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青海,裴行儉率領的運糧軍已經進入吐蕃境內多曰了,隨着海拔不斷的增高,他們這些沒有經過高原反應適應的兵卒將士,受到的影響比起杜荷領着大軍要嚴重的多。
以唐軍的素質,本還不至於如此,奈何運糧隊乾的都是體力活,體力的消耗遠遠勝於前線兵卒,故而每行一步,加倍的困難。
裴行儉看在眼裡,急在心頭。他雖遠離戰區,但通過傳來的情報,對於當前的情況有着一定的瞭解,同樣也有着自己的獨到看法、見解。他覺得杜荷是一員軍略無雙的大將,雖跨地遠征,卻依然能夠步步爲營,立於不敗之地,掌握戰局的主動權,這實在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孫子兵法》中有言:“善戰者,立於不敗之地,而不失敵之敗也。”
李靖所著的兵法中也有相應的記載,寫的較之《孫子兵法》的更爲細膩。他覺得戰局萬變,但百變不離奇宗,分爲主動與被動。被動是讓敵人牽着走,讓形勢牽着走,而主動則是將一切掌握其中,牽着敵人走,掌控不利的形勢,使之成爲助臂。
就如杜荷當下的情況一樣,松贊干布利用高原氣候,將所有物資集中,打算拖死唐軍。卻讓杜荷反其道而行之,將他們的物資集中的特點利用起來,先一步逼得他們走投無路。
杜荷佔據着主動,既意味着勝利只是時間問題。而唯一能夠造成杜荷失敗的關鍵,就在於他們後方。
只要後方無恙,此戰可勝,一但後方出現問題,則會讓杜荷驚心打造的局面毀於一旦。
裴行儉相信自己的判斷,故而甘願冒着被責罰的危險,也要安安全全的將糧食送到。
只是吐蕃這裡的環境太過惡劣,儘管一路上他都萬分的注意保存兵卒體力,可隨着時間的推移,各種不良反應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裴行儉一邊想着對策,一邊看着左右的情況,突然警覺的駐馬而停,前方不遠處是起伏的不定高原丘陵,這種地形在吐蕃這裡實屬常見,並不足爲奇,只是眼前的幾塊丘陵地卻是意外的起伏,就如一座小山,他們看不見左右背面的情況,就算是藏有大軍,只憑肉眼也看不出。
“我若是松贊干布,奇襲糧道,這裡是絕佳之地!”
裴行儉心中默唸,隨即道:“全軍停步,斥候左右迂迴至,丘陵背面探路……”
裴行儉的命令讓偏將王略毫無脾氣,官大一級壓死人,作爲下屬,心中縱有萬般不滿,還是派出了斥候。
數騎化作流星遠去,就在他們即將上的丘陵最高處的時候,突然從馬背上墜下,戰馬受驚,失去控制,拖着倒在地上的斥候亂竄。
裴行儉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一個,高聲道:“有伏兵,速度結陣……”
王略以無多餘的心佩服,本能的指揮麾下兵卒結陣,讓他們進入戰鬥狀態,投入戰鬥。
唐軍能夠戰無不勝,絕非浪得虛名,便是運糧兵卒,也是受過嚴格訓練的。應變能力之快,不亞於精銳兵卒,在最短的時間內就做好了應戰的姿態。
裴行儉在中軍眯起眼睛仔細張望,果真瞧見層層山丘組成的暗影中,有什麼東西正在急速地逼近,就像螞蟻一樣。
伏兵正是南詔國的勇悍之士,松贊干布對於吐蕃的地形地勢,瞭如指掌,什麼地方是必經之路,什麼地方適合伏擊都瞭然於胸,給出了一套合理有效的伏擊戰術。
南詔王蒙難不善動腦,又信自己這位兄弟,毫不猶豫的聽計而行,眼看唐軍即將進入包圍圈,還暗自歡喜,卻不想異變突發,唐軍派出了斥候探路。他的伏兵藏身在丘陵的另一側,只需上得丘陵高處,他的兵馬即無所遁形。
蒙難作爲原來的大將軍,戰陣經驗還是非常豐富的,果斷的讓人射殺斥候,奇襲不成,改爲強攻。
南詔軍在叢林中長大,步戰能力,極爲強悍,順着高坡俯衝而下,那速度竟不亞於騎兵的衝刺。
他們藉助俯衝之力,狠狠的鍥入了唐軍的陣形,彼此展開了慘烈的肉搏戰。
裴行儉初次經歷這種情況,只覺得血腥氣沖鼻,令人作嘔。
好在他心裡素質也是過硬,並未退縮,鐵青着臉,看着奮勇而戰的兵卒,不斷的下達着命令。
裴行儉已經無暇去考慮爲什麼這裡會有大軍了,他的腦子裡翻來覆去的只有一件事:如果他失利戰敗,將會致使杜荷大軍斷糧,身陷絕地,使得全盤戰局失利。
“不能敗,絕對不能敗……”
裴行儉將所有精力都投入戰場,通過指揮上的天賦,一次一次的瓦解對方的攻勢。
但是裴行儉體會到了戰場上的殘酷,還有那種無力迴天的乏力感。
唐軍不弱,但來敵的兵卒更強。
運糧隊畢竟不是那種在前線拼殺的精銳,更不是玄甲軍、捷勝軍、選鋒軍這類以一當百的雄師勁旅。他們的力量本就有限,更何況還受到了高原氣候的影響,實力又要減弱三分。
反之南詔國的兵皆是精銳,在人數上佔據着絕對的優勢,實力上也勝唐軍一籌。他們沒有什麼獨特的戰法戰術,只是一個盡的猛攻,以絕對的實力力量不斷的突殺。
縱然裴行儉指揮有術,也難以迴天。
唐軍逐步逐步的失手,陣形也搖搖欲墜,漸漸的撐不下去了。
戰場還是以實力說話的地方,別說是裴行儉這位新手,就算是杜荷、李靖親自上陣,也未必有回天之力。
裴行儉不得不承認,守不住了。
看着一車車的糧草,一車車的唐軍命脈,一咬牙道:“傳令下去,把糧車圍成圈子……”接着他叫來王略,肅然道:“王校尉,給你一個最艱鉅的任務,待大火起時,你趁亂領一對兵馬殺出去,趕往大總管軍營,告訴他這裡的情況,讓他儘早做好裝備,吐蕃另有援兵。”
“火起?”王略一陣驚詫,但見一車車圍起來的糧草,心中隱隱有所明白,失聲道:“大人是想?”
裴行儉咬牙道:“他們想搶我們糧,我就讓他們跟這些糧草一同殉葬……”
王略動容,第一次以敬慕的神情看着這自己一直瞧不起的上司,高聲道:“我來吧,大人的本事我算是服了,我王略賤命一條,死不足惜,可大人幹略非凡,定能成就一番事業。”
裴行儉從容一笑:“你武藝在我之上,殺出去的機率更大。不用說了,速去準備吧……”
他不在理會王略,偷偷的利用出衆的指揮才能,將如虎狼一般勢不可擋的引入了糧車之中,直待時機一到,便點火燒糧……就在裴行儉即將下令之際……“殺——!!!”突然,驚天動地的怒吼在前面響起,這股怒吼都彷彿一股掃蕩一切的狂風,震動着裴行儉的耳膜。
又一支軍隊出現在了敵軍的後方,裴行儉眺目望去,那迎風招展一面面旌旗上繡着“唐”、“房”等等字樣。
正打算下令放火的裴行儉,腦中生出了一個念頭,“援兵來了……”
因時制宜,裴行儉果斷改變了戰術,令士兵壓上,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咬住來敵,等援兵的抵達。
房遺愛最近一直無所事事,因爲陌刀軍那恐怖的力量是犧牲速度換取來的。
故而也意味着侷限姓,他不能如輕騎一樣,隨時隨地的就能夠進入戰場。
松贊干布跟老鼠一樣逃竄,陌刀軍便沒有出力的餘地了,就憑他們的那一點點速度,實在不可能追到吐蕃軍。
杜荷見房遺愛成了閒人,擔心他那姓格惹出什麼事端,正好他爲糧草的事情上了心,也就派他來支援,護送一下,確保萬全。
經過多年的歷練,房遺愛也有了不小的成長,當察覺糧隊受到襲擊,靈機一動,即下令偃旗息鼓,悄悄的來到近處,最後易軍突起,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杜荷自從率大軍入住邏些以後,便將城中那些將校家人都軟禁起來,自己在王宮附近找了一處宅子入住,當作臨時的指揮中心。
無巧不巧,正是欽陵的府邸。
這曰杜荷在府上接見了自己的心腹皇甫皓華。
此戰能夠獲得如此成功,皇甫皓華與秦煜兩人功不可沒。
杜荷笑着嘉獎了他們的功績,對於他們的貢獻給予了肯定,作爲密探,他無法給予他們名望,唯一能給的只能是真誠,關愛。
皇甫皓華靦腆的笑了笑,有些感動,他並不覺得自己幫了杜荷多少大忙,只是認爲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幼年時沒有杜如晦就沒有他們的童年,成年後沒有杜荷就沒有他們的現在,能夠爲杜荷,爲杜家出一份力,對於他來說是非常滿足的事情。
“公子,根據這幾天的調查,果然如你所說,松贊干布雖然在周邊遊蕩躲藏,但一切都是障眼法,是爲了迷惑我們的一種手段。那些遊弋的兵卒都不是真正的精銳,他真正的精銳藏身在西北方的山坳裡,在那裡養精蓄銳,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杜荷一直覺得松贊干布不會像老鼠一樣東躲藏省,一定另有目的,認爲那些時不時出現的吐蕃軍都是一種假象,讓踏月留香針對此事展開調查,果然有了成效。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