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早年間的宦海沉浮使得古魯斯在波斯的朝堂中失了權勢。恰好當時的波斯皇帝的長子希魯耶與皇帝之間父子失和。
此人便藉機投誠助希魯耶逼宮弒父自立爲波斯之主、衆王之王卡瓦德二世。古魯斯便趁機搖身一變,從一個失勢的外戚成了從龍功臣。
不過可惜的是,這位卡瓦德二世僅僅只在波斯的皇位上坐了半年便暴病而亡,之後的波斯朝野便徹底成了一灘渾水。
各路的宗親、外戚、權臣、忠臣那可是你方唱罷我登場,整個波斯可以說是徹底失控。
於是乎,這位古魯斯便在一次混戰中被俘作了奴隸賣給了粟特人,最終來到了高昌國的王宮當了宦官,至今已有整整八年了。
看着這頂已然和懟自己臉上沒什麼區別的肩輿,麴智盛明白他今天是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要進宮去面見國王了。
這位高昌國的王太子翻身下馬之後苦着一張臉對着那拿着拂塵恭恭敬敬侍立在自己面前的老宦官古魯斯說道:“古伴伴,這肩輿……我就不坐了。”
“殿下……”古魯斯擡起頭來微笑地看着他說道,“這是王上賜下的,總不好拒絕罷……”
“……伴伴,”麴智盛無奈地一捂臉,“我的身子骨可沒有那麼弱,再說這西域長大的兒郎那個不是從小就頂着風沙騎馬到處跑的?就這幾天的路而已,我還能走。”
看得出來,雖然此刻麴智盛表現得很不是不開心,但是與他之前在龍格面前表現出來的那種苦悶相比,此時的他在不滿當中又好像帶上了一絲孩童撒嬌的意味在裡頭。
雖然古魯斯並不是在麴智盛小的時候就跟着他的宦官,但是自從他來了高昌國做了宦官之後就一直跟着麴智盛。
如今已是整整八年了,可以說是見證了麴智盛是如何由一名少年成長爲高昌國百姓心中那溫文爾雅的翩翩郎君。
說起來,這位古魯斯不愧是曾經在波斯的宮廷當中見過大場面的人。
他在第一次進到高昌國宮廷之中的時候便憑藉着自己當年在他那身爲波斯老皇帝寵妃的妹妹那裡學來的一系列內廷禮儀將高昌王與王后夫婦二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雖然高昌王麴文泰乃是西遷的漢人之後,他的王后更是出身世家大族宇文氏一脈。
但是一來二人已然久居西域遠離故土,二來這高昌雖然號稱西域大國但是與波斯這樣的大帝國相比終究還是有些落了下風。
因此在見識到了波斯宮廷的那一系列宮廷禮儀之後,他們夫婦二人當即就坐不住了。
尤其是王后宇文玉波,她原本就是在大隋皇宮中長大,況且她嫁到高昌國來之時可是被封華容公主,以大隋宗室女的身份嫁過去的。
換句話說她大小也算得上是中原天朝的公主,更何況此前她隨丈夫去大唐朝見天子之時還被當今唐朝皇帝賜了李姓,甚至還被下詔入了大唐宗室籍,改封號爲常樂公主。
也就是說,這位現在應該名爲李玉波的高昌王后任憑中原王朝更迭,她卻始終都是中原天朝的宗室女!
可高昌這個國度雖然號稱乃是西域少有的漢人國度,可到底是懸於中原王化之外,這麼多年下來也不可避免地染上了戎狄胡風。
別的不說,就憑這位高昌王后當年的婚禮就足以讓她覺得分外難受。
如今高昌國的許多小孩子們或許都不知道——或者說家裡的長輩也不敢讓自家小孩子知道——當今的高昌王后在從中原嫁到高昌來之時,新郎可不是當今的王上。
彼時的高昌還是先王麴伯雅。原本此人早已有了王后,但當時因其隨煬帝出征高句麗有功,煬帝便將宇文玉波以隋朝公主的身份嫁給了他。
二人直接在大隋舉辦了婚禮,甚至海由當時素有名望的鴻臚少卿蘇夔來爲他們二人主持了婚禮。
只是那時的麴伯雅已然老大不小了——別說他,就連他的兒子從年紀上來說都不比宇文玉波小上多少。
可嘆當時的宇文玉波正值青春年少卻要嫁給這樣一個糟老頭子……
不過還好麴伯雅的原配識相,眼見宇文玉波代表着大隋王朝便很是“知趣”地將這高昌的王后之位讓給了她。
原本,宇文玉波還覺着這樣的婚姻雖然不能算是恩愛美滿倒也能稱得上是一句體面。
可惜好景不長,二人完婚後來到高昌僅僅一年,便遇上國內大亂,麴伯雅王位被廢黜。
雖然他花費了六七年的時間之後終於重登王位,但是之後又僅僅只過了三年,這位高昌的老國王便染病身亡。
那時的宇文玉波還沉浸在自己丈夫奪回王位的喜悅當中。她還滿心以爲自己過了七年苦日子之後終於可以好生享福了,結果轉瞬之間,她便成了一個寡婦。
然而就在她還沒有緩過來勁的時候,她立馬又迎來了新的一個噩耗。
爲了穩定民心,原本的太子在登基爲王之後不久便宣佈還要迎娶她讓她繼續做高昌國的王后!
是的,當年的太子,便是宇文玉波……或者說如今的李玉波的丈夫,當年的老國王麴伯雅之子——麴文泰。
雖然麴文泰乃是老國王與原王后所生,他與李玉波之間非但沒有什麼真正意義上的關聯甚至連年紀上來說也還算般配。
但是這對來自中原王朝的宇文玉波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
雖然宇文氏一族出身鮮卑,原本不是中原的漢人。但畢竟他們一族可算是久盞王化,尤其是在大隋一統中原以後,他們更是與楊氏天子一道,推行漢家禮儀。
可是這種新王登基還要收繼先王后妃的明顯帶有草原胡風的婚制讓自小便讀着聖賢典籍聽着聖人教誨長大的宇文玉波如墜冰窟。
雖然他們二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倒還真是般配,而麴文泰也一直與她“相敬如賓”,可每每想起自己的第一樁婚姻,宇文玉波便有發自真心地生起一種如同吃了蒼蠅一般的噁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