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社爾的這一句話無疑是當着羣臣的面,狠狠的扇了他們一個耳光,打的他們找不到北了。
連東突厥的可汗阿史那社爾都親自承認了東突厥的滅亡,表示融入大唐,羣臣的指責剎那間就成了無理取鬧。
這要瞞過他人,首先要瞞過自己人。
杜荷的真正用意只有房玄齡、杜如晦、魏徵等個別位於金字塔尖的大臣知道。其他大臣都是受到挑唆的,一個個都不知道背後的緣由,只是主觀的根據阿史那結社率的反叛,對着東突厥發動了浪潮般的攻勢。
如今被阿史那社爾如此一說,一個個的都啞了,將目光敲向了推波助瀾的房玄齡、杜如晦、魏徵等人,讓他們吐血的是:這三位領頭的大佬,一個個都擡着頭,看着屋樑,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表情,撇清了一切干係:杜荷的目的已經達到,他們自然沒有理由在對東突厥說三道四。
李世民也在暗笑,想着自己那位女婿究竟用了什麼方法,竟然讓阿史那社爾做到這一步。
針對東突厥的朝堂爭論,就在阿史那社爾這一句話下戲劇性的落幕了。
當然事情還沒有完結,阿史那社爾、執失思力已經讓杜荷說服,爲了族中人真正的過上好日子,決定順應時勢,坦然的面對突厥滅亡這一事實。他們首先要說服的就是在大唐境內生活的原突厥遺民,讓他們融入大唐,成爲大唐的一份子。
杜荷起初覺得此事不會那麼容易,但事實上他錯了。
錯的很離譜,原來兩個民族的融合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容易。
阿史那社爾、執失思力幾乎可以算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就說服了讓大唐境內的突厥遺民。
這一情況阿史那社爾、執失思力想不到,李世民、房玄齡、杜如晦、魏徵都傻眼了,杜荷也驚訝了半響。
但很快,他腦中閃過了一個故事,明白了前因後果,知道了爲什麼。
故事名字記不清了,那是在讀大學的時候,暑假前夕,教授給他們講述的:故事講的是很久以前的英國,那個時候航海盛行,有一支船隊前往美洲大陸撈金。但途中遭遇了風暴、海盜、斷水、斷食等等情況。
整支船隊近兩百號人,銳減至五十二人。但這五十二人在這些考驗中成爲了一個整體,他們同心協力,情如兄弟,克服了一切困難,活了下來,在一座不知名的海島上與島上的居民居住在一起。
半年後,船隊再次出海,依舊是情如兄弟的五十二人,可誰也料不到還沒有過三個月,五十二人反目成仇,發動了兵變,自相殘殺。
原因就是因爲這半年的安靜生活,讓五十二人的心境產生了變化。安詳的生活,讓他們忘記了紀律,忘記了目的,嚮往全新的安詳生活,不願意在海上奔波,矛盾也因此產生。
教授說這故事的寓意顯然是將假期當作安詳的生活,將他們這些學生當作船員,告誡他們不要因爲假期,而忘記自己是一個學生。
這個故事,正好解釋了東突厥遺民這些反常的行動。
草原上弱肉強食,東突厥作爲草原上的遊牧民族,戰爭時時刻刻伴隨着他們,他們是沒有安穩日子過的。
爲了生活,他們不論男女老幼在必要的時候都會上戰場,過的是提心吊膽的日子。習慣這種生活的他們,潛移默化之下,已經不覺得這種生活是一種受罪,反而因爲生命時時受到威脅,而上下凝聚成了一個整體,有着極其強大的戰鬥力。
但是因爲戰敗,他們遷途到了大唐境內,在大唐境內安居樂業。
李世民所統治的大唐,只有打別人的份,沒有被打的可能。故而遷途至大唐境內的這些突厥百姓,十年都沒有見過戰火的影子。
比起在東突厥過着那種提心吊膽,有今日沒明日的日子,大唐境內的安定生活,自然是他們所向往的。十年的安穩生活,已經讓他們忘記了原來的習慣,開始討厭戰爭,反感戰爭,懼怕戰爭。
所以當阿史那社爾、執失思力將情況如實的告訴他們族人以後,這些東突厥的遺民很自然的就接受了他們的提議。
李世民也在這個時候,頒佈了鼓勵雙方通婚的政策。
融合比想象中更要順利的進行着。
也許兩族習性上的差異,會爲融合帶來一些麻煩,但已經展開了心扉,開了先河,融爲一體,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也應了一句話,世上沒有做不到的事情,只有不敢做的事情。因爲困難而不去做,永遠不會成功。無視困難,用心去做,也許就會發現一切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困難。
就如此次融合,歷史上因爲彼此雙方在關係最融洽的時候,沒有嘗試融合,纔有了日後的反叛,但如今只有一個大唐,再無東突厥的存在,又豈會有三十年後的反叛?
再一次創造歷史的感覺,讓杜荷全身心都充滿了喜悅,同時也生出了一個念頭,惡意的想着:阿史那結社率這一次反叛,非但沒有給大唐照成任何的危害,反而促進了大唐與突厥的融合,給大唐帶來了莫大的好處。不知阿史那結社率在九泉之下,得知這個消息,會不會氣得從地府裡爬出來,再死上一次。
長安歸來客棧。
作爲世界最大的都會,長安數十個坊市僅以客棧來說就不下百家。幾乎每一個坊,每一個市都有客棧酒樓。
故而杜荷打算建造情報網,首先考慮的就是客棧酒樓。
歸來客棧是長安數百家客戰中並不起眼的一件客棧,算不上是最差,但也說不上好,只能位於中等。
店東家是一位非常老實的百姓,名字就叫做王老實,做生意不奸不詐。這類人本不適合做生意,但來往於長安的旅人實在太多,在極大的客流量中,蘊涵着數之不盡商機。即便並不出名的歸來客棧也從不缺顧客,小日子是過的有滋有味。
尤其是最近歸來客棧迎來了一夥兒財神爺,他們是從塞外來的皮貨商,一行有三十多人,他們包下了所有的房間,出手闊綽,喜得素來節儉的王老實也連續從迎賓樓買了三壇杜康酒,天天小酌,自得其樂。
客棧門口掛着客滿的招牌,王老實一壺酒,一碟小菜,自飲自啄,好是快意。
店小二無所事事,雙眼直勾勾的望着王老實手上的酒杯,靠了靠前,低聲道:“東家,您不覺得奇怪嘛?這些胡商不讓我們幹活,給錢卻給的那麼爽快,這其中有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胡扯!”王老實白了他一眼,道:“幹活去,你管那麼多閒事做什麼,我們開門做生意,難道還要將豪客拒之門外不成?別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其實他心底也在嘀咕呢!
他在長安做了二十多年的生意,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顧客。
他們不但包下了客棧,還不需要他們幫忙打理房間,唯一的要求只有餐餐有酒有肉,酒要馬奶烈酒,肉要最新鮮的羊肉。
他們早出晚歸,似乎很忙,對此王老實固然覺得奇怪,但他有着生意人的覺悟,識趣的按照吩咐來做,沒有任何越軌的地方。這樣即能賺錢,也不會惹禍上身。
急促的腳步聲走進了店內,王老實擡頭想說:“客滿,請找別家!”但話剛要出喉,立刻改變換上一副最貼心的笑容道:“大東家,今日怎回來的那麼早?需要爲你們準備午餐嗎?”
來人正是包下他們客棧的胡商大東家,他身長八尺,高大魁梧,臉上長着橫肉,看上去不像是生意人,到有幾分強盜的感覺。
往常這位胡商東家早出晚歸,不到夜幕降臨,絕不回來,今日午時未過,便見他回來,滿心疑問。
胡商大東家頓住了腳步,露出了一個友善的微笑道:“不了,我只是有些累了,回來休息一下,別來打擾我。”
王老實點頭說是,但眼底卻有着一絲奇怪。他看出來了,胡商大東家表面故作鎮定,言行如一,可眼底卻藏有深深的憤怒,不知是何故,他明智的沒有多問。
胡商大東家疾步走入後堂。
歸來客棧食宿一體,前廳用膳,後堂住宿。
他疾步來到後堂天字一號房,見四周無外人,輕輕的敲了敲門。
“進來!”
胡商讓兩人守在屋外,推門進屋。
屋內上首坐着一位身長九尺,異常彪悍的中年人,假如杜荷在這裡,必然會驚駭的叫出聲來:“大度設!”
薛延陀的少主大度設。
“屬下拜見少主!”胡商拳頭斜架在胸口,恭恭敬敬的對着大度設深深一拜。
大度設神情有些疲憊,眼中佈滿了血絲,沙啞着嗓子道:“情況怎麼樣,那個廢物有沒有出賣我們,將我們說出去。”
胡商肅然道:“經過我多方打探,似乎阿史那結社率還知道一些道義,沒有將我們說出去。”
“那就好!”大度設竟然長長的吐了口氣,臉上一陣輕鬆,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下了。
生擒李世民的決策,並非只有一個幕後主使者,阿史那結社率代表東突厥是其中之一,大度設代表的薛延陀也是其中之一。
薛延陀已經開始針對唐朝了。
說來匪夷所思,因爲朝與薛延陀的關係,那就是阿哥阿弟,非常的親密,但事實就是如此。
這一切要從十多年前說起了。
薛延陀是敕勒部落之一,他們是部落聯合體,由薛與延陀兩部合併而成,合稱薛延陀。最初在漠北土拉河流域﹐從事遊牧﹐役屬於東突厥。當時頡利可汗所統帥的東突厥威震天下,連大唐也不得不對它低頭。
爲了消滅東突厥,李世民在對外外交上做了兩個極其明智的決定:其一、煽動突利反叛頡利,造成東突厥分裂;其二、與薛延陀結盟,扶持薛延陀對抗突厥。這兩策軍達到了完美的效果,給不可一世的頡利帶來的巨大的傷亡。因爲他們的消耗,大唐才能一戰而滅東突厥。
薛延陀也因此而攀上了大唐這棵高枝。
唐朝滅了東突厥之後,將東突厥的百姓都遷到黃河以南安置。如此一來,原東突厥的領地就無可避免的空餘了出來。而大唐的重心放在了開拓西域,開發絲綢之路,並沒有打算治理北方草原。北方也就讓薛延陀這個盟友打理,正是各期所需。
朔塞空虛,有大唐的支持,薛延陀地位水漲船高,趁機迅速擴大勢力,短短的十年間已經佔據了大部分原東突厥的地盤,並將牙帳由鬱督軍山遷至都尉捷山北獨邏河之南,成爲了北方的霸主,有精兵數十萬,進入了全盛時期。
當然這個北方的霸主,在大唐帝國這個巨人面前,那還是長不大的小屁孩兒。
薛延陀雖然實力大增,但他們知道跟唐朝相比起來,自己這點實力,還不夠塞牙縫的。所以,他們很乖,像小貓一樣。每一年,薛延陀的可汗夷男都會給大唐上貢,而且貢品數量大的嚇人。馬、牛、羊、駝、貂皮等進貢唐朝。數量之大,動輒千萬,甚至數萬。
李世民對於這個盟友也很盡心,只要夷男來長安,他必然親自接待。是所有來賀異族,唯一受到如此待遇的可汗,可見關係之鐵。
但是正因了一句話,世上沒有永遠的盟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大唐最近幾年的聲勢實在太可怕了,可以算是四面出擊,接連與東突厥、吐蕃、吐谷渾、高昌、西突厥五個國家作戰。戰果也是驚人,東突厥滅、吐谷渾滅、高昌滅,吐蕃、西突厥雖然沒有滅亡,但也被打成了殘廢。
這不遠萬里的跨疆作戰本是最難取勝的,可唐朝的戰績卻是戰無不勝,無一敗績。
這等威勢,四周的國家那個不心驚膽戰,人人自危,深怕成爲唐朝的下一個目標,一個個的國家無不削尖了腦袋,想跟大唐拉上關係,表示臣服之意。
但薛延陀卻打着與大唐爲敵的主意,此並非是他們不智,反而表示了薛延陀確實有與大唐爲敵的能力。
正因爲一句話,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鼾睡。
大唐就是一隻雄視天下的雄獅王中之王,而薛延陀坐擁北方,擁有精兵三十萬,強將八百,正是一隻逐漸成長的老虎。面對這隻老虎,只要稍有智商的人都會選擇在它沒有成年之前,將它抹殺,永絕後患。
原先大唐要開拓西域,無暇顧忌北方,這纔給了薛延陀成長起來的機會。如今在杜荷、在侯君集的強勢下,高昌滅,西突厥殘廢,西域已經臣服於大唐腳下,西域已經開拓成功,接下來要對付的對象不言而喻了。
薛延陀能夠成爲北方的雄主,一個個的也都不是傻蛋,自然意識到這一點。與其等到唐朝殺上門來,不如先下手爲強,佔據主動。於是,他們無可奈何的選擇與大唐爲敵。
正面交鋒那是不敢的,畢竟唐朝那輝煌的戰績擺在哪裡。給薛延陀十個豹子膽,他們也不敢與大唐正面交戰。
他們想到的法子與當初李世民對東突厥的如出一轍,皆打算從內部分化,以減弱大唐的實力。
這減弱敵人的實力,等於增強自己的力量,這無疑是一個高明的策略。
他們找上了阿史那結社率,雙方私下會面,自然就如王八綠豆,對眼了。
薛延陀承若只要阿史那結社率能夠擒得李世民,那薛延陀將舉族幫助他取得突厥汗位,同時也表示願意歸還一定的原東突厥領地,雙方一致對抗大唐。
也是因爲有薛延陀在背後支持,阿史那結社率纔有膽子如此膽大的劫持李世民。
薛延陀想的很美,他們最忌憚的不是大唐,而是李世民。大唐因爲有李世民纔有了今日,只要李世民除去,大唐將會走向衰敗,而他們薛延陀將會因此契機而崛起。
事實證明,這一切都是他們在癡心妄想,杜荷的存在徹底的枉殺了一切。
阿史那結社率被擒,負責分化唐朝與東突厥的薛延陀王子大度設,得到這個消息,徹底的睡不着覺了。當初他與阿史那結社率約定的時候,只有雙方彼此,並無第三人知情、他人不知道詳細內容,但阿史那結社率自己卻是清楚的。
大度設擔心阿史那結社率會破罐子破摔,抱着大家一起倒黴的心思,將他們供出來,已經嚇得整整三天沒有閤眼。
直到今日,確定阿史那結社率沒有將他們供出,這才安心。
他長長吐了口氣道:“這點小事也辦不成,活該被殺。可惜了,又是杜荷這個王八蛋壞我大事,真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了。”他發泄了一陣,問道:“那朝堂上的情況怎麼樣,打聽到詳細的消息沒有?”
胡商無奈的搖着頭道:“在朝堂上的官員,對於他們的國家很尊敬,我們無法打探朝堂上發生什麼事情。但卻發現阿史那社爾、執失思力這兩個東突厥人去了突厥百姓聚集地,他們在勸說突厥百姓併入大唐,反響特別熱烈,效果非常的好。造我估計,不許幾年,大唐就再無東突厥了!”
大度設動容站起,失聲道:“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