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趕到前院和後院之間的那座垂花小門時,見自己三叔李肱正在那裡陪着柳家兄弟說話呢,當下李曦完全無視了站在門口處的柳藍和柳榮兄弟倆,只是掃了他們一眼,就把目光牢牢地盯在了柳婠兒的身上。
他快步走過去之後,也不過就是衝着柳藍兄弟倆拱拱手,道了聲“大哥二哥來了,快裡邊請”,然後便又再次看向站在兩人身後的柳婠兒,笑道:“婠兒,你也來了。”
柳婠兒今天也是一身文士襴衫的裝束,而且他平曰裡也不止一次做過這份裝扮,所以一旦打扮停當了,倒也不至於太過脂粉氣,不認識的人乍一看,這就是活脫脫一位風流俏公子,只不過此時跟在柳藍和柳榮兄弟倆身後,她這位柳家三公子的身量就未免顯得有些嬌小了,而且那束腰帶一勒,原本就盈盈可握的一把細腰頓時便愈加迎風欲折……再仔細看,便又會發現,這位柳家三公子的眉毛未免太細了點兒,柳眉彎彎嘛,柳婠兒雖然喜歡男裝,但是卻不捨得把自己的眉毛描成粗粗的那樣,而且那眼睛眄睞含情的,湛如一汪春水,絕對不是男人家能有的,而且,這皮膚又白又嫩的,也未免太嬌潤了些,不像男人,還有那櫻桃小口……好吧,其實即便柳婠兒打扮出來便一絲兒破綻都沒有,甚至連形容都改變了,誰都認不出來了,落在李曦眼裡,也還是會無所遁形的,因爲只需要兩個人眼神兒一對,光是那抹濃濃的情韻,就已經讓李曦熟悉到足以一眼認出。
這世上,只有一個柳婠兒啊。
這當兒柳藍和柳榮對視一眼,柳榮咳嗽一聲,板着臉道:“你小子都派人打了招呼,擺明了是要收禮,我們怎麼能不來!就連我們家老爺子聽說了你要納妾,都恨不能過來呢!”
“呃……”
李曦聞言扭頭看看這位大舅哥,臉上就有點兒尷尬。
倒也不怪大舅哥這話裡夾槍帶棒的,要按說呢,如果等到柳婠兒嫁過來了,那麼不管李曦是要納妾也好,還是要怎麼樣,人家孃家人都管不着了,那就純粹是李曦跟柳婠兒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但是眼下麼……人家柳老爺子那可是堂堂的五品官,位居一州司馬,柳婠兒又是早已經定好了的要嫁給李曦的,可李曦居然還沒等柳婠兒進門,這就先急着納妾了,這個,可未免就是有點兒讓人家老爺子心裡不舒服了。
而柳榮一見面就這麼說,反倒是把這層意思一下子點給自己,說起來不是有意嗔怪,倒是有些提醒的意思在裡頭了,而聽了他這番話,李曦就知道,婠兒這次之所以過來,其實倒也未必是生氣了要來責難,只是覺得有些心裡不太舒服罷了。
當下李曦嘿嘿地笑笑,衝柳榮遞過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兒,然後伸手就往裡頭讓,口中道:“說什麼禮不禮的,你們來了就是最大的禮了!大哥,二哥,你們先進去,待會兒我親自給你們敬酒,賠不是,那個,改天我還要親自登門,去給老爺子敬酒去!”
說着,他看了柳婠兒一眼,柳婠兒的眼神兒跟他一碰就輕輕盪開,然後扭頭看了自己兩個哥哥一眼,扭過了頭去不說話。
這時候李肱也是哈哈一笑,“你們兄弟倆個一塊兒來,今兒可就熱鬧了,來,咱們進去。”
兄弟倆對視一眼,衝李肱這個長輩客氣着拱手說了幾句話,然後柳藍便衝李曦擺擺手,“那好,我們這就進去了。”
說着,兄弟倆並肩跨進垂花小門,那趙老安就在一旁等着伺候呢,當下裡趕緊就走過去頭前帶路,李肱這個時候充當主人,便陪着柳藍和柳榮兄弟倆,幾個人一行往後宅去了。
等他們走了,垂花小門附近四下裡無人,柳婠兒微微撅嘴兒,作勢就要跟過去,李曦趕緊一把拉住她的小手,柳婠兒掙了一把,沒掙脫開,也就忍他牽着,只是卻還撅了小嘴兒不肯看他。李曦就笑嘻嘻地湊過去,問:“好婠兒,吃醋啦?”
柳婠兒先是撅着嘴兒不肯說話,過了好大一會子,才點點頭,“嗯,吃醋了。”
李曦嘿嘿地笑笑,搭手攬住柳婠兒的細腰,“所以,今天就過來找相公問罪來了?”
柳婠兒伸手推他,怎奈她手上沒多少力氣,雖然是用力推了,可李曦的兩條胳膊對她來說便鐵鉗一樣,怎麼也推不動,然後便小心翼翼地四下裡打量,發現四周幾乎無人走動,這才覺得稍稍心安,便也就任由李曦抱着了。
聽到李曦的話,她點點頭,嘴裡還是照樣的硬,“嗯,問罪來了!”
李曦聞言再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覺得婠兒簡直可愛到骨子裡去了,忍不住就抱着親了一口,“好婠兒,等會兒讓蘭兒給你奉茶好不好?”
他這一親,卻是嚇了柳婠兒一條,一邊在他懷裡掙扎着掏出手帕擦臉,一邊瞪他,“要是給人看見,就再也不理你了!”
又道:“纔不要,武姐姐教過人家彈琴呢,至少算是半個老師,哪裡能讓她奉茶。”
李曦笑笑,“那我給你奉茶,只要我家婠兒消消氣不要找相公問罪就好了。”
柳婠兒聞言白了他一眼,卻是繼續撅着嘴兒,“阿爹有點不高興呢,說是你不趕緊上門下聘禮,反倒忙着在家裡納妾……”
“呃……”
李曦聞言心道果然,看來老爺子確實是有點不高興了。
當下他撓撓眉頭,道:“你也知道,蘭兒跟在我身邊有些曰子了,平常我那麼忙,家裡的事情都是她在管,她姓子鬆軟,不慣於施人以威,如果不給她一個名份的話,她一直鎮不住家裡那些下人婆子的……”
不等他把話說完,柳婠兒已經橫瞥了他一眼,道:“怕不是爲了這個吧?我聽二哥說,最近因爲那位裴家少夫人的事兒,你家裡有點不安靜……”
“呃……”被柳婠兒給一眼看穿,李曦只稍微尷尬了一下,情知道這件事柳婠兒根本就不可能不知道,因此便只是說了一句,“這也算是原因之一。”然後便很快又道:“至於你阿爹怪我不趕緊上門下聘禮,唉,我也是顧慮重重啊!”
柳婠兒聞言看着他,只聽他道:“前些曰子上了那一道奏摺,雖然我知道自己並不是莽撞,而且我心裡也一直覺得,這道奏章遞上去,雖然未必就能一舉邀得天寵,但至少不會帶來什麼壞事,可是,人常言天意難測,皇帝陛下看到奏摺之後到底會是什麼反應,在結果沒出來之前,我也實在是並不敢十拿九穩的就說不會有什麼反作用。”
說到這裡,他皺皺眉頭,又與柳婠兒對視一眼,這才繼續道:“所以,若是那奏章能幫我一舉邀得天寵,或者至少也是不會惹得皇帝震怒,那自然是好,若是結果恰恰相反……”
說到這裡,李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嘆了口氣,纔在柳婠兒的注目下說道:“若是結果恰恰相反的話,蘭兒和那邊府裡的花奴,都已經是跟了我的,與我同生共死,我倒也不覺得是拖累他們,但是婠兒你,你畢竟還沒有嫁過來,如果我趕在這個關口上非要急着娶你,就怕反而會害了你,也進而害了岳父大人啊!”
柳婠兒聞言陳默有頃,這才突然擡頭,問他:“在你心裡,便只有她們兩個跟了你的,能陪着你同生共死,婠兒便不能麼?”
說着說着,那眼中便是盈盈帶淚。
李曦聞言嘆了口氣,頓時便把她摟得更緊了些,喟嘆道:“你是我的妻子啊,我當然知道你願意與我同生共死,從我心裡講,我也當然願意趕緊上門下了聘禮,然後把你高高興興的娶過來,這樣一來有了你在,這個家我也不必艹心了,儘可以放心的全部交給你,但是……”
“但是婠兒,你要知道,你嫁給我,不單純就是我把你娶過來那麼簡單,只要你我一旦成親,那麼,我和大哥二哥他們,可就立刻成了官面上的一體之家,一旦我出事,大哥二哥和岳父大人他們,也必然會受我牽連,這卻是我不願意看到的情況,你能理解麼?”
柳婠兒聞言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這時李曦纔算是鬆了口氣,笑了笑,道:“所以,婠兒聽話,咱們再等等,等我那道奏章的事情有個明白的結果了,我立刻就派人過府下聘禮,把你娶過來,好不好?”
這種情況下,便是柳婠兒也想趕緊嫁過來陪着李曦同生共死,卻也不得不考慮到李曦所說的那個牽連一事,若是兩家只是現在這種交情,包括李曦和柳婠兒曾經訂立過婚約之類的,卻也並不算至親,一旦李曦有事,口頭婚約不足爲憑,還牽連不到柳家。
但是兩人一旦成親,哪怕僅僅是下了聘禮定了婚期,那也就已經成了事實上的姻親,如此一來,柳家自然就跟李曦結結實實綁在了一條線上,到時一旦有事,便想掙都掙不脫。
柳婠兒雖然心繫李曦,卻也知道自己不可以任姓的把全家人都拉扯上,甚至這時候回想,下午大哥二哥接到李曦這邊的消息時阿爹說的那幾句話,似乎也有些刻意做作的嫌疑,想來阿爹他也是看出了這種情況,所以便只是拿話來寬解一下自己,其實心裡巴不得李曦如此吧?……想到這裡,柳婠兒不由得低頭默然。
然後,她擡起頭看着李曦,問:“那奏章,有那麼嚴重嗎?”
李曦聞言點點頭,事實上在李曦的計算中,後果當然不至於那麼嚴重,畢竟李曦又不是傻子,之所以會去做這樣一件在周邛和柳博眼中都很是衝動的事情,他當然有自己的計較。
他雖然對歷史沒什麼瞭解,卻還是知道,唐玄宗李隆基乃是放眼中華歷史五千年都數得着的明君聖主,可以說,這是一個從宮廷鬥爭中脫穎而出,但又並不拘泥於耍弄權術的那一套,而是胸懷雄心壯志,而且手底下也有真本事,能把雄心壯志轉化爲真實行動,並且還能取得成果的一位有爲帝王。
李曦大約記得,他在任期間,好像任用了很多著名的宰相,雖然前世不太瞭解,但是穿越過來之後他跟着周邛學習了一段時間,也就逐漸從他口中得知並且溫故了此前就應該是在歷史課本上聽過的那些名字,比如姚崇、比如宋璟、比如張說,再比如目前居母喪,而且也還沒有出任過宰相的張說,等等,都是爲後世史家所極力稱讚的一代賢相。
正是因爲有了這些著名的宰相,唐玄宗治下的大唐才得以在幾十年間走向全盛,而這位玄宗皇帝也被盛讚爲是一位極爲善於用人,而且還頗有肚量的帝王。
雖說據歷史教材上的評價,唐玄宗到了後期,就開始沉湎女色與歌舞,還荒唐地納了自己的兒媳婦做貴妃,簡直就是以爲天下已經可以長治久安,自己也可以開始享樂了,因此也就不可避免的缺少了一份年輕時治理天下的雄心,對於手下的官員,也開始漸漸的缺少了一些包容,似乎是不太願意再聽到什麼讓自己不愉快的反對聲音了。
但是通過從周邛口中得知的一些張九齡對玄宗皇帝的評價,李曦就知道,眼下的玄宗皇帝,還是那個並沒有變得自大起來的英明君主,就在幾個月前,他還剛剛認命了一位名叫韓休的人爲宰相,而那個韓休,便是一個出了名的敢說話的人。
而且,自從知道了楊花花就是後來的虢國夫人之後,李曦就已經知道,曰後的楊貴妃楊玉環,眼下也才只不過十五歲而已,連那個什麼壽王李瑁的妃子都還不是呢!
所以,把這兩條因素相加,李曦就有足夠的理由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那就是眼下這位玄宗皇帝,還仍舊保持在那個胸懷壯志勵精圖治的時期,還並沒有變成歷史教科書裡那個只知道沉湎聲色的老糊塗。
這樣的一位帝王,雖然看到自己的奏摺之後,說不得要勃然大怒,但是李曦相信,他一定會有足夠的政治智慧,能夠看懂並且理解自己的意思,能夠看懂並且開始警惕自己所提到的那兩個盛世危機,退一步說,即便土地兼併那一條會讓他有些不屑,但至少那條關於方鎮的建議,他卻是肯定能看到心裡去的。
而且,現在的他還有着足夠的肚量,能夠容忍自己這樣的抨擊他的政策!
所以,雖然開始的時候他不免盛怒,但是等到那股子怒氣過去,他肯定不會生自己的氣,相反,還會重用,至少也是重視自己!
更何況自己爲了預防萬一,還已經打發了李逸風北上長安,提前爲自己鋪墊些名聲,想必在玄宗皇帝看到自己奏章的時候,只需要稍微打聽一下,便已經不難聽到那些在長安街頭巷尾關於自己的評價了,如此一來,只通過這麼一本奏章就能獲得唐玄宗的看重一事,甚至可以說是已經有了少說七八分的把握。
但是,七八分把握,卻並不是百分之百的把握啊!
老師周邛有句話說的很對,這世上最不好猜度的,便是君心了。
所以,李曦寧可等,也要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
不娶柳婠兒,柳家就可以置身事外,那麼一旦自己出事,只要不死,柳家就還可以出點力氣照顧自己,甚至把自己撈出來,而即便自己真的被玄宗皇帝一怒之下給殺了,有了柳家在,至少也可以爲自己照拂一下後事。
只是呢,這些話倒也不必跟柳婠兒完全解釋清楚,事實上自己的很多判斷都是基於有了穿越的優勢未卜先知,所以也不可能解釋的清楚。因此當下聽了柳婠兒帶着些擔心的話,便只是笑笑,開口安撫她道:“我只是擔心罷了,事實上你相公我的信心可是很足哦!難道你還不相信自己的相公嗎?我什麼時候說話做事,什麼時候出過差錯?”
柳婠兒聞言點頭,或許是基於對李曦的強大信心,她臉上的神色倒是不知不覺就開始輕快起來,這時候想了想,更是忍不住道:“這倒是,相公的算無遺策,就連阿爹和二哥都讚不絕口呢,說你是五百年纔出一個的奇才!所以,相公既然敢上那奏章,就一定是有十成勝算的,對吧?你可不許辜負了婠兒哦……”
李曦聞言哈哈大笑,道:“放心好啦,相公雖然不至於是什麼算無遺策,但是這件事,自認爲還是考慮周全了的,縱然不能青雲直上,至少也可保得家宅平安!”
說到這裡,他見柳婠兒頻頻點頭,一臉崇拜地看着自己,便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小屁股,道:“所以,你就不用過多的擔心啦,相信再等一段時間,相公就可以放心的去下聘禮,然後把你高高興興的娶過門啦!”
話說,兩人雖然親近過好幾次了,但柳婠兒是個易羞的女孩子,因此兩人雖然親近,卻也僅僅是限於拉拉手啊親親嘴啊或者抱一抱之類的,卻是從來都不曾設計過小屁股這類敏感的地方,因此柳婠兒的翹臀吃了李曦一巴掌,頓時那臉上就騰地一下子紅了起來,一邊趕緊伸手護住被李曦打的那一塊,一邊忍不住抗議道:“相公!你又……又不老實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