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洞穴之中。
洛羽兒聽着沈小玉說的種種往事,非常驚訝,不由看了眼趙寒。
她忽然一愕。
不遠處,趙寒的臉一片煞白。
他的脖子、手臂和所有露出的皮膚上,就像結了一層冰霜,冒着寒氣。
一條條怪色的氣息肆虐着,在少年的軀體上來回遊走,好像就要把他吞噬。
那雙深邃的眼裡,煞白的瞳孔中央,有一點赤紅色的光點,帶着一股隱隱的戾氣。
洛羽兒完全呆住了。
“我明白了……”
趙寒轉過頭去,淡淡對沈小玉道:
“所以,沈姑娘你很早就認出了張大哥,而張大哥卻沒認出你來。
直到在青玉院後巷的那晚,你當着張大哥和我們的面,唱了那一曲‘丈夫志四海’,張大哥纔有所覺察。”
“沒錯。”
沈小玉道:
“那正是當年,他吹與我聽的第一首曲——《歸田園》,詞是我後來配上的,是他最喜歡的《雜詩》第四首。
雖然,當時他目無表情。
可我知道,他已經認出我是誰了。”
“我明白了……”
洛羽兒道:
“後來在青玉院裡,沈姐姐您奏的那一曲‘荒腔走板’,也不是什麼曲試的題目。
那就是當年張大哥的第二首曲,‘亂彈琴’。”
沈小玉點點頭。
“而那一首亂彈琴,”洛羽兒道,“沈姐姐您不是彈給別人,而就是彈給張大哥聽的。
你這是要告訴張大哥,你真的認出他來了。對當年那晚的種種事,你記得一清二楚。
對嗎?”
沈小玉點頭。
“所以……”
趙寒接着道:
“纔會有了,後來在驚狼嶺上的聯手殺敵,城頭請纓助陣,糧倉一同放糧等等的一切。
沈姑娘,你這一連串的舉動,並非只是要幫助張大哥。
你還想勸他,讓他就此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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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你知道,你的父親正是他的仇人,甚至可以說,是他最痛恨的仇人之一。
你不想他們互相殘殺。”
沈小玉笑了笑,嬌媚中帶了些許淒涼:
“剛開始,我只是猜到了他是誰。
我明白,他十六年後突然再次在上邽出現,還是以這種隱藏的身份,他的目的除了報仇,還能有什麼呢?
所以,我就想用那些曲子告訴他,我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
我想幫他,做成他想做的事。
因爲那時候,我還不知道父親的存在。
直到後來孔原被滅,父親他忽然出現,和母親相認。
我這才知道,母親一直不肯提起的父親,竟然就是上邽城裡,那位鼎鼎有名的大商家。
我馬上想起了小時候的種種經歷,想起那時母親經常唸叨的那個名字,想起我曾經待過的那些地方,晉王府、秦興宮、掖幽庭等等。
我這才明白,父親和當年的那位西秦皇上薛仁越,有着什麼樣的瓜葛。
再後來,趙兄弟你把事情的原委都說了出來。
我終於完全明白了,父親和他之間,有着何等重大的仇怨。”
“所以,”洛羽兒道,“沈姐姐你就去勸張大哥了。”
“恩。不管他還記不記得我,可我都要讓他知道,我還記得他。
我不想他,也不想我父親,受到任何的傷害。
後來在驚狼嶺上,在那山腰院子裡,我曾數次想要勸他,可他……”
沈小玉說着,望向了壇上的張陌塵:
“南,雖然我不知道這些年,你究竟經歷了多少的苦難,才變成了今天這個模樣。
可我知道,十六年前的那個晚上,曾經救過我的那個人。
他是個好人。
他不是一個,肆意殺戮的人啊……”
“說完了?”
壇上,張陌塵突然開口了。
他冷眼望着沈小玉,就好像那段前塵往事,根本不存在: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更不認識什麼逃犯之女。”
沈小玉目光一凝:
“南,難道,你真的什麼都不記……”
“沈小玉!”
張陌塵一聲打斷:
”你在我眼裡,就是我大秦叛民侯良景的女兒。你父親逼宮弒君、叛國投賊、逆天違德,罪不容誅。
我再說一遍,馬上讓開,否則……”
“否則,你就要連我也殺了,對嗎?”
沈小玉的眼裡,一片黯然神傷。
半晌,她忽然目光一凝,現出了堅毅神色:
“太子殿下,您說得沒錯。
是民女魯莽、認錯了人,民女這裡給您陪不是了。
可是都十幾年了,也殺了這麼多的人,這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還是不能了結嗎?
殿下,我知道,父親他有對不住你父皇的地方,我們侯家也確實負你薛家太多太多。
現如今,父親他受了你的一擊,已經身受重傷,只剩最後一口氣了。
您,還不能饒過他嗎?”
張陌塵冷冷不語。
“好,那我沈小玉願意一命抵一命,以小女子這條薄命,換我父親和我侯家上下週全。
請太子殿下成全!”
沈小玉雙手抱拳,向着張陌塵深深一拱,言語懇切之至。
張陌塵還沒有迴應,壇下,人影忽然一閃!
一隻鮮血淋漓的手,縈繞着虛弱的妖光,鉗在了沈小玉美嫩的脖子上。
“嘿嘿,好個郎情妾意啊……”
孟涼緊貼着沈小玉的背,他滿面都是血,完全沒了那種痞子模樣:
“太子殿下,我勸你不要亂動。
你只要一動,你這位千嬌百媚的隴右第一美人、紅顏知己,就要變作‘沒人’了。”
壇上,張陌塵冷冷俯瞰着孟涼:
“阿史那-萬鈞,你這是死到臨頭,瘋了是麼?
這是我仇人之女,你用她來要挾於我?”
孟涼吐了口血,奸奸一笑:
“陌子,別人不瞭解你,我瞭解你。
你不會捨得這姑娘的。
趕緊的,放下你的刀,把你的玉印和玉首,一起扔過來!”
張陌塵冷哼一聲,黑色橫刀一舉。
“你敢!”
孟涼手裡妖光一振,鎖住了沈小玉的整條脖子。
另一邊,侯良景掙扎着又爬不起來,只能一指孟涼道:
“阿史那-萬鈞,你個畜生!
你……快放開我女兒!”
“侯兄,“孟涼奸笑着,“你別在這惺惺作態了。她母女二人,你十幾年都沒放在過心上,如今卻來牽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