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年齡還小,這個選擇可以好好思考一番……”
李雲再次開口,語氣還是那麼溫和,甚至專門鼓勵虹兒一句,溫聲道:“或者也可以和你父母商量,然後決定你今後想要走的路,畢竟賜號一旦選擇,爲師便會根據賜號培養你……”
說到這裡微微一停,語帶教誨道:“若你選擇‘平生’二字,那麼你以後的名號便是平生,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選了這個賜號之後,你一輩子都會悠然而過,每天寄情山水,做個逍遙女孩,彈琴做賦,曲舞清影,世人會說你是才女,史書也會說你是詩詞大家,甚至爲師會專門去請求大唐陛下,讓陛下賜給你一個文淵郡主的封號。”
虹兒抿了抿小嘴,好奇問道:“只要徒兒選擇‘平生’二字,就會成爲詩詞大家麼?”
小丫頭自幼跟着父親讀書,骨子裡顯然是個喜愛文學的人,所以眼睛裡顯得亮晶晶,乃是小孩子最爲純樸的渴望。
李雲輕輕摩挲她的腦袋,鄭重回答道:“對,只要你選擇‘平生’二字,爲師保證你會成爲當世才女,說到詩詞歌賦,爲師可稱當世第一人,我便是一天教你一首,也足夠你使用二十年。”
這話倒不是吹牛逼,而是實實在在的底氣,李雲自己雖然不擅長詩詞歌賦,但他真的可以說是詩詞之道第一人,原因很簡單,腦子裡全是詩,隨便扒拉幾首,都是千古絕唱。
虹兒明顯很想選擇‘生平’二字。
李雲靜靜期待着她的選擇。
卻見小丫頭咬着嘴脣思考半天,忽然弱弱開口問道:“師尊,若是徒兒選擇‘殺生’二字呢?”
李雲輕輕吸了一口氣,沉聲道:“若你選擇‘殺生’二字,你今後的名號便是包殺生,英雄拔劍問蒼穹,屠得百萬濟蒼生……”
說着看了一眼小丫頭,這次卻沒有摩挲小丫頭的腦袋,只是語帶不捨道:“一旦你選了這個賜號之後,你一輩子將會過得風塵僕僕,爲師不會把你當做女孩子看,而是會像男孩子一般訓練你,甚至更加嚴苛,毫無輕鬆可言,待你功夫稍成之日,我便把你扔出去做事,從此艱辛勞苦,常年東西奔波,我要你去做一個巡走天下的總捕,更要讓你做一個監管綠林的大俠,人間所有的不平事,你得管,人間所有的爲惡者,你得殺……”
這一番話說出,在場之人無不動容,哪怕是身負絕頂武功的齊嫣然,也被這番言語弄得心驚肉跳。
人間所有的不平事,你得管!
人間所有的爲惡者,你得殺!
英雄拔劍問蒼穹,屠得百萬濟蒼生!
何等霸氣的語言?
這能是一個小女孩能做到的事嗎?
換句話說,倘若小女孩真能做到,那她得是何等的巾幗英雄。
齊嫣然忽然感覺有些羨慕。
虹兒的父母也是眼帶渴盼。
管不平事,殺作惡人,這是強者之道,掌握殺伐權柄,他們女兒若能如此,一輩子都會是個人上人。
然而李雲卻不這麼認爲,反而很是肅重看着懷裡的小丫頭,他這次重新伸手摩挲她的小腦袋,輕輕嘆息道:“你別聽爲師說的熱血沸騰,其實這一條路走起來萬分艱辛,英雄者,悲苦也,世間不平之事何其之多,世間爲惡之人數不盡數,你管一輩子也管不來,你殺一輩子也殺之不盡,你雖付出一生努力,最後可能累倒牀前,等你閉眼之時,你會發現世間一切都沒有改變,甚至你爲百姓們做了無數好事,結果你的名字轉眼之間已經被人遺忘……”
這番解說之後,虹兒父母臉色頓變,夫妻兩個自己不怕吃苦,卻怕孩子會吃這份苦,兩人忍不住看向女兒,不知道該不該開口示意。
但見小丫頭抿着小嘴像在思考,忽然輕輕開口問李雲道:“師尊,若是徒兒選了‘殺生’二字,付出艱辛最後卻被人遺忘,如此悲涼結局,豈非很是可悲?”
李雲鄭重點頭,一臉肅穆道:“對,就是很可悲,所以爲師纔會讓你選擇,而不是強行把這個賜號加給你。”
說着停了一停,又道:“兩個賜號,道路不同,日後結局爲師已經解說清楚,你一定要想好自己選哪個……”
“徒兒選‘殺生’二字!”
虹兒突然開口,臉蛋上現出一抹堅定。
小丫頭神色堅定,李雲神色卻有些遲疑,忍不住追問一聲道:“你確定嗎?這是一生的選擇。”
“徒兒很確定!”
虹兒小臉更加堅定,雖然語氣稚嫩,但卻不可置疑,鄭重道:“英雄拔劍問蒼穹,屠得百萬濟蒼生,徒兒並不想做英雄,也不想去屠得百萬,但是徒兒深知百姓貧窮之苦,更知貧窮之人若被欺壓乃是苦上加苦,我要跟着師尊學武,做一個巡遊天下的人,世間不平事,我去管,世間作惡者,我去殺,就算我累死之後很快被人遺忘,但是我活着的時候至少幫助了無數人,師尊,這就足夠了……”
一句簡簡單單‘師尊,這就足夠了’,道出了一個九歲小女孩的生平志願。
“好!”
李雲陡然大聲一讚,對着小丫頭重重點頭。
然後只見他緩緩轉身,目光平平看向包悠遠夫婦,沉聲道:“虹兒已做選擇,兩位可有話說?”
虹兒父母對視一眼,衝着李雲彎腰恭敬一禮。
夫妻兩人一句話沒說,然而無聲已經勝過一切,雖然他們夫婦捨不得孩子受苦,但是他們不願去改變孩子的選擇。
李雲點了點頭,神色現出欣慰,突然沉聲又道:“既然兩位同意,此事便算定下,從今天開始,虹兒入我門中,自古教育之道,頗有嚴厲苛責,虹兒練武之時可能會吃不少苦頭,這這個做師尊的教她之時也可能打罵責罰,咱們事先做個約定,你們到時候不準心疼。”
夫妻兩人鄭重點頭,恭敬答道:“師者,父也。”
僅僅四個字,表達了夫妻兩人對李雲教導孩子的態度。
任打認罰,聽憑做主。
“好!”
李雲口中輕吐一聲,突然神色肅重道:“你二人,送禮吧!”
你二人,送禮吧!
這話說的無頭無腦,旁邊的齊嫣然聽得一愣,少女滿臉迷惑,不知李雲此話何意。
反倒是虹兒父母一臉明悟,突然夫妻兩個同時拜倒在地,男人苦澀長嘆,妻子一臉愧疚,很是羞澀揉搓着自己破爛的衣角,柔弱悽苦道:“此事真是對不起國主,我們夫妻實在太窮……”
“太窮也得送禮!”李雲猛然一聲清喝,似乎故作不滿質問道:“窮有多窮?難道真的窮到身無常物嗎?”
身無常物?
夫妻兩人愣了一愣,看着李雲有些不解。
過了好半天之後,虹兒母親似乎陡然反應過來,但見這位性格溫婉的女性伸手抓向自己的頭髮,竟然攥住一縷突然狠狠往下一扯。
嗤的一聲。
一縷頭髮被她扯下來。
由於用力太大,幾根頭髮分明沾了血,然而這女子絲毫不顧自己疼痛,雙手恭恭敬敬舉着頭髮送到李雲面前,萬分歡喜道:“國主,奴家有禮物了。”
李雲面色愕然,怔怔看着她的頭髮,吃驚道:“本國主的意思是說,你們隨便拿點東西做禮物,哪怕是路邊扯下一根野草,本國主也會當做禮物收下,誰讓你揪下自己頭髮?你這麼揪頭髮不疼嗎?”
“疼!但是心甘情願!”
虹兒母親仍舊一臉歡喜,雙手捧着頭髮又道:“奴家能給國主薄禮,心中說不出的歡暢,反倒是一縷青絲略顯貧賤,尚乞國主莫要嫌棄禮物太輕薄。”
李雲不知爲何心裡一抽,下意識伸手接住了這縷頭髮。
也就在這個時候,猛見虹兒父親也有了動作,但見他陡然把一根手指深入口中,然後狠狠咬破指尖拿了出來,手指在衣服上快速滑動,轉眼間寫出了一大行字。
血流潺潺,字跡豔豔,李雲和齊嫣然怔怔看去,卻見這男人寫的分明是一段話:今有關隴包悠遠,欠下人生一筆債,餘生不死,必然償還,血書衣衫,以爲信記。
嗤啦一聲!
帶字部分的衣衫被他撕下,然後恭恭敬敬捧着送到李雲面前,鄭重道:“國主大恩大德,尚乞拖延數日,待到小民賺的錢財,必然把禮物欠債補足……”
這怕是當世第一份平民寫給往後的欠條。
齊嫣然呆呆看了半天,陡然對李雲生出一絲怒氣,氣哼哼道:“他們已經如此貧窮,你爲什麼要逼人送禮。”
“必須送!”
只聽三個聲音同時響起,分明是李雲和虹兒父母一起回答。
齊嫣然頓時一愣。
卻見虹兒父母一臉肅重,開口道:“自古師者,如父辛勞,師父和徒弟之間無有血緣,然而卻傾注一腔心血關懷教導,所以拜師當有束脩(xiu)送上,否則便失去了師徒之道的本分。國主之所以問我們索要禮物,正是因爲他看重這份師徒緣分,此事我們歡喜還來不及,便算是付出一切也要把禮物送上,禮是束脩,謝師辛勞,倘若我們不給國主送上拜師之禮,那麼虹兒和國主的師徒身份便無法確立……”
齊嫣然嘴巴張的大大,好半天才呆呆開口道:“竟然有這麼可笑的規定?難道不收禮就不能算師徒嗎?”
李雲轉頭看她一眼,很是嚴肅道:“有些禮儀看似無用,然而世間哪有毫無用途的禮儀……”
他沒有繼續詳說,伸手接下了包悠遠的血書欠條,然後他把虹兒母親的頭髮放在血書欠條之中,仔細包好之後輕輕放進懷中。
做完這一切之後,彷彿完成一件大事,這時李雲才輕輕吐出一口氣,對着虹兒的父親微笑點頭道:“從今天開始,咱們便算是一家人了。”
他這話說的親切,然而虹兒父母卻不敢應承,但見夫妻兩個再次拜倒,恭恭敬敬婉拒道:“孩子能擺在您的門下,我們夫婦已然心滿意足,除此不敢有所高攀,否則會降低國主的身份……”
“迂腐!”
李雲突然冷哼一聲,有些恨鐵不成鋼道:“把你們的腰桿直起來,莫要讓本國主看了心煩,我說的話從來有一是一有二是二,說你們是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倘若再讓我看到你們躬身塌腰,休怪我罵你們夫妻一個狗血臨頭。”
這話聽起來像是訓斥,細聽卻隱含着親切之意,虹兒父母感激莫名,眼圈中的淚水洶涌而出。
曾幾何時,他們有這樣的待遇?
窮困潦倒十幾年,貧病交加十多載,受人嘲諷,悽惶度日,然而今天,就在此刻,有一位當世王爵對他們家人相稱,讓他們享受到了受人尊重的別樣滋味。
“國主,小民我……”
包悠遠滿臉是淚,這個飽受悽苦的漢子哽咽不能聲。
李雲輕輕嘆了一口氣,伸手衝他擺了一擺道:“你們先起來吧,幫本國主抱着孩子。”
說着把虹兒往對方手中一遞,用這種辦法將這對夫妻逼了起來。
他明明是一番好意,然而齊嫣然卻噘了噘嘴,略帶不滿道:“你若嫌棄抱着累,我來抱……”
說着狠狠瞪了李雲一眼,突然出手把虹兒抱在懷中,她對虹兒越看越是喜愛,嘻嘻開口道:“小傢伙,你記住,以後喊我四師孃,我教你一門金錘無敵的好功夫。”
虹兒很是乖巧,甜甜喊了一聲,齊嫣然登時大喜,抱着小傢伙咯咯直笑。
拜師之事,終是完成,直到此時,李雲突然轉身。
他兩道目光猶如利劍,終於看向了一直等着他發落的鄭氏衆人。
“大唐諸臣,李雲來也……”
陡然一聲斷喝,扶搖直上雲霄,但見他仰天而發,宛如晴天霹靂,聲浪隆隆傳播開來,眨眼間傳到了三四里開外。
“今有滎陽鄭氏,欺我門下幼小,本國主在此立下一事,希望大唐諸臣幫我做個見證。”
明明四下無人,李雲卻仰天而呼,語氣陡然變得森然,殺氣騰騰道:“欺人者,人恆欺之,今我小徒年幼,尚無還報之能,十年之後,今日此時,本國主門下必然仗劍登門,會和欺她之人解一解恩怨,此事今日立,諸位同見證……”
突然目光愣愣看向鄭氏的那個年輕公子鄭懷仁,語氣幽深道:“此前你用言語暗示,說你是本國主晚輩,很好,我便給你十年時間,讓你再苟活人世!”
十年之後,我徒弟仗劍登門。
……
……今日章節整理完畢,嫂子給大家道個歉,剛纔累的頭眼昏花,結尾的地方沒有複製完全,所以重新補發一次,大家不準生氣哦。同學們,夜很深了,都睡吧,晚安,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