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廣場上殺聲震天,數千鬼奴海潮一般一波又一波殺入廣場中心的店鋪之中,卻又一個個彷彿木雕泥塑一樣被倒着拋了出來。天書十二門將和接引使率領着十幾隊的魔教教衆想盡方法想要殺入鋪中,卻遇到了超乎想象的抵抗。
越來越震耳欲聾的殺聲,讓被困在自己房間中的牧忘川格外心浮氣躁。他彷彿一隻被困在籠中的野獸,焦急地在房中走來走去。
“這一切怎麼可能發生?”牧忘川用手狠狠地撓着自己的頭髮,心中火燒火燎,“這次天書會本該是爲了完成父親未竟的夢想,讓天下武學重新分配,讓有志有才者習有所得。這些與會的英雄本該高高興興的離去,在江湖上傳揚父親大人的不朽威名。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事?孃親到底在想什麼?她從始至終到底在謀劃些什麼?”
牧忘川猛然來到窗前,推開窗子,將頭探出去,向朝陽廣場緊張地張望。在一羣魔教高手的簇擁之下,十二門將,也就是魔教威震天下的新十二使此刻正圍攏在那個押解他回屋的二郎周圍,商量着什麼,似乎準備一起殺入戰陣之中,一舉解決戰鬥。
“該死!”牧忘川縮回頭來,用力地搓着手,“至少要讓大師兄二師兄跑出去,若是讓孃親對他們下毒手,我如何向寵愛他們的父親交待。那我豈非成了不肖子孫。”
想到這裡,他忽然有了計較,心情頓時冷靜了下來。“這一切謎團,最後都要靠大師兄和二師兄揭開。也許,這是老天爺給我們三兄弟一次機會聯手對敵。”
他從懷中取出一把寒光隱隱的匕首,來到上鎖的房門前,將匕首鋒刃從門縫中伸了出去,運勁一劃,將橫在門前的熟銅鎖頭一刀斬斷。看到大門被自己一把推開,牧忘川得意地一笑,就要把匕首收入懷中。但是在匕首光滑如鏡的鋒面上,他忽然發現自己兩鬢的頭髮因爲剛纔焦急的抓撓已經變得零亂。他連忙用一隻手將匕首舉在面前,張嘴在另一隻手中吐了幾口唾沫,小心地抹了抹兩鬢的髮絲,將它們重新捋順。
“哎呀,看看,真是人要衣冠……”透過鋒面重新打量了自己的面容一番,牧忘川喃喃地自我陶醉了一句,隨手將匕首揣入懷中,大步朝着朝陽廣場衝去。
朝陽廣場的廝殺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本來簡單直接的追捕此刻已經演化爲天昏地暗的大混戰。參戰的天書鬼奴和魔教教衆顯然都沒想到聖手門徒的戰鬥力如此頑強,越來越響亮的鬼哭狼嚎之聲漸漸開始在廣場上蔓延開來。
“等到這一撥鬼奴被擊退,就是我們衝進去的時候……”二郎此刻正在朝着其他十一名魔教尊使和身份神秘的接引使面授機宜,“這樣的場面太墜咱們聖教的威風,大家記住,務必在十招之內生擒二人。否則此戰傳揚出去,聖教實難服衆。”
“二郎——”牧忘川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就在這個時候傳入衆人耳際。
二郎連忙轉過頭來,狐疑地皺緊眉頭:“少主,你怎麼來了這裡?你不是……”
“是孃親放我出來的,她讓我來通知你,叫你和其他十二門將,呃,我是說十二使,去石宮看押天書會衆魔頭,快去!”牧忘川大聲道。
“但是現在我們正要……”二郎說到這裡,忽然面現疑惑,“請問少主可有教主的手諭?”
“手諭?不過是叫你做點事情,還要什麼手諭?”牧忘川看起來勃然大怒,“莫非你看不起本少主?又或是你看不起我孃親,想要造反嗎?”
“這……”二郎聽到牧忘川所言不善,心中一凜,不禁爲難地回頭望了一眼殺聲隆隆的朝陽廣場中心鋪面。
“二郎閣下,既然教主有令,你們就先去石宮吧。”接引使冷冷看了牧忘川一眼,突然淡淡一笑,“這裡有我,足以擒敵。”
“既然這樣……”二郎朝接引使用力一拱手,“有勞尊使。”說罷朝其他魔使用力一揮手,朝着石宮方向奔去。
目送着十二門將漸行漸遠,牧忘川輕輕鬆了一口氣,轉過頭來,卻發現接引使一雙陰森的眼睛正在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幹什麼?”牧忘川不耐地問道。
“教主根本沒有讓你來召喚十二聖使,對不對?”接引使冷冷地問道。
“你胡說些什麼!”牧忘川惱怒地說。
“你連葉夫人就是新任魔教教主的事都不知道,她怎麼會讓你這個外人來做這麼重要的通傳?”接引使不無嘲諷地說。
“外人?我是她的兒子,怎能算是外人?”牧忘川彷彿格外受不了這樣的質疑,激動地大聲說道。
“這個你就要自己去問你的孃親了。”接引使冷笑着說。
“你——!”牧忘川氣得一張俊臉漲得通紅,頓時就要發作,但是一線靈光突然涌入他的腦海之中,“你既然猜我是假傳聖旨,剛纔爲什麼不揭穿我?”
接引使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並不答話。
“我知道了,你想要和十二門將爭功,一個人攬下擒拿我兩位師兄的功勞。”牧忘川恍然大悟地說。
“哼哼,這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我和他們還有一筆私人恩怨要清。”接引使說到這裡,眼中露出一絲掩飾不住的怨毒。他“錚”地一聲拔出腰畔冰寒如霜的長劍,朝牧忘川冷笑一聲,就要大踏步朝着殺聲最濃處走去。
就在這時,一陣驚慌的嚎叫聲從中心鋪位處傳來,一羣又一羣的鬼奴丟盔卸甲,將刀槍劍戟扔了一地,倉皇失措地奔跑出來。
“混蛋,出了什麼事?”接引使一把抓住一個逃得飛快的鬼奴,厲聲問道。
“鄭東霆和祖悲秋殺出來了,太可怕了,好多,好多鬼魅山魈在幫他們,兄弟們頂不住了!”鬼奴說到這裡,發狂地掙脫了接引使的手,沒命地朝石宮逃去。
接引使和牧忘川同時朝中心鋪位望去,只見一片黑壓壓的大陣不知何時突然出現在他們眼前。一團又一團詭異的黑氣在陣中升騰起伏。無數鬼奴所化的魔兵陰卒在黑氣中時隱時現,面目猙獰,鬼氣森森。一時之間,整個天地都籠罩在一片陰風怒號之中,彷彿在這一刻,天地間鬼門大開,十萬森羅魔兵藉着這股煞氣同時衝殺了出來。
“老天!”接引使和牧忘川同時驚歎了一聲,但是語氣聽起來卻迥然不同。
在聖手門徒所開的鋪面之中燃燒着熊熊的篝火,鄭東霆高高舉着連青顏的紫霜劍,淡紫紅色的劍鋒上插着金紅色的烤岩羊肉,白色的熱氣冉冉升起,琥珀色的油脂順着劍鋒滾滾滴落在篝火之中,發出悅耳動聽的呲呲聲。每滴落一滴油脂,火紅的篝火堆中就會冒出一叢淡黃色的火苗,接着那香煞人的肉香就會在一瞬間在空中爆裂四散,引得人口水橫流。祖悲秋坐在自己的對面,全神貫注地將一把把從鋪面櫃底翻出來的鹽巴佐料細細地灑在烤肉上。他圓滾滾的臉膛上掛滿了晶亮的汗珠,白花花的口水從他的嘴角肆無忌憚地滑下,兩隻小圓眼中除了岩羊肉,再無他物。
鋪面外喊殺聲已經響了一個晝夜。上千鬼奴仍然在徒勞地做着衝殺進來的努力。但是祖悲秋用活人擺的八陣圖卻讓這些西域健兒傷透了腦筋。從鋪面的窗口望將出去,一個個宛若木樁一般的鬼奴各具姿態,有的人挺槍而進,有的人揮劍而立,有的人掄刀欲劈,有的人提斧而上。這些一動不動的敵人形成了一組光怪陸離的魔人羣像,既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又令人忍俊不禁。
“很香!”鄭東霆盤膝坐在地上,雙手緊緊握着紫霜劍,喃喃地說。
“是香!”祖悲秋滿臉陶醉地仰臉聞聞了空氣中瀰漫的烤肉糊香味。
“雖然燃料貴了點兒,能在重圍之中吃到這麼美味的岩羊肉,都算不虛此生。”鄭東霆說道。
祖悲秋用一把不知從哪個鬼奴手裡搶來的月牙彎刀,將岩羊肉一條條割下來,大塊的留給鄭東霆,小塊的則迫不及待地放入嘴中,邊吃邊說:“反正又帶不出去,能做一頓這麼香的臨別菜,它們去得也沒什麼遺憾了。”
鄭東霆抓起岩羊肉大口大口地嚼着,用力地點着頭,似乎對祖悲秋的話深有同感。
“師兄,雖然我們這一次阻止了崑崙七老利用魔教密典荼毒武林,並擴大勢力的野心,但是卻也沒料到這天書大會竟然是魔教首腦葉婷親自舉辦的。這下子,所有參加天書會的朋友都被抓了起來,我們就算逃了出去,咱們想要揚名江湖,永垂青史的計劃還是要泡湯了。”祖悲秋嘴裡塞滿了烤肉,鼓着腮幫子說道。
“怕什麼,等吃完這頓烤肉,咱們就殺回去,把人都救出來。崑崙魔教再厲害,那是在崑崙山,這裡是升魔臺,是咱們聖手門徒得天下,哈哈。嗯……香……葉婷竟然是魔教的人,嘿,真沒想到。這個女人真夠心狠的,你看那崑崙七老一個個老得就好像幾百歲一樣,一看就知道他們施展了醍醐灌頂的傳功術給了十二魔使,自己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風燭殘年,她倒好,一聲令下就叫那個接引使把他們都殺了,藉此取信於人,真是卸磨殺驢。”鄭東霆張大了嘴巴,滔滔不絕地說着,“還有那個接引使,真是太難纏了,劍法簡直和昔年那個弓天影一模一樣。看起來就像那傢伙死而復生似的。”
“也許他真的死而復生了,我看像。”祖悲秋撓了撓頭,說道。
鄭東霆擡起頭來和祖悲秋對望一眼,默默無言。半晌之後,兩個人同時大笑了起來。他記得自己一邊笑一邊打着飽嗝:“哈哈哈哈,真是疑心生暗鬼,居然相信弓天影死而復生,那還不如相信那羣鬼奴能夠破得了咱們的活人八陣。”
“哈哈哈哈,太行刀客都破不了陣,何況這些西域人。”祖悲秋大笑起來,“師兄你真會說笑話。”
兩個人一邊大笑一邊風捲殘雲一般消滅了全部的岩羊肉。就在鄭東霆意猶未盡地舔着留有烤肉殘香的紫霜劍時,祖悲秋突然擡起頭來,用手使勁撓着額頭:“師兄,不知爲什麼,我又想起了十二這個數字,有一種不祥之感。”
“你怎麼又來?”鄭東霆不耐地問道,“上次你提到十二,我們接下來就被藥酒灌倒了。這次又怎麼了?”
“師兄莫慌,讓我仔細想想。一年有十二個月,魔教有十二魔使,天書會有十二門將,一年有二十四個節氣……”祖悲秋如數家珍地數着。
“還有一天有十二時……”鄭東霆剛要補充,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已經被數不盡的手掌按到了地上。在他對面,祖悲秋身上也壓了十幾個身材彪悍的鬼奴。
“我想起來了……十二個時辰之後穴道自解。”祖悲秋恍然大悟地尖叫道,但是已經爲時太晚。鄭東霆拼命掙扎着伸出一隻手,將地上一頁燒糊了一半的殘章用力塞進了餘燼未息的篝火之中,含笑看着那頁紙在火焰中輕盈地歡跳着,化爲一道道虛無縹緲的青煙。
成百上千的鬼奴前仆後繼地衝殺上前,刀光劍影環繞周身,恐怖的殺聲刺耳生疼,猶如生鏽的鋸條在撕扯着生鐵桿。鄭東霆只感到渾身忽冷忽熱,冷時宛若殺氣侵體,森寒刺骨,熱時猶如金風颳面,炙熱難耐。整個世界彷彿一座失火的樓臺,烈焰蒸騰,動搖西晃,隨時都會直落入黃泉地獄,摔得粉碎。千萬只魔靈呼嘯着從葬神谷的深淵中爭先恐後地衝入空中,在鄭東霆的眼前組成一個個變幻多端的詭異陣型,圍着他瘋狂地尖叫着。它們興奮而狂野,猶如看到了一頓等待了上千年的美味大餐。他不知道身處何方,一向形影不離的師弟也不見了蹤影。周圍的一切對他來說既陌生又危險,彷彿他不小心落入了修羅道中,生命只剩下毫無意義的殺戮。
“那就殺吧!”鄭東霆扯開嗓子如野獸般嘶吼,他揮舞着手中似刀如劍又像槍武器向四面八方狂掃,向那千百鬼奴,數萬魔靈宣戰。他感到焚心的飢渴,恐懼的渾身顫抖,但是又感到興奮得發狂。眼前扭曲變形的世界被他粗暴地劃開,鬼奴和魔靈的影像在他揚起的火焰中扭曲變形,灰飛煙滅。
突然間,眼前的一切都燃燒殆盡,只剩下一片空空蕩蕩的星空。鄭東霆倉惶地在茫茫星空中前行,希望找到一個屬於自己原來世界的線索,但是所有的努力都註定失望告終。正當他陷入絕望的時候,滿空星斗突然一齊搖曳起來。他的身體宛若一枚沉重的鉛錘,咚地一聲沉入了波光粼粼的星海之中。冰冷的液體堵住了他的口鼻,讓他無法喘息,他發了瘋一般掙扎着,想要浮出海面,但是一身的輕功都在溫柔的水流中化爲虛空,他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周圍黑色的潮水吞噬。他心裡隱隱約約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像所有的生靈一樣他的靈魂將歸入冥河,隨着水流走入地獄。但是他不甘心!死也不甘心!心底深處,無數撕扯着靈魂的焦灼和慾望在阻擋着他沉入海底,他仍然想要做最後的掙扎。
“這不是盡頭,我鄭東霆的結局不應該是這樣的,我鄭東霆可以窩窩囊囊的生,但是決不能窩窩囊囊的死!”鄭東霆拼命向四周划動着臂膀,拼盡全力抗拒下沉的巨大力量。周圍的黑潮漸漸封住了他的雙眼,眼前的世界緩緩陷入了絕望的黑色,一切希望都在此刻被榨離了他的軀殼。
“不!”他用盡最後一絲力量,撥開遮住雙眼的黑暗,撕心裂肺地大吼一聲。周圍的星海隨着他的吼聲激盪如怒,浸在海中的星光呼嘯着掙脫黑潮的束縛,歡叫着衝入天空,每顆飛星都化爲一柄光華璀璨的光劍,這成千上萬的光劍萬流歸宗,宛若百川歸海,聚集在鄭東霆的頭頂,化爲一枚光芒四射的太陽。炫目的陽光氣勢磅礴地吞沒了周圍的一切黑暗,勢如破竹地衝擊着他的雙眼,讓他感到一陣鑽心的刺痛。
“嗯……”鄭東霆張嘴呻吟了一聲,緩緩睜開眼睛,轉頭朝四外打量了一眼。他的雙手被鐵索鎖在一具碩大的支架上,整個人被凌空吊掛着。他試圖擡腿,但是渾身上下充斥着熟悉的痠軟無力,彷彿全身的骨骼都已經被人抽空。這是魔教三日醉魂丹藥發時的效力,在石宮之中,他已經嘗過一次苦頭,沒想到昨日重現,他又回到了原來的起點。
在他的身邊,祖悲秋被以同樣的方式吊掛在空中,他的胖臉此刻滿是浮腫,嘴巴微微張開,一股股白色唾液從嘴角汩汩流出。他的眼眶深陷,一雙小眼黯淡無光地茫然四顧,似乎對於現在的處境不知該如何是好。當他看到鄭東霆醒來,頓時振奮了一些,拼命扭動肥胖的脖頸,轉過頭來:“師兄,你醒了?現在怎麼辦?”
“現在只能聽天由命了。”鄭東霆沒好氣地說,“反正他們沒有殺死咱們兩個,一定是有求於我們。無論他們提出什麼要求,都絕對不要答應,聽到沒有。”
“明白了,師兄。你經常和我講起江湖上的酷刑,莫非今天我們……”祖悲秋顫聲問道。
“不錯。是不是真的英雄好漢,就看咱們能不能過得了今天這一關。”鄭東霆強自振奮道,“若是我們能夠再次逃出生天,見到洛秋彤,你有今天的經歷好吹噓,還怕她不被你的男兒氣概所折服嗎?”
“真的?”祖悲秋聽到洛秋彤的名字,頓時興奮了起來,本來黯淡無光的臉色重新恢復了生機,“明白了,爲了秋彤,我絕對不會屈服。”
就在這兩個師兄弟交談之時,關押他們的牢房大門突然被打開,黑衣黑巾的葉婷在接引使的引領之下,輕移蓮步,優雅地走進了房間。鄭東霆和祖悲秋連忙緊緊閉上嘴脣,緊張地注視着他們。
葉婷冷冷地看了他們二人一眼,眼中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轉頭對接引使道:“牧天侯的逃命功夫天下無雙,他的徒弟也差不到哪兒去,你能一次抓住兩個,做得很好。”
“謝教主誇獎!”接引使精神抖擻地大聲道。
“教主?”鄭東霆和祖悲秋齊聲驚道。
“師兄,你不是說魔教教主是督凌霄嗎?”祖悲秋失聲問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江湖中的事瞬息萬變,我的消息也不是最新的。”鄭東霆百思不得其解地說。
看到他們困惑的表情,葉婷微微一笑,擡起素手,一把將遮在臉上的黑巾取下,路出她秀麗的容顏。她有一張修長的瓜子臉,也許是常年臉蒙黑巾的原因,面部的皮膚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色。她的嘴脣頗厚,紅潤豐滿,透着一絲撩撥人心的風韻。若非眼角深深的魚尾紋和臉頰上浸透着的滄桑和憔悴,她就算在此時此刻都是一位絕美的麗人。
“可惜父親大人不喜歡在江湖上出頭露臉,只願意在崑崙洞中苦修絕世神功。否則你們看到我的面容就會發現,我們父女的相貌多有相似之處。”葉婷冷笑着淡淡說道。
聽到她說的話,鄭東霆和祖悲秋都感到頭皮一陣發炸。
“你,你,你是督凌霄的女兒?”他們異口同聲驚道。
“現在一切大局已定,讓你們知道也沒什麼,我就是督凌霄之女,督紅花。”葉婷臉帶傲色地說道。
“哇!”祖悲秋失聲叫了起來,“那,那你怎麼會在天山派做女俠呢?”
“這你還不懂,笨。”鄭東霆偏頭罵了他一句,“擺明了是個臥底。”
“天山劍法奇幻瑰麗,不可方物。我聖教中人對其嚮往已久,在我剛過十二歲,父親就派我參加了天山弟子的選拔,從此加入了天山派,修習我聖教中人夢寐以求的天山秘籍。”葉婷說到這裡,眼神透出一絲迷濛,不由自主地頓了頓語氣,似乎神思在一瞬間飄到了天山之巔,暢遊在那一段無憂無慮的學劍歲月。隨即,一股怨毒之色忽然充斥在她的眼中,將那一絲緬懷之情衝散:“誰知,偏偏讓我碰到了命中的剋星,牧天侯。”
“哎,真是田鼠撞到搬倉鼠。”鄭東霆啼笑皆非地暗暗想道。
葉婷提到牧天侯的名字似乎心情開始轉差,不想再提天山的往事,只是轉頭對接引使道:“既然他們已經成擒,你的身份不必再隱瞞,摘下黑巾,讓他們看看你的真面目。”
那接引使似乎早就等着這一聲號令,他朝葉婷躬身領命,擡起頭來,以一個極爲瀟灑的姿勢甩掉了臉上的黑巾,露出他蒼白妖冶的面容。
“啊——”祖悲秋看到他的樣子頓時嚇得失聲慘叫,“你,你是人是鬼。”
“你果然沒死!”鄭東霆雖然隱隱約約已經猜到了三成,此刻卻也忍不住顫聲道。原來,在他們面前的,正是一年前洛陽擂上被鄭東霆一劍穿心的弓天影。
“哼,兩位,想不到我們會在天書會上重新聚首吧?”弓天影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譏笑。
“不可能,我看得清清楚楚,師兄那一劍已經刺穿了你的心窩,你怎麼能活過來。”祖悲秋尖聲道。
弓天影面含得意之色,朗聲道:“今天你們最好給我記住了。我弓天影心臟生在右邊,刺我左心根本殺不死我。”
他連走幾步,來到鄭東霆的面前,冷冷看着他:“這一年來,我時時刻刻都忘不了你這一劍之恩,我沒日沒夜苦練神功,就是爲了有朝一日在你胸膛留下同樣的傷痕。”說到這裡,他用力一撕自己的前襟,露出蒼白的胸膛,左胸上那道深深的劍痕怵目驚心。
鄭東霆探頭瞅了一眼他瘦骨嶙峋的胸膛,撇了撇嘴脣:“一身都是排骨,營養不良就別到處顯擺了。”
“你!”弓天影聽到他的話羞怒交集,忙不迭地扣上衣襟,氣得渾身顫抖,轉頭面向葉婷躬身道:“教主,屬下請求立刻親自對此二人施刑。”
“喂,你對我們施以酷刑無所謂,你也得告訴我們是爲了什麼啊?”鄭東霆連忙說道,“難道你們只是對用刑有特別的興趣?”
聽到鄭東霆的話,葉婷不無責備地冷冷瞪了弓天影一眼。弓天影這才發現自己因爲一時的情緒激動而失態,連忙閉上嘴,狼狽站到葉婷的身側。
“這一次天書大會,聖教所獲良多。然而兩位聖手門徒出手也是不凡,從與會的魔頭手中換得大量秘籍,更從我手裡得到了天山七十二劍訣。我希望你們能夠交出這部分秘籍,這樣我聖教就可以盡攬天下秘籍,從此獨霸天下。”葉婷朗聲道,“兩位都是聰明人,應該知道聖教酷刑的厲害,所以我勸你們還是儘早招供,免受皮肉之苦。”
“呃……”鄭東霆的腦子飛快地旋轉着,拼命想要找到一個方法可以暫時緩解眼前的危機。然後祖悲秋此刻卻突然慷慨激昂了起來:“督紅花,我聖手門徒沒有貪生怕死的。爲了武林的安危,爲了江湖的公益,爲了對抗魔教對天下人的荼毒,我們就算是受盡千種酷刑,萬種折磨,也不會告訴你那些秘籍的藏匿之處。你們儘管把能用的酷刑統統招呼到我們師兄弟身上,我們若是皺一皺眉頭,就不是好漢。今天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是熱血男兒,什麼是鐵骨錚錚!”
這一番話語聽到鄭東霆耳中,頓時讓他寒慄遍體,渾身發麻。他轉過頭去,小聲說道:“師弟,不用說得這麼盡……”
弓天影和葉婷似乎也沒想到祖悲秋這麼硬頸,他們互望了一眼,葉婷冷然道:“既然這位祖家少爺如此了得,不如先去試試他的斤兩。”
“遵命。”弓天影一把將擺滿刑具的鐵臺拉到身邊,伸手抓起一枚三角形狀的烙鐵,大步來到屋子中熊熊燃燒的爐火前。只見他將烙鐵深深埋入炭火之中,接着單掌在火堆上一按。在他的內力催動之下,爐子中的火苗猛地竄起了兩尺餘高,杏黃色的火焰轉爲青色。他默數了數下,猛地從火中擡起了烙鐵,這枚烙鐵此刻已經化爲明亮的橘紅色,嘶嘶地冒着熱氣。弓天影仔細看了看烙鐵的成色,滿意地獰笑了一聲,轉過身來,朝着祖悲秋一步步走去。
“我若是眨一眨眼睛就不是英雄好漢,爲了武林,爲了江湖,爲了天下百姓,爲了蒼生的福祉,我祖悲秋願意受盡天下酷刑……”望着弓天影越來越近的猙獰模樣,看着眼前越變越大的火紅色烙鐵,祖悲秋彷彿得了熱病一樣不知所云地胡言亂語着,拼命搖着頭,似乎想要將眼前的一切甩到九霄雲外去。
“弓天影,有種你就衝我來,別動我師弟!”看到祖悲秋受難,鄭東霆難掩兄弟之情,忍不住出聲喝罵。一時之間,弓天影的獰笑,祖悲秋的胡言亂語,鄭東霆的怒罵交匯在一起,令整個牢房嗡嗡亂響。
然後,就在弓天影一把撕開祖悲秋的衣襟之時,一切響聲卻戛然而止。祖悲秋頭一偏,身子一軟,無聲無息地昏死了過去。而弓天影和鄭東霆則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昏死過去的身子,不知該做何表情。
弓天影看了看手中的烙鐵,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祖悲秋,權衡了半晌,終於轉身放下烙鐵,彎腰將早就準備好的一桶清水提起來,兜頭罩臉對準祖悲秋澆了上去。祖悲秋猶如一具木乃伊一般紋絲不動。
“這……”弓天影狠狠盯着半死不活的祖悲秋,彷彿一隻張牙舞爪的花斑豹對着一隻縮頭烏龜,死活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哈哈,弓天影,知道什麼叫做死豬不怕開水燙嗎?”看到他不知所措的樣子,鄭東霆感到一陣由衷的滑稽,忍不住笑出了聲。
“咳咳,”在遠處觀看用刑的葉婷此刻忽然開口道,“接引使,這個雖然昏了過去,不是還有一個醒着嗎?”
聽到葉婷的提點,弓天影的臉上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緩緩轉過身,朝着鄭東霆一步步走來。
鄭東霆臉上的笑容頓時凝結住了。他無助地看着猩紅色的烙鐵在視線中越來越大,忍不住失聲慘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