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寒說,我們手裡沒有大軍,要對付四千的秦州府兵,只能智取,不能力敵。
這智取的關鍵,就在府兵首領,孟涼的身上。
而孟涼之所以會附逆叛亂,除了可能和獨孤泰有利益勾連之外,還很可能,是因爲他對大唐朝廷的怨念。
宗大人曾說過,孟涼是個降將出身。
也許正是因此,雖然他曾爲大唐立下了無數軍功,可一直只是個六品的驃騎將軍。
歷朝歷代,對投降過來的將領的猜忌和打壓,都是少不了的。
有的降將,甚至還被誣陷定罪,最終殺頭。
在這種情形下,這孟涼難免會心生怨念,對自己的未來,也會有所恐懼。
此時,如果有個吐谷渾的王族,對他承諾各種高官厚祿,那他就難免會再次叛變,對大唐倒戈相向了。
宗長嶽點頭稱是,就問趙寒有何對策。
趙寒說,可我們也別忘了,孟涼在邊軍多年,打的正是吐谷渾。
他不知殺了多少吐谷渾的人,那些胡人對他,可謂恨之入骨。
難道,孟涼改投吐谷渾,他心裡就沒有半點擔憂嗎?
雖然大唐朝廷對他有所打壓,可畢竟這麼多年來,也沒什麼大的風波。
而吐谷渾可是塊新地,充滿了未知之數。
再者,近年來大唐國勢大盛,年前還大敗吐谷渾軍,軍威遠播西域。
大唐和吐谷渾,孰強孰弱、孰安孰危,孟涼心裡肯定會掂量。
這次他之所以和獨孤泰聯手,不過是對大唐心存顧慮,想找個靠山罷了。
宗長嶽明白了。
他說,所以只要我們能打消孟涼的顧慮,此事就有轉機。
趙寒點頭道,只要能對孟涼許以高官厚祿,再以長安朝廷的名義,保證日後對他不再猜忌打壓。
孟涼是個聰明人。
我想他一定會清楚,大唐和吐谷渾,哪一邊纔是最佳的選擇。
宗長嶽點頭稱是,說此計甚好。
趙寒說,可要辦成此事,必須有人,親自去找孟涼麪談。
而且必須一個人去,不能帶任何的兵馬,這樣才見真誠,才能真正打動他。
宗長嶽說,我是欽命秦州行軍都督,沒有人比我去跟他說,更能讓他信服。
我馬上便喬裝,到孟涼軍府走一趟。
這時,久未說話的張陌塵突然開口了。
他說,我勸宗大人您要小心。
孟涼是我恩師,我在他帳下多年,在我眼裡,他一直是個很不錯的人。
雖然我不知道,他爲什麼會變成今天這樣。
可我很清楚,雖然孟師他平日看來隨隨便便的,可他絕不是個容易被說服的人。
此時正是兩軍對壘之時,宗大人您身爲我方統帥,孤身深入敵營,萬一有變,那就是萬劫不復。
宗長嶽說他當然明白。
早在數年前,他和孟涼那一次的會面。
шшш_ Tтká n_ ¢〇 他就已經看出,這位大老粗似的孟統軍,其實是個久經歷練、深不可測的老江湖。
可眼下,也沒有別的更好的法子了。
而且萬一,他真的有所不測,這裡還有趙法師和張大人在,也不怕。
於是,宗長嶽就去了孟涼的軍營,就有了後來,孟涼陣前倒戈的一幕。
“大人您是怎麼說服他的?”趙寒道。
“無他,”宗長嶽道,“就是趙法師您怎麼說,宗某便怎麼說。”
“然後呢?”
“然後,他便信了。”
趙寒和宗長嶽對視一眼,都是哈哈一笑。
“趙法師來找宗某,想來,也不只是爲了孟涼的事吧?”
“當然。”
趙寒就把目前“人頭鬼案”裡,他掌握所有的最新線索和推斷,都說了出來。
宗長嶽的神色,凝重了起來:
“想不到此案背後,竟有如此淵深的背景,連當年的僞秦皇室,都牽涉其中。”
他想了想,又道:
“獨孤泰,他之所以假扮惡鬼殺人。
其一,可以暗中殺死其他叛將,把那些人手裡的玉塊,據爲己有。
其二,又可以在上邽營造恐慌,爲他起兵作亂,創造藉口和時機。
爲保他的詭計順暢,便有了鬼哭峽裡,刺殺破案欽差,以絕朝廷的干預。
秦安谷裡,暗殺除鬼法師,以絕民間的涉足。
縣衙門前,找個替罪的人斬首,以獲民心。
再深夜派遣妖物,加害於趙法師您和凌姑娘,以剷除破案的關鍵人等。
而後,獨孤泰再密信聯絡吐谷渾軍,聯合進犯。後見事情可能敗露,又幡然起兵,要控制整座上邽城。
再往後,他就可以視事態的進展,便宜行事。
如果吐谷渾軍進展順利,長驅直入。
他就可以亮明吐谷渾王族的真身,領兵與其裡應外合,一舉拿下秦州乃至整個隴右。
要是吐谷渾軍受阻不前,甚至退回。
他又可以大唐上邽代縣令的身份,借“起兵平亂”之名,將你我這些知情人等,全部剷除。
然後,再把“人頭鬼案”的“惡鬼”罪名,安插在你我的身上,說是終於把案子破了。
這樣,他就又立了“大功”,可以繼續做他的大唐高官,坐等日後時機成熟,再度起兵作亂。
而暗地裡,他還可以繼續把玉印蒐集齊全,謀取那背後的、所謂的‘驚天之秘’。
左右逢源,萬無一失。
這獨孤泰,可真是一條好計啊……”
宗長嶽概嘆一聲,又笑道:
“只可惜他千算萬算,唯獨沒有算到這上邽城裡,居然有趙法師您在。
終於功虧一簣,全盤皆輸。”
宗長嶽又說,既然,獨孤泰就是“惡鬼”。
那麼他已經失敗被抓,只要將其餘黨一一掃除,那這個爲害秦州日久的“人頭鬼案”,就是破了。
那宗某這一趟,也算對朝廷有所交代了。
趙寒搖搖頭:
“如果是在昨晚之前,我也會和大人您一樣,下這樣的結論。
可眼下,我不這麼想了。”
“爲何?”宗長嶽有些不解。
“因爲,獨孤泰根本就不是惡鬼。”
趙寒的神色有些嚴肅。
他說,昨晚,他對獨孤泰說了那句話:
“要是我說,你們找了十六年、都沒找到的那個頭,在我這裡呢?”
當時正是臨陣決死,心神最爲緊張的時候。
在這種時候,如果突然對一個人,問出他思慮最多、卻不能解決的事。
那就算是城府再深的人,也難免心裡有所波動。
而獨孤泰突然聽到這一問,首先,當然會很驚奇。
因爲他絕沒有想到,除了他們那十七個人之外,居然還有別人知道,當年秦興殿上發生的事。
還知道那塊鎮國玉印,知道他們這麼多年來,都在找那個“玉首”。
當時他的第一反應,也正是這樣。
再然後,獨孤泰當然就會不自覺地追問我,“玉首”的下落了。
可出乎我所料的是,他沒有。
他只說了一句話,還是脫口而出。
“他說,‘難道,真的是你’。”宗長嶽道。
“不錯。這六個字雖短,卻包含了很多意思。”
趙寒道,“其一,這表明,獨孤泰他一直在尋找一個人,一個他不知道是誰的人。
其二,他曾經懷疑,這個人是我。“
“其三,”宗長嶽接着道,“這個人肯定知道玉印在他們的手裡,甚至,還知道‘玉首’的下落。”
趙寒點頭:
“那麼,誰會知道玉印在他們的手裡呢?
只有他們自己,那十七個西秦叛將。
獨孤泰就是其中一員,對那些人是誰當然瞭如指掌。他當然也知道,我不是他們中的一個。
可他卻還懷疑,‘那個人’是我。
這說明,他在尋找的那個人,肯定不是那十七人中的一個。
那麼除了那些人,還有誰,既知道玉印的所在,而獨孤泰又不知道他的身份呢?”
“是‘惡鬼’。”
宗長嶽道:“惡鬼連殺了他們十三人,還把他們身上的玉塊,都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