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騎兵與火槍的對撞並沒有真的死傷多少人。
倒下去的大部分都只是受了或輕或重的槍傷,真正讓他們致死的原因還是踩踏帶來的二次傷害。
畢竟突厥騎兵騎術再好,他也得遵守物理定律,慣性的驅使下,就算看到了前面的同伴倒下,也只能硬着頭皮踩上去。
於是,好幾大千的騎兵就這樣被自己人的戰馬活活踩成了肉餅,流出來的獻血將地上的積雪染成了深紅色。
急疾而來的蘇烈開始還在暗暗祈禱李昊能夠多堅持一下,畢竟敵人的數量太多了,拋開騎兵與步軍的戰鬥力不說,單單人數上突厥人就是六率的五倍往上。
可戰鬥打起的的瞬間,蘇烈就傻了。
原本擔心的情況並沒有出現,相反,大批的突厥騎兵在李昊的軍陣面前成片的倒下,這已經不是戰爭,這尼瑪就是紅果果的屠殺,而且還是步兵對騎兵的屠殺。
“快,再快點。”看着如同滾滾洪流一樣的突厥騎兵像瀑布一樣不斷‘塌陷’下去,蘇烈急的眼珠子都紅了。
什麼擊其中流,什麼斷其退路,什麼前後合圍,全都是扯蛋。
如果自己再不快些,估計這一戰連點湯都喝不上。
三千鐵騎的突然出現讓大度設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麼,再也顧不得對面的三千步軍,一聲令下帶着餘下的騎兵調頭就走。
這仗沒法打了,前面衝不過去,側面又有敵人,軍心已散強留弄不好就要全軍覆滅。
隨着一聲撤退,大隊的突厥騎兵後隊變前隊,如潮水般退去,再也沒有了迎戰心思。
蘇烈抓住機會,揮師直進,三千騎兵追在突厥人身後掩殺而上。
這本就是一場遭遇戰,突厥騎兵長途而來,沒有經過任何休息就發起了攻擊,馬力損耗嚴重,而蘇烈的騎兵則經過了一段時間的休整,正好以逸待勞,雙方一追一逃之下,很快便追了個首尾相接。
因爲蘇烈的部下全都換上了突厥人的衣服,而突厥騎兵又只顧着逃走,所以當雙方混到一起的時候立刻變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誰也分不清哪個對哪個。
亂了,全亂了,跑在隊伍中間的大度設也懵了。
本以爲突然出現的騎兵是敵人,結果沒想到,竟然是‘自己人’假扮的,這下好了,兵敗如山倒,想要整軍再戰也不可能了。
李昊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原本他還以爲這次遭遇戰過後,之前矇混過關的計劃會胎死腹中,結果沒想到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雖然計劃的中途出現了變故,但對結局卻沒有絲毫的影響。
當然,也不能說沒有影響,至少從某些方面來說,突厥這支敗軍給了蘇烈更好的掩護。
“快,整軍出發,速度,速度,不要讓他們去的遠了。”紇幹承基反應很快,第一時間制止了六率軍卒們慶祝的想法,也顧不得打掃戰場,一聲令下所有人上馬向着遠方追了上去,留下滿地狼藉一片。
頡利在將大度設派出去之後一直覺得心緒不寧,兩隻眼皮比賽一樣跳個不停,總覺得像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招來心腹大將阿史那社爾,頡利問道:“派去豐州的人回來了沒有?”
阿史那社爾本是突厥上代處羅可汗的二兒子,其牙帳設立在漠北,統治着薛延陀、鐵勒等部。
後來薛延陀、鐵勒反叛,阿史那社爾來不及反應,只能匆匆逃離回了金帳王庭,自此便在王庭留了下來,輔佐叔叔頡利。
阿史那社爾不知正在想些什麼,見頡利問,搖搖頭道:“回大汗,尚未有消息傳來。”
“嗯。”頡利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隔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問道:“你覺得大度設能把定襄城奪回來了麼?”
阿史那社爾實話實說道:“只怕很難,我軍善攻,但唐人善守,依城作戰的話只需三千人馬便可保定襄無虞。”
頡利目光陡然變的凌厲了許多:“你的意思是大度設必敗?”
“不存在敗的問題,定襄城外盡是廣袤的平原,不利於埋伏,大度設手下有一萬五千騎兵,便是打不過唐軍,平安退走還是……”‘沒問題’三個字社爾還沒說出來,牙帳的簾子便被人猛的掀開。
只見大度設滿身上血,面色惶恐的站在帳子門口:“父汗,不,不好了,唐軍,唐軍殺進大營了。”
什麼?唐軍殺進大營了?哪來的唐軍?莫非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頡利顧不得社爾給自己的保證,幾步來到大度設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衣領:“你說什麼?唐軍不是還在定襄城麼,怎麼可能出現在本汗的大營。”
“父汗,唐軍奸詐,他們在半路上埋伏孩兒,而且他們還有一種十分厲害,能夠發出巨大聲音的武器,中之必死。”想到在半路上遭遇戰中那恐怖的一幕,大度設眼中閃過一抹恐懼,語無論次的說道。
頡利本想再問,既然是半路遇伏,回來也就是了,何來唐軍襲營之說,可他這話還沒有問出口,外面隱約間已有喊殺聲傳來。
顧不上再問大度設,頡利隨手將其丟在一邊,大步走出牙帳。
大帳外,營地已經亂成一團,到處都是逃竄的士兵,更有許多騎兵正騎在馬上到處放火。
再看遠處,一員驍將銀盔銀甲手提亮銀槍,所過之處無一合之將,但有人攔住去路,只一槍過去立刻便是一聲慘叫。
那驍將身後是無數的黑甲騎兵,手中拿着奇怪的武器,每每發出一陣轟鳴之聲立刻會有兩三人倒下。
“父汗,撤吧!”身後,大度設不知什麼時候從牙帳中走了出來。
撤?往哪裡撤?這一戰頡利賭上了自己的一切,只能勝不能敗。
勝了,攜大勝之威,再次一統草原不在話下;敗了,萬事皆休,別說一統草原,能不能活下去都是未知數。
一把推開大設度這個沒出息的兒子,頡利對着帳中侄子叫道:“社爾,招集王庭護衛,與來敵死戰。”
“遵命!”阿史那社爾沒有任何猶豫的去了,很快自不遠處傳來一陣悠揚的號角之聲。
原本有些惶恐到處亂竄的突厥士兵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向着號角聲傳來的方向跑去。
號角聲同樣吸引了黑甲騎兵的注意,隨着一聲響箭,數千黑甲騎兵以銀甲將軍爲箭頭,向着王帳直插過來。
另一側,正騎在馬上到處放火的騎兵像是與黑甲騎兵有着某種約定,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匯合到了一起,爲首之人一把扯下身上披着的裘皮,金盔晃日,金甲凝光。
“衆將士,頡利便在前方,與某殺過去!”
“殺!”
兩支騎兵人數雖然只有區區數千,但暴發出來的氣勢卻如千軍萬馬。
突厥大營雖有十萬之衆,可一來營地設立太廣,其它地方根本沒得到消息,二來就算得到消息,想要趕過來也需要時間。故頡利只能眼睜睜看着兩支騎兵,以勢如破竹之勢,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向着自己飛快的接近。
那些忠於頡利的突厥士兵自然不會看着唐軍接近大營,瘋了一樣攔在兩支騎兵前進的道路上,但這一切註定提徒勞的,血肉之軀如何與鋼鐵抗衡。
銀盔銀甲亮銀槍的席君買如同殺神一般,長槍如蛟龍,或挑或刺,或劈或砸,每出必然帶走一條生命,銀色的戰甲在陽光的照射下甚至泛出一絲血色光芒。
席君買身側,紇幹承基手中一對流星錘,揮舞間擋者披靡,身邊丈許方圓絕無活物存身。
李昊也不含糊,技能不夠技術來湊,長短火槍、手弩,手榴彈死命的往外砸,前面遇到席君買或者紇幹承基或許還能留個全屍,遇到他的突厥士兵,基本上都免不了支離破碎的下場。
狠啊,太狠了,三人身後的黑甲騎兵也不含糊,騎在馬上絲毫不耽誤他們裝填火槍,裝好火藥擡槍便打,反正周圍都是敵人,連瞄準都不用。
再看另一側,蘇烈手中同樣是一杆長槍,不過他的打法與席君買完全不同,長槍與敵人稍沾即走,絕不浪費一絲力氣,連挑百十人,滴血不沾身。
跟在蘇烈身後的騎兵則像是一羣瘋子,縱騎狂馳之下,用馬撞,用刀砍,用槍刺,無所不用其極,殺敵的速度絲毫不比另一支黑甲騎兵慢上多少。
原本還滿腔熱血的頡利突然間猶豫了,那兩支騎兵不要命的打法讓他感到了恐懼,似乎那兩支騎兵根就不在乎生死,來這裡的目的就是爲了結自己。
當然,頡利不是沒想過將這兩支騎兵留下,以他的眼光來看,這兩支騎兵絕對是唐軍精銳中的精銳,若是能夠將他們全都留下,必然能讓唐軍吃個大虧。
可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如此狂暴的兩支騎兵可不是想留就能留下的,想把他們留下必須有高過他們的實力才行。
正猶豫間,大度設走了上來,伏在頡利耳邊小聲道:“父汗,撤吧,這些都是死士,跟他們拼命不值得。”
言罷,生怕頡利想不開,忍不住又加了一句:“父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人有時候往往就是這樣,鼓勵的話說一千一萬句很可能沒用,但泄氣的話往往一句就能讓其崩潰。
本就在猶豫是否要與襲營的唐軍頡利被徹底說服了,草原可汗的生命是高貴的,是致高無主上的,怎麼可以跟一些死士拼命。
有了決定的頡利毫不猶豫轉身上了護衛牽來的戰馬,冷聲命令道:“讓社爾帶人去攔下那兩支騎兵,其他人隨本汗走。”
阿史那社爾在接到命令的時候呆了呆,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爲棄子。
但阿史那部落的血性卻讓他不得不扛起自己的使命,帶着剛剛集合到一起的兩千騎兵向着他認爲威脅最大的黑甲騎兵迎了上去。
席君買此刻只覺得全身上下所有的鮮血都在燃燒,自從跟隨李昊以來,一直扮演着保姆的角色,每天像個隨從一樣跟在他的身後,這裡走走,那裡看看,正事兒沒有,屁事兒一大堆。
本以爲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可萬萬沒想到,那個平時表現完全無害的傢伙竟然也是個不要命的,帶着數千騎兵就敢衝擊突厥十萬人的大營。
此時此刻,放眼皆敵,席君買卻有一種得償所願的爽快,渾身上下有着使不完的力氣,往日種種不爽皆被拋之腦後。
殺,殺,殺,殺光所有敵人。
‘咣’,刺出去的長槍猛的一震,第一次被人擋住長槍的席君買血紅的眼睛在前面聚焦:“爾乃何人,報上名來。”
阿史那社爾握着斧頭的手隱隱有些發麻,他怎麼也想不到,敵將在殺瞭如此多人之後依舊還有如此大的力氣,雙眼微微一眯,沉聲答道:“突厥,阿史那社爾。”
席君買認真的看了社爾一會兒,重重一點頭:“席某記住你了,來來來,再接我一招。”
“好!”阿史那社爾已經存在必死之心,哪裡還在乎對方記不記住自己,手裡大斧一揮對着席君買便砸了下去。
李昊見席君買被攔下本有些詫異,但聽得對方報名叫社爾之後,露出一絲恍然的表情對着再次戰到一起的兩人叫道:“君買,此人要活的。”
“好!”席君買來不及問爲什麼,拼鬥中回了一句。
社爾卻是一愣,他本以爲面前這員驍將是主將,攔下他便等於將這支騎兵攔住了,結果沒想到,主將卻是另有一其人,早知這樣,自己去攔那傢伙多好。
正想着,卻見那交待自己對手留自己一命的傢伙把手一揮,對身後喝道:“給君買留下一千人,其他人任務繼續,柱子,這次你頂前面。”
“好嘞。”隨着一聲憨憨的應答,只見一條黑臉壯漢自黑甲騎兵中大步走了出來,那身高,光站在那裡便與其他人騎在馬上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