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席雲飛心下大駭,顧不得去看屋內的木紫衣,急忙擡腳朝後院跑去。
席家莊面積堪比內城的一座坊市,除了席雲飛一家子住在裡面,下溝村一衆也被席雲飛安排住在了後院,人口多的,一家子獨享一座院落,人口少的,三五個人住在一起,彼此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柳三和花嬸膝下無兒無女,上面也沒有長輩需要撫養,所以席雲飛便讓他們兩口子與喬二爺父子共住一個院落,平日裡一些力氣活,大山也能幫襯一二,畢竟柳三是書生,花嬸是女流,家裡總需要一個有把子力氣的人。
這些時日,柳三悶頭忙着《知音》的事情,基本都是早出晚歸,花嬸原本是在村婦們自己組辦的剪紙鋪打發時間的,可是,見丈夫廢寢忘食的撲在印刷坊的事務上,人也一日比一日消瘦,便辭了剪紙鋪的活計,專心在家給丈夫調養身體。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可是今日午時,她按照慣例去給柳三送飯,卻不想親眼看到丈夫跪在地上,拿頭一個勁兒的砸地,要知道那可是青石板鋪的院落,柳三每砸一下,都是噗噗噗的響,聽得花嬸心驚膽戰,急忙上前去阻止。
卻不想柳三看到她,發瘋了似的哭出了聲音,還一把將花嬸推開,幾次張嘴對着花嬸怒目而視,但都是欲言又止。在外人看來,像是花嬸做錯了什麼事兒,柳三不忍責備的模樣。
花嬸也是一頭霧水,但她不能放任柳三再拿頭砸地,哭喊着叫人趕緊幫忙,先把柳三綁起來。
本來還不敢動手的夥計們聽到老闆娘都發話了,爲了不鬧出人命,便一擁而上,一起將柳三綁縛了起來,還拿來一打對紙屑鋪在柳三身邊。沒辦法,此時的柳三眼裡滿是絕望的神情,就算被綁住了,依舊不時的拿頭去砸桌椅板凳,大有一死了之的意思,完全失去了生的希望。
席雲飛趕來的時候,柳三已經哭暈了過去,花嬸跪坐在一旁直抹眼淚,見到席雲飛和劉氏趕來,忍不住傷心,撲到劉氏懷裡幾乎哭死。
席雲飛見這好好的老兩口忽然變了一個人似的,心中驚疑不定,急忙喚來印刷坊的衆人一一盤問。
“我三叔究竟受了什麼刺激?”席雲飛臉色不是很好,語氣自然也談不上恭謙。
幾個印刷坊的管事戰戰兢兢,其中一個跟着柳三叔當助理的青年想了想,急忙解釋道:“本來還好好的,柳主事一早上工的時候,還很是和氣的鼓勵我們,讓我們藉助今日的桃園詩會,大肆宣揚兩日後的佳人榜評選活動,可……”
“可什麼?”席雲飛急不可耐。
幾個管事面面相覷,那青年思忖半響,回憶了一番後,突然說道:“柳主事也不是突然這樣的……是……是接待了一個人。”
“對,對對……”幾個管事眼珠子一轉,七嘴八舌的喧鬧了起來,爭先恐後的說起那人的特徵。
“都閉嘴。”席雲飛此時目眥欲裂,惡狠狠的瞪了那些管事一眼,朝那個青年道:“我三叔接待了什麼人?你來說。”
那青年還是第一次見席雲飛發火,想起自己當初給席雲飛和虞香蘭畫的封面,一時肝膽俱裂,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說道:“小人也不是很清楚,那人自稱來自河東……那人接着又說了一些客套話……就是那個時候,小人發現柳主事神情有異的。”
席雲飛聞言一怔,暗想,難道是河東裴氏的人?可是想想又不對,裴慶和裴銘又不認識柳三叔,怎麼可能無緣無故把人逼瘋?
“然後呢?”
“然後?”青年愣了愣,搖頭道:“然後柳主事就好長一段時間不說話,小人每次叫他都要重複叫十來回……心事很重的樣子……最後,就、就是剛剛,柳主事突然對着東邊猛磕頭。”
“……”席雲飛聽得一頭霧水,重重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昏死的柳三叔,額頭烏青了一大片,都磕出血了,最可憐的是,眼角還時不時的有眼淚流落,也不知道該是多麼悲痛的事情。
“二郎?”門口一道清麗的聲音傳來。
席雲飛轉頭看去,原來是木紫衣追了過來,正一臉擔心的望着屋內的情況。
劉氏攬着哭得喉嚨沙啞的花嬸,見到木紫衣來了,便招手道:“是紫衣啊,快來安慰安慰你花嬸,唉……”
木紫衣與下溝村一衆的關係很要好,要知道平陽公主和她都住在後院,平日裡時常都有走動,久而久之,大家已經把她當成了下溝村的一員……準媳婦兒一般的存在。
花嬸哭得眼睛都腫了,擡頭朝木紫衣看去,不看不要緊,這一看,卻是收不回目光。
劉氏好奇的看了她一眼,正要詢問,懷裡的花嬸突然神情劇變,猛的轉過身子,小跑到柳三身邊,抱着丈夫,擡頭朝席雲飛央求道:“二郎,送、送你三叔,回、送回家……”
席雲飛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想想也是,還是先把人送回席家莊再說,正要吩咐印刷坊的人幫忙。“咦?”那個跪在地上的管事驚疑道:“長得好像啊!”
席雲飛聞言,好奇的朝他看去,卻看到他直勾勾的盯着木紫衣……身後的一道倩影。正是河東柳氏來的大才女柳如是。
席雲飛沒好氣的瞪了那管事一眼,知道這個傢伙以前是畫春宮圖出身的下流痞子,可沒想到竟然這麼無恥,什麼像不像的,知道人家是誰嗎?
“河東?”席雲飛剛要開口呵斥,陡然神情劇變,再次轉頭朝柳如是看去,這不看不要緊,一旦腦海裡有了某種想法,總覺得……真的長得好像。
席雲飛難以置信的收回目光,朝躲躲閃閃的花嬸望去。
講真,花嬸雖然平日裡打扮簡樸,但真要品評起來,一句半老徐娘,風韻猶存肯定不是恭維,只是不知道爲什麼?花嬸總是將自己曬得黑黑的,而且也不喜歡穿紅戴綠。
可是,此時此刻,席雲飛……難以置信……這世上相似的人何其之多,但那股子神韻,卻非血親無法傳承……難道?
席雲飛懵了,再加上花嬸的反常舉動。回想起平日裡她對木紫衣和李婉玥都是一般疼愛,就像對自己家的親閨女一般,時不時的還會幫二女盤發紋眉,都是一些母親與女兒的閨中樂趣,花嬸總是樂此不疲。
母親?女兒?柳三叔也姓柳……席雲飛突然有個荒唐的想法……而且那柳如是與木紫衣和李婉玥年紀相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