心翼翼等候的驛長,全都一臉懵逼地看向王玄策的背影。
這傢伙他明不明白自己錯過了什麼?這可是京兆王氏的族長親自前來示好結交。
只要你小子點點頭表示樂意,那就等於是你也成爲了世家大族所交好的對象。
而且關係網本就盤根錯結的世家大族,只要樂意推崇你,再憑藉着你之前所立下的功勳。
不敢說其他,怕是一個正四品下的侍郎級別的官職,都有可能幫你運作到位,哪怕是再次一點。
到地方上去任職知州,也絕對是一方土霸王般的存在。
結果,居然談崩了?這讓驛長都恨不得撲過去,將這位王主薄扯回來,揭開他的腦袋看看,裡邊裝的是不是漿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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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真心話,王玄策的內心,也隱隱有些後悔,可是,那位京兆王氏族長的表現。
簡直就像是在給自己家中的奴僕安排事務一般,根本不容置疑,不容許自己開口。
一面極力地強調他們世家名門的優秀感,一面鄙夷自己的寒門出身。
若是昔日,還沒有機會,展示自己那超人一等的軍事天賦。
那時的自己,說不定,真的會委屈求全,看在對方能夠慧眼識珠的份上忍了。
可現如今,自己已然嶄露頭角,用鐵一般的事實,向世人證明了自己的能力。
他們居然還用這樣頤指氣使的態度,這種盛氣凌人的做事方法。
實在是讓王玄策深感恥辱,斷然拒絕了京兆王氏那所謂的好意。
走回到了驛館正門處,王玄策立身於此,回頭看去,那輛馬車,已然在那些挑燈騎從的簇擁之下,朝着夜色深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