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玉又把洛羽兒叫過來,和她細語了一番,還好好多謝了她幫章青娘治病。
“洛妹妹,”沈小玉道,“咱們姐妹一場,你答應姐姐一件事,好嗎?“
“沈姐姐你說吧,我聽着呢。”洛羽兒道。
沈小玉說,妹妹你身手不凡,講義氣又大膽,遇事都衝在前面,姐姐很佩服。
可這次的上邽大戰非同小可,非常兇險。
“姐姐要你好好記住,張大人交代的話。
一定好好保護自己,不要再強出頭了,知道嗎?”
洛羽兒點頭,“可要是事情緊急,又沒有別人出頭呢?”
“那你可以,讓他幫你出頭啊。“
沈小玉眼角微微一挑,笑着瞥了眼趙寒:
“男人嘛,對不對?”
她的那個眼神,彷彿又是青玉院裡,那位迷倒萬人的美人了。
趙寒咳了聲,一下扭過頭去。
沈小玉一笑,就和衆人告別,帶着紅衣女子隊、跟着張陌塵去了。
“趙寒……”
洛羽兒低聲道,“我怎麼覺得,今天張大哥和沈姐姐他倆,都好像有點……”
“有點什麼?”趙寒道。
“說不上來,反正就是有點什麼。
而且你發覺沒有,沈姐姐對張大哥,好像也有點那什麼?“
“到底是什麼?”
“就是有點……
哎,反正就是那種女子和男子的……我也說不上來……“
趙寒一笑,指了指少女的腦袋:
“我看啊,是你的這裡,有點那什麼纔對。”
“滾!你這裡才那什麼呢……“
洛羽兒忽然想起了什麼:
“對啊,你之前還抱着腦袋,很痛的樣子。
我讓你給我看,你又不肯。
來,你現在過來讓我看看,這次你要再敢跑……
餵你去哪裡啊……”
“高大哥,你過來,幫我擋住她……”
趙寒一下躲在高石遠的背後,扯着他,就往遠處跑去。
“高大哥,“洛羽兒道,”你怎麼也跟他胡鬧?”
高石遠對着洛羽兒一臉的無奈,回頭,又偷偷對趙寒做鬼眼。
洛羽兒要衝過去。
宗長嶽淡淡一笑,站在她的面前。
“宗大人,連你也……”
洛羽兒小嘴一嘟,抱胸站住了。
遠處的屋檐下,趙寒拉着高石遠,走到了個偏僻的角落處。
“兄弟可以啊……”
高石遠笑道,“洛妹妹那麼厲害的人,都給你收拾得服服帖帖,半點脾氣沒有,你……”
“高大哥,我有話跟你說。”
“好啦,洛妹妹她都離這麼遠了,你就不用再裝……”
高石遠忽然住了口。
他一擡頭。
眼前,那個嬉笑的少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趙寒那一張異常嚴肅的臉。
“什麼事?”高石遠也放低了聲音。
“高大哥,咱們是不是兄弟?”
趙寒的聲音很低,但很清楚。
“那還用說嗎,你這什麼話?”高石遠道。
“真正的,過命的兄弟?”
“當然。”
高石遠眼神一凝:
“咱倆相識雖然不久,可你在鬼哭峽救過我的命,在這上邽城裡,又幫了我這麼多回。
我高石遠不是那種過了就忘的人。
咱倆的交情,一輩子!”
趙寒沒說話。
他兩眼直勾勾地看着高石遠,好像要從這位大哥的眼裡,找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可疑之處。
他沒有找到。
“好。”
趙寒的音突然再次放低,語速快了起來:
“高大哥,這次上邽一戰非同小可,賊勢浩大,勝負難料。
我有好多話,都來不及跟你說。
我這裡有一封信,你收好了。”
他從懷裡掏出個很小的封裝,迅速塞到了高石遠手裡,快得沒別人能看見。
“給誰的?”高石遠道,“寫的什麼?”
“我現在不能說。”
趙寒道:
“大哥你只要記住,要是城池守不住,胡兵攻了進來。
情勢萬分危急了,而你又無處可去的時候,你就把它打開。
到時候,你自然什麼都明白了。”
“兄弟,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大哥?
說出來,大哥幫你。”
“只要把上邽守住,保住城裡人的命,就幫了我的大忙了。
還有大哥,我跟你說的這些話,包括這封信在內的一切,除了你和我,誰都不能告訴。
記住,無論是誰,都不能說。”
高石遠看着趙寒。
他知道,這位趙兄弟平時嘻嘻哈哈的,可一旦嚴肅起來,那就一定是非常重大的事情。
他手一動,信收入了懷裡。
“還有……”
趙寒瞥了眼遠處,那個還嘟着嘴的明眸少女:
“高大哥,我從小就一個人到處走,浪蕩慣了,靠不住。
羽兒這個傻姑娘,以後,就拜託你了。”
高石遠一愕:
“兄弟你這話什麼意思?你……”
“說好了啊……”
趙寒的聲音忽然提高了,又帶了那種戲謔:
“高大哥,羽兒呢,就交給你‘照顧’了,我先走一步了喲。”
說完,他笑着朝宗長嶽做了個道別的手勢,就朝下城的石階跑了過去。
“又想拿高大哥當擋箭牌啊?”
那邊,洛羽兒道:
“這回,誰也別想攔着我,看我怎麼收拾你……”
她幾步追了上去,跟着趙寒,往城牆下跑了下去。
高石遠有點發呆。
“看什麼呢?”
宗長嶽走到了身邊。
“哦,剛纔……”
高石遠剛想說些什麼,忽然想到了趙寒的那句話——無論是誰,都不能說。
“哦沒什麼……”
他擡起頭,望着趙寒那個遠去的背影:
“大人,像趙兄弟這個年紀,要放在尋常的人家裡,那就是個孩子而已。
可他卻有這種縝密的心思,這樣厲害的能耐。
大人您說,他真的只是個,才十幾歲的孩子嗎?
要真的是,那這十幾年裡,他都經歷了些什麼,才能變成今天這個模樣?”
宗長嶽沒回答。
他望向了城外,那裡的大地上,一片敵營無邊。城樓上,大唐將士們提槍而立,神情肅然。
“孤城少糧,敵衆我寡,外無援兵……“
宗長嶽道:
“此次上邽一戰,可謂十足的‘死局’。
我等唯有據城死守,纔可能有一線生機。
大唐西北邊陲的安危,秦州萬千百姓的存亡,都在此一舉。
石遠,你可明白?”
“明白。”
高石遠雙手一拱,目光凜然:
“屬下願領上邽衆將士,與胡賊決一死戰。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宗長嶽緩緩擡頭,望向了城池的上空。
日頭已完全看不見了,那層灰黃色的雲開始有點發暗,遮住了整個天空。
天,快要黑了。
……
……
城外、敵軍大營,一個圓頂大帳裡,燈火昏暗。
一個瘦瘦高高的胡人,頭上髡髮扎辮,穿着件寬大的黑色皮袍。
他拿着把匕首模樣的短小月形兵刃,緩緩拭擦着。
他的眼前,是一副巨大的地圖。
圖上,山河之間,是那座巍然的上邽城。上方還繡着個碩大的狼頭,張着獠牙,好像要把城池吞進去。
“什麼時候動手?”
說話的,是旁邊的一箇中年漢子,穿着吐谷渾式的鐵甲戎裝,聲音嚴肅。
“暮江平不動,
春花滿正開;
流波將月去,
潮水帶星來……”
瘦高胡人一邊擦着小刀,一邊用正宗的大唐官話吟誦着,似乎他對這大唐的詩書風華,非常的熟悉和嚮往。
“涼王……”
他對那中年漢子說:
“您知道這首詩,是誰寫的嗎?“
那中年漢子正是吐谷渾的涼王,慕容孝仁。這次奇襲隴右,吐谷渾的領軍人就是他。
慕容孝仁哼了一聲,不答。
瘦高胡人一笑道:
“是那個被人吊了脖子的隋煬帝。
這隋煬帝,人是奢靡了些,可這一身的才華武功,卻是頂好的。
你聽,‘春花滿正開,潮水帶星來’,這多好的中原大地景緻啊。
難得來此一趟,涼王,您就那麼着急啊?“
“哼。”
慕容孝仁道:
“右賢王,此行前,你我兩國可是有約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