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夫人的催促下,雲鶯急忙去準備李躍的衣服,而雪舞也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地幫李躍“沐浴”完畢,剛開始的時候李躍還不習慣這樣被兩位歌伎伺候,根深蒂固的“男女授受不親”的思想讓他很不適應,沒成想因爲他的拒絕,雲鶯跟雪舞嚇得哭泣起來,心思急轉李躍就釋然了,這是封建制度的國度,如果自己拒絕兩女的服侍,就說明她們不討主子喜歡,很可能就會引來其他下人的低視欺負,不得寵就會遭到唾棄,至少雲鶯跟雪舞這兩個貼身丫鬟兼歌伎就是這樣想的,李躍費盡口舌才才瞎編了一個理由忽悠過去,從此就開始了自己前世夢寐以求的“幸福”生活。
兩女忙前忙後,一襲簡單的白衣,髮帶高束,腰間纏着自己的金蟬玉佩,這是從長孫皇后那裡傳下來的寶貝,李躍搖身一變,成爲了一個倜儻的公子哥,身高一米七二左右,在後世只能算作中等偏下的水平,但是皮膚白皙,雙目炯炯有神,倒也有些風采。
剛剛準備好這些繁瑣的禮節,李福就興沖沖的進來了,喘着氣說道:“快點吧,老爺正在興頭上,夫人讓我告訴少爺,這次賀大文士前來赴家宴,最主要的目的是爲了之前少爺受傷的事情,所以夫人交代公子說話要注意分寸,不要得罪了賀大學士,破壞了兩家關係,而且賀大文士作爲文壇領袖,對少爺以後的發展很有幫助,所以少爺千萬要注意言辭。”
一口氣說完這些,李福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雪舞趕快端了一杯清茶給他,並且給李躍囑咐道:“李郎隨意一點就好,不過賀大學士貴爲當朝太子賓客、銀青光祿大夫兼正授秘書監,皇帝面前的紅人,與老爺一向交好,夫人也是擔心你不把賀大人當回事,李郎只要適當表現自己的文采就好了。”
千叮嚀萬囑咐,李躍壓根沒聽進去,因爲他此刻比誰都緊張,因爲即將要看到的就是著名的大詩人賀知章,那句膾炙人口的“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自己很小的時候就學了,現在竟然有機會看到真人,內心的激動只是別人看不到而已。
懷着半忐忑半激動的心情,李清衣着款款的就稀裡糊塗的跟着李福已經來到了款待貴客的地方,李躍“乖巧”地坐在臉頰鋪着一層短鬍渣,中等身材,寬袍細面的文士旁邊,這個人就是李躍的父親,當朝刑部侍郎李適之,李躍拘束的向父親母親,還有坐在李適之對面的長相溫潤如玉的客人行長幼之禮。
這一幕落在李適之的眼中,有些驚奇又帶着喜悅,兒子今天終於開竅了,往日行事孟浪,哪怕家中來了自己好友貴賓,也都是桀驁不馴,好似天下第一的派頭,眼中除了他這個老父親,其他人統統不放在眼裡,爲此事李適之也傷透了腦筋,無論是好言相勸,或者嚴厲批評,都不起作用,甚至他還幻想過讓兒子嚐嚐皮肉之苦,無奈李家代代相傳的家法正是“禁行皮肉之教,以禮而導之”。二來自己知恩圖報與許氏成就婚姻,百姓稱道,皇帝盛讚,從無納妾,夫妻恩愛,也算是晚年天可憐見而得獨子,所以夫人一向寵溺兒子,自己的內心深處也實在不忍對這根獨苗太過嚴厲,一來二去,久而久之李躍的性格也就定型了,用當初董師的話來形容在合適不過:“獨好琴音,略有詩才,恃才傲物,不務正業,實則性格軟弱,虛浮難當大才”。但是眼下李適之破天荒的看到兒子雖然拘謹,但是知禮節,看不出一點自負的影子,心裡稍稍得到一些寬慰,難道是太祖顯靈,讓寶貝兒子開竅了不成。
旁邊的李夫人可不管這些,一邊將兒子平日裡喜歡吃的水果佳餚不斷的往碗裡夾,一邊寵愛的看着兒子,彷彿把酒宴上的丈夫跟賀大人忘卻了一般,寵溺的程度可見一斑,慈母多敗兒啊,李適之不由得想到,李躍只是一下子不適應這種生活
,曾經崇拜過的詩人偶像突然站在自己面前,這種感覺就像你無意中遐想天上的神仙,突然有一天神仙真的顯靈了,彷彿若有所失,猶若有所得的不真實的感覺,需要適應而已,雖然是慢慢適應過來了,但是李躍覺得這種場合下還是裝傻充愣的好,自顧自的咀嚼着母親的關心,說實話,李躍還是比較喜歡這個時代的食物,雖然缺少一些醬油之類的佐料,但是純天然的食物,加上這個時代特有的調配之方,吃起來也算是有滋有味,別具一格。
賀知章跟李適之也算是知交,兩人都是酒中豪客,更因爲性格使然,不喜權術,所以一向走得比較親近,說話間已經幾杯酒下肚,李適之好飲也是出了名的,所以家中的酒器相對也是大一號的,跟過去的飯館中的一次性杯子一樣大小,杯籌交錯,兩人都喝的興起,李適之喚長孫管家將自己珍藏的一對雙鳳琉璃杯拿出來。
文人騷士,除了酒,最喜歡談論的就是詩文,賀知章作爲詩人雅士更是其中佼佼者,說道:“當今詩壇,田園詩當推孟夫子,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已經將自然融進了骨子裡一般,而邊塞詩則當推七絕聖手王昌齡,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此二人的詩已經爐火純青,其他人都難以望其項背,不過仍然有一人浪漫不羈,亦爲酒中豪客,恐怕他日其詩的成就不在王孟之下,李公知道是誰嗎?”賀知章打了一個啞謎。
“哈哈,莫不是那位謫仙人李太白嗎?”李適之隨口應答道。
賀知章指着李適之笑着說道:“正是此人,用旁人的話將正是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蔑視權貴,揮金如土,喜歡結交遊歷,詩風磅礴浩大,如同九天來客,當真是精彩。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此人乃大才啊。”
兩人談天論地,細數當朝詩人文士,聊完詩人就聊到了戰事,說到開元二十六年的戰事重開,河西節度使大將杜希深入吐蕃,攻克新城,急功近利,孤軍深入,在安戎城幾萬唐軍成爲俘虜,成爲大唐王朝的恥辱,說到此處賀知章恨不得提劍披甲,親自上陣殺敵。
李適之猶豫片刻說道:“上行下效,開疆拓土固然沒錯,不過若是勞民傷財,犧牲戰士,就得不償失了。”說完就淡然的不再討論這件事。
酒過三巡,兩人聊完了詩詞,談論了戰爭,絕口不談政治,李適之看着席間一言不發的兒子,嚴重不禁有些哀傷,雖然他是個正直剛節的豪爽之人,但是想想自己的家世,祖父貴爲太宗時的太子,若不是一些祖父李承乾性格乖僻,很可能。。。
“哎”想到此處李適之不由得悲從中來,意興闌珊,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賀知章何等人物,一下子就看出了好友的變化,自己的兒子賀凌桓跟李躍來往比較多,自然也從隻言片語中對李躍瞭解個大概,而上次李躍落馬重傷事件,賀凌桓就在身邊,此次前來李適之的家中赴家宴另一重意思就是來表達歉意的,此刻看到李適之心情低落,說道:“李公這是什麼態度,令郎雖然才學不及王孟之輩,武功不足以開疆風土,但是也能通音律,知古今,一表人才,況且上一次經過大難,我觀令郎大病之後,鋒銳收斂,而且禮數得當,他日科舉及第,一日成名,光耀門第,未嘗不可,李公怎地這麼悲觀呢?”
雖然尋常人都能聽出來賀知章是在恭維李躍,也包含以長輩的身份對後輩的勸勉,李適之也看看恢復了一些神采,暗歎自己怎麼這樣不羈於形,在外人面前流露出這些情緒,不過雖然知道是寬慰自己,也算是對兒子有了些許盼頭,至少兒子不是一無是處,進而對李躍說道:“躍兒,聽說你最近整日鑽研琴藝,正好你賀
伯父也在此,不如彈奏一曲助興。”
李躍雖然一直沉默,但是也在默默的觀察細聽着父親跟賀知章的暢談,尤其是父親最後那個哀其不爭的表情,深深的刺痛了李躍心中的那一根神經,前世自己就總是讓父親失望,沒想到這一世仍然是這個樣子,李躍心中很不是滋味。
李福很快就將九幽琴搬過來,李躍款款而坐,盤坐在廳堂中的席踏上,將九幽琴小心的擺放好,他沒有讓雲鶯雪舞伴歌舞,長袖縷起,十指修長,寂靜無聲,落針可聞,儼然是一副琴中高手纔有的風範,就連文士的領袖賀知章都小有觸動,安靜的坐在那裡,做一個標準的聽衆。
九幽如墨,輕叩琴絃,乍聲而起,自飲高歌。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低音繞樑,久傳不絕,李躍端坐在那裡,彷彿將所有的思念與期盼凝聚在這首蘇東坡的水調歌頭之中,而廳中的所有人都已經完全沉醉在其中,而貴爲文壇領袖的賀知章此刻也情不自禁的沉醉其中,不願意從這份“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美好意境中走出來。
“好曲,好詩,好詞!”一連三個好字,可以看出賀知章對李躍這一曲的評價有多高。
“此曲雙調九十五字,前段九句四平韻,後段十句四平韻。上下闕,九十五字,平韻。與唐大麴同而不同,與唐詩有異而尚存。”李適之滿臉興奮的點評道,心裡樂開了花,誰說我兒子沒有才能,就憑着一曲,哪怕是當今聖上李三郎,恐怕聞此曲也要拍手稱快。
外行聽熱鬧,內行聽門道,久浸風雅的賀知章對於音律也是相當在行的,他不解的問道:“郎君這首大麴可有曲名,平仄新奇,配合郎君的琴藝可謂絕唱,整篇文章似乎主旨意在表達對親人的思念以及對生活的樂觀,但是又覺得包含深意。”
李躍謙虛的起身,大言不慚的說道:“此曲是我昏迷期間,雖然神識不清,仍然能夠感受到父親母親日夜的相伴,其中的親情深深地烙在我的心裡,深有所感,後來大病初癒,便一直埋頭回味當日的感受,終於在今日,靈感如同泉涌,不由自主就彈出來了,曲名我還沒有想好,就由父親來幫我取個名字吧。”李躍心裡默默的給蘇東坡大家道聲歉,借佳作一用。
李適之此刻早已樂開了花,說道:“躍兒有這個心意,爲父已經十分欣慰了,不過詞曲音律之時,還是要推你賀伯父,就讓他來取名吧。”
李躍順水推舟地說道:“既然如此,就希望伯父不吝才思,去了好聽的名字,
聽聞這首詞曲真的是李躍的原創,賀知章看待李清就像同輩人一般,絲毫沒有架子,說道:“豈敢越俎代庖,郎君有此大才,實爲李公之福啊,恭喜李公,賀喜李公啊,曲名就由李公來取吧,父子佳話,不日定可傳遍長安。”
就這樣推脫了一番,賀知章也一時技癢,這等名曲,他早已經想好了名字,只是不好意思奪了李適之的風頭,此刻眼看李適之是真心實意想讓自己來幫忙取名字,便說道:“就叫它清風霽月曲。”
“好名字,躍兒字清風,正好此曲借明月圓缺來表達真意。”李適之讚不絕口的說道,其實他執意讓賀知章取名字的另一層意思正是想借賀知章的名氣,來宣傳兒子,在唐朝想要入朝爲官,必須有名氣,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李適之雖然平時老實、直性子,但是涉及到兒子的前途,卻也是顧慮周全,沒有一點大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