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穎達一思及此,不禁仰天長嘆,程家人,簡直就特孃的是自己的夢魘一般。
這個時候心腹親隨走了過來,還貼心地端來了一盆水給孔穎達淨手。
下意識地一瞄,這才注意到了自家老爺捏着的衛生紙居然沒用……
孔穎達拉着一張老臉,默默地將手中的衛生紙塞回了懷中,冷靜地洗了手之後,低聲在那心腹親隨的耳邊小聲地道。
“你且找人去那程家大藥房,去給老夫買兩瓶開塞露回來。記住了,莫要讓人知曉……”
“小人明白,老爺放心吧。”這位心腹親隨心中頓時一亮,看來入了冬,老爺的便泌又發作了。
但好在沒有嚴重到需要手術的地步,只需要程家大藥房的開塞露那麼一擠就完事,嗯,去年、前年入冬之後都是這麼幹的。
心腹親隨快步而去,孔穎達目送着對方離開之後,晃晃悠悠地回到了書房。
屁股還沒坐下,就聽到了腳步聲,擡頭就看到了表情甚是古怪的管家快步趕來。
“何事?”
“老爺,那個《長安旬報》的管事登門,說是奉了特來收取稿件的。”
“……”孔穎達的臉色瞬間就黑了下來,咋的?討債都討上門來了?
“告訴他,老夫身體有恙,過些日子再說。”
“這……”
看到管家一臉難爲之色,孔穎達頓時不樂意了。“怎麼,老夫的話你沒聽明白?”
“當然不是,不過老爺,那位管事也說了,程大將軍曾有交待。
若是在兩天之後的截稿日期,沒有收到稿件的話,程大將軍會親自登門前來邀稿。”
“!!!”孔穎達一想到那位朝堂第一惡霸躥到自己府門口囂張跋扈來逼稿的畫面,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罷罷罷,與其由着程咬金那個卑鄙無恥的老貨上門,還不如自己主動一點。
“你且讓他等着,老夫好好斟酌一二,寫好之後,就交給他。”
管家恭敬地領命而去,孔穎達打量着跟前鋪擺開來的白紙,陷入了沉吟。
自己是誰,大唐最久富盛名的博學鴻儒,想要讓自己登報認錯,呵呵……
也不是不行,但是,博學鴻儒的語言藝術,又豈是你們程家人那幫子粗鄙武夫所能夠把握得住的。
孔穎達坐在那案几跟前,足足沉吟了差不多半個時辰,直到所有的字句皆已然在胸中反覆斟酌醞釀好之後。
這才提起了毛筆,在那張白紙之上揮毫潑墨起來。
而那些與程大將軍打賭的文官府邸,也都有《長安旬報》的工作人員登報要稿。
雖然大家都不樂意,可問題是,陛下當了仲裁人,誰敢不遵?
不遵守賭約,那就代表着沒把大唐皇帝陛下放在眼裡,所以,哪怕是這幫子輸了之後,內心很想耍死狗的文臣。
也都只能硬起頭皮,不情不願地寫下稿件。
不過大家都是很有文化的斯文人,當然不會老老實實地跟寫個認錯供狀似的痛快。
春秋筆法,這玩意就是一干飽讀詩書的斯文人最喜歡用的手段,什麼隱喻、暗喻用得無比的熟溜。
當那一份份的稿件被擺放到了程三郎與李恪跟前的時候,哥倆愣是看了好半天。
這纔在那孔穎達那老司機的稿紙裡邊,猜測出大概對方承認了自己眼光有問題。
“……啥意思?就這?”李恪不樂意地拉起了臉,直接就開啓了瘋狂吐槽的模式。
“這位老不要臉的,從頭到尾,洋洋灑灑近千言,都是在吹噓他自個學識淵博,還有他對於四書五經的一些闡述。”
“也就最後收尾的時候,就吱了這麼兩句含糊其詞的玩意,咋的,當咱們的報紙是給他自吹自擂的平臺不成?”
程處弼此刻已經扭開了腦袋,正在滿臉嫌棄地打量另外幾位斯文人寫的稿件。
不得不說,這幫子傢伙的文學造詣也着實不差,跟那孔穎達一般,也是自吹自擂外加春秋筆法。
“呵呵……好好好,幸好咱們哥倆之前就已經有了準備,可是爲兄我還是低估了他們的臉皮厚度。”
“不就是一份登報道歉而已,連這玩意他們都如此偷奸耍滑,想要矇混過關。簡直就是恬不知恥,令人髮指。”
一旁的李恪看着厚臉皮的粗鄙武夫在吐槽同樣厚臉皮的讀書人,差點就嘴角一歪樂出了聲來。
程處弼悻悻地發泄了幾句之後,這才坐回到了案几後邊,擡手挑了挑。
“來來來,賢弟,趕緊的,時間緊,任務重,咱們哥倆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把他們的文章全部都斧正一遍。”
“務必要情真意切,深刻到令所有讀到他們登報認罪悔過的文章後,發自內心地敬佩我們這些爲了大唐的馬種改良而廢寢忘食,嘔心泣血的年輕才俊……”
“……”李恪呆愣愣地看着那眉飛色舞,洋洋得意的處弼兄。
不得不承認,相比起處弼兄而言,那幫子斯文人在恬不知恥這個成語的理解能力上,跟處弼兄相比起來,完全不在一個檔次。
#####
程處弼說了半天,沒等來該有的附合聲,一扭頭,就看到了李恪呆若木雞地看着自己。
“喂,我說爲德老弟,你呆頭呆腦地瞅着我做甚,難不成你覺得爲兄說的有問題,或者是有什麼瑕疵?”
“不不不,處弼兄,你說得實在是太對了,只是,這麼誇咱們,會不會讓那些讀者覺得太假了點?”
程處弼聽得此言,頓時不樂意了,手指頭敲擊在案几上,語重心長地道。
“賢弟啊,你這樣的想法有問題,很有問題。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過度的謙虛其實就是驕傲的另外一個表現形式,並非是好事。
而且你想,咱們兄弟做的那麼多豐功偉績,值不了這一丁點的言語和文字上的讚美?”
李恪看着程三郎,只能老老實實地搖了搖腦袋。
“而且賢弟你想,如果說,這些文章的作者,是咱們自己,落在了那些讀者的眼裡邊。”
“肯定覺得是咱們自己恬不知恥的自吹自擂對吧?”
#####
“……”李恪一臉目瞪口呆地看着跟前的處弼兄繼續侃侃而言,只不過他此刻也是兩眼越來越亮。
“可現如今不一樣了,這些作者,不是文壇巨匠,就是達官顯貴,他們的名字還有他們的官職都會放在標題下方。”
“讓那些讀者第一眼就能夠看到,這些昔日與你我兄弟成日唱反調的斯文人。
都因爲咱們兄弟的功勳,不得不放下成見,衝咱們兄弟翹起大拇指,爲咱們弟兄唱讚歌。”
“這證明什麼,證明咱們兄弟,都是爲大唐,爲了整個天下立下了即便是那些最喜歡拿腔捏調的讀書人表率,也不得不承認的功勳……”
程處弼說到了這,抄起了案几上的茶水猛灌了一口正要繼續,就看到了跟前的李恪兩眼放光地道。
“處弼兄,聽了你這麼一說,小弟我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來來來,跟我說說,爲兄之言,激發了你怎樣的靈感?”
“處弼兄你想,那天我爹可是許了程氏大學畜牧系專業的學子每年都有名額入仕之後。”
“這些日子以來,不少的臣工,可是對此事頗有怨言,甚至還有一些大臣上書我父皇,認爲我父皇的這種做法有違過去選官的途徑。”
“惹得我父皇煩不勝煩,既然如此,何不讓這幫子博學鴻儒,天下讀書人的表率,順便……”
程處弼頓時兩眼一亮,大巴掌拍在了李恪的肩膀上,目光慈祥,表情欣慰。
“好好好,不愧是能爲父着想的孝順兒子。”
“???”李恪看到處弼兄的神態,還有那溫和得近乎寵溺的語氣,整個人渾身雞皮疙瘩狂冒。
“處弼兄你啥意思?!”
程處弼兄着一臉黑線,表情都開始扭曲的李恪,攤開了雙手一臉的無辜。
“我能有啥意思,不就是誇獎你是一個能懂得爲親爹考慮的孝順娃娃,怎麼了,我這麼說能有什麼毛病嗎?”
“……我當然是孝順我父皇,不要重複這個話題,不然小弟我覺得兄臺你就是在佔小弟的便宜。”
看到李恪一臉不樂意地翹起手指頭,只佔到了兩把口舌便宜,當了李恪兩回便宜爹的程處弼不得不遺憾地點了點頭。
“成成成,來來來,咱們哥倆好好的商議商議細節,而且還得好好的注意一下修辭和遣詞造句。”
“畢竟大家都是有文化的人,這一方面,一定要讓那些讀者信以爲真,萬萬不要漏了馬腳纔是……”
李恪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認真地打量着跟前鋪擺開來的那些原稿,不禁有些牙疼。
“處弼兄,距離咱們《洛陽旬報》開售已經沒有多少日子了,而這些文章原稿,萬萬不能讓其他人瞧着。”
“如此一來,就你我二人斧正,而且還要改得如同他們原本的行文風格,這可是一項大工程啊。”
然後,李恪突然看到了處弼兄臉上露出了陰惻惻的笑意。
“這不廢話嗎?這樣的活計,除了天殘老人還有地缺居士之外,誰也幹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