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輕文士微微低頭,“是,太傅大人教訓的是。”
太傅擺擺手,“安祿山你也有傷風化,我大唐一向是禮儀之邦,你這張嘴就罵,出去可別說自己是大唐的。”
安祿山笑着點點頭,“儘量吧。”
太傅哈哈大笑,“老夫此次回來待不了多久,等老夫走了,安祿山你罵人老夫就當沒聽說。”
安祿山笑了笑,這老頭,有點意思啊。
“先生,您還要走的這麼匆忙嗎?”唐玄宗問道。
太傅笑着說道:“是啊,都說人越老脾氣越怪,老夫今日是有些讓陛下難堪了。”
唐玄宗連忙擺手,“先生言重了,您永遠是我的先生。”
太傅瞥了一眼這羣連屁都不敢放一下的朝臣,說道:“陛下儘早退朝吧,老夫有事和您說。”
唐玄宗點點頭,說道:“魏忠,護送先生去養生殿。”
……
中午
唐玄宗站在齊詢面前,神色恭謹如幼時,齊春笑着說道:“聽說陛下,又招了一名貴妃娘娘?”
唐玄宗有些尷尬的點了點頭,“是。”
“朝綱如何?”
“朝綱……尚可。”
“混賬!”
齊詢把茶杯使勁往桌子上一叩,厲聲道:“伸手!”
唐玄宗乖乖的伸出自己的手掌,齊詢變戲法一樣從袖子裡掏出一根戒尺,猛拍唐玄宗的手掌心,一如在唐玄宗年幼時教訓他一般。
放眼當今天下,能夠光明正大的教訓唐玄宗還能讓他無話可說心服口服的人,也就只有眼前的老者了。
“老夫和你說過什麼?色字頭上一把刀!你是皇帝,不是侯王!他們可以混吃等死,你不行!你是我大唐的皇帝!老夫臨走前怎麼和你說的?讓你不要貪戀女色荒淫無度,你可倒好啊!城外那人的叫罵聲老夫聽的一清二楚,你真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嗎?”齊詢大動肝火,手中戒尺猛拍唐玄宗的手掌心,不知道這年邁老朽哪來那麼多的力氣。
唐玄宗不敢怒也不敢言,只是小聲的說道:“先生注意身體。”
齊詢自嘲一笑,也不繼續教訓唐玄宗,把戒尺往地上一扔,抿了一口涼茶說道:“你是不是覺得,老夫現在已經是個無用老朽了,不能再對你指手畫腳了?你想的對,老夫確實沒有什麼資格教訓一國之君,可是,當初睿宗把你託付給我,讓我好生教育着你,這些年來老夫一直謹遵睿宗遺旨,不敢有半點馬虎,全心全意的輔佐你,想把你培養成真正的一國之君,現在……那李白說的沒錯,讀書人腹中千萬斤重的文氣,不如女子胸前二兩肉重啊。”
唐玄宗不敢出聲,默默的撿起地上的戒尺,交還給齊詢。
齊詢接下戒尺,看都不看一眼當今聖上,說道:“去皇陵跪着,跪在你那列祖列宗面前!老夫何時叫你起來,你再起來。”
說罷,齊詢一甩袖子,出了殿門。
殿內,魏忠恭敬的遞給唐玄宗一段絲布,“陛下,貴妃娘娘求見。”
唐玄宗沙啞着嗓子,“不見。”
“諾。”
……
安祿山看着眼前的齊詢,看了他半天后擠出一個笑臉,“老太傅,我要走了。”
齊詢嗯了一聲,也不讓路,就是站在馬前。
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氣,安祿山實在是有些忍不住了,問道:“太傅大人,您到底想幹什麼?”
齊詢笑着把一根戒尺遞給安祿山,彎腰說道:“老夫自知時日無多,此次出京便不會再回來,希望安大人能替代老夫,板正朝綱。”
安祿山嚇了一跳,直接從馬上摔了下來,然後連滾帶爬的躲過了這一禮。
好傢伙,這麼老的老人了給自己彎腰行禮,容易折壽啊!
安祿山想要攙扶起齊詢,但是後者不爲所動,“老朽感覺得到,安大人的一身正氣,絕非佞臣之黨可以擁有的,還請安大人,接下戒尺。”
安祿山一臉無奈,“太傅大人,您就別開玩笑了,您這身子骨還硬朗着呢。”
齊詢嘆了口氣,緩緩的直起了腰板,“也罷,既然安大人不願接下這重擔,老朽也沒不能強人所難,只想懇求安將軍一件事。”
安祿山能夠感覺到到,眼前的老者似乎是真心想和他說些什麼的,並不唐玄宗之類的老狐狸,於是他正色說道:“太傅大人請講。”
“我輩文人,讀天地之至理,行天下之大道,無違天制,不悖地理,靠的就是胸中的那一點浩然之氣……哈哈哈有點扯遠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認真說點什麼,就總想扯一些大道理。”
安祿山扯了扯嘴角,笑了笑。
“希望安大人日後,能協助陛下匡扶大唐,老夫看得出來,陛下很信任你……四夷賓服,萬邦來朝,可惜,老朽看不到了,至於那楊貴妃,也不怪她,盛世時她是大唐的驕傲,禍亂時她就是禍根,沒法子的事情,畢竟我們讀書人,就是嘴皮子厲害點。”齊詢笑了笑,說道。
“不說了,就說這麼多,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安大人若是有意,就當是幫老頭子一把。”
安祿山神色悲涼,他孃的怎麼有種生離死別的感覺,今天他在金殿上和自己開玩笑的時候不是很硬氣嗎。
“安大人,不送了。”齊詢緩慢轉身,說道。
安祿山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恭恭敬敬的鞠了個躬,這老者若是放在後世,是當之無愧的國士無雙,只可惜是在大唐盛世,生不逢時啊……
晚上
冷的上下牙關直打顫的唐玄宗還是不肯站起身,魏忠如何勸都不管用,就在此時,可以說是唐玄宗半個師弟的男子出現在皇陵門口,“先生臨走前讓我給你帶句話,起來吧。”
就連被文人們戲稱一向清冷的月亮,似乎都不忍去看、不願去聽,飄然而至的浮雲遮住了月光,唐玄宗倒在地上,龍袍緊緊貼在地上,他那被打的紅腫充血的手掌猛烈拍打地面,臉上哭哭啼啼嘴裡呢喃不清,“先生,學生錯了。”
次日一早,一支送葬隊伍由皇宮內往外出,所過之地,盡是黃紙,所見之人,盡是頭披麻,身着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