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
有約不來過夜半,閒敲棋子落燈花。
-------------趙師秀《約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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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房間裡並沒有等多久,門外就有腳步聲傳來,房間的門被推開,一個體型肥碩的胖子擠了進來,一雙小眼睛閃着懾人的精光,掃視了一眼房間,就直盯着站在窗邊的我。
“安隆,好久不見了。”我取下面具,低沉的說道。
這絕不是好朋友見面時的場景,我和他都戒備着看着對方,這也是我堅持要帶阿雪一起的原因,至少是一份安全上的保障,根據以往的經驗對於聖門中人來說再小心也不爲過。
“哈哈,真的是你!”安隆的臉色變幻了幾次,最終哈哈大笑起來,“我以爲是那位老友開的玩笑,沒想到竟然是你,這麼多年你可一點都不見老。”
“你也是越活越精神。”我逢迎道,“在這裡倒是混的風生水起,想見你一面都難啊!”
“這是說那裡話來。”安隆假意責怪道,“咱們兄弟什麼時候這麼見外了,當年若不是你指點老安,我也到不了這步田地。”
我們終於像是老朋友一般的臉上帶着笑容,朝對方走去……
“叱!”
阿雪輕喝一聲,腰間長劍已然出手,擋在我的面前,三朵氣勁化作的蓮花被長劍所阻,慢慢的在空中消散,石青璇一個轉身擋在了門口,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安隆,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慌忙退後一步,高聲喝道。
“別誤會,我就是試試看。”安隆並不緊張,不溫不火的說道,“根據傳言邪帝身旁的是靜齋傳人,靜齋的劍法我刀還見過幾次,確實是靜齋的沒錯,不過這位的身法……”
安隆轉身看着守在門口的石青璇,露出思索的神情。
“這是由石之軒的幻魔身法變化而來。”我補救道,“當年我和石之軒探討過這種身法的要訣,怎麼樣?我這個僕人練得還不錯吧。”
“哦,這就可以解釋了。”安隆釋然道,“老弟,不要怪我多疑,是石大哥對你有些誤會。”
“誤會?”我有些不解。
“當年在長安的時候石大哥替你擋住靜齋的追襲,可你卻一聲不響的跑了,後來一直沒有消息,石大哥每次提起都難以釋懷。”安隆嘆息道,“這次靜齋突然宣佈邪帝的身份,我就開始惦記,沒想到真的是你。”
所謂的邪帝和魔女是由魔女性格的阿雪散佈出去的,在那艘駛向揚州的船上,我們和石之軒相談甚歡,那時候的石之軒儒雅風流,確實是讓人心折不已。
“石之軒如今在何處?”我探問道。
畢竟當年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地道,不過我也是努力過的,還鬧得整個長安城雞犬不寧,可這真的是我能力之外的事情,讓我對付靜齋不如讓我直接自殺好了。
“石大哥如今的行蹤我不知曉,前些日子聽說是在夏軍那裡。”安隆不確定的說道,“自從楊廣攻打高麗失利之後,石大哥就開始消沉起來,後來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哦,到底怎麼回事?”我明知故問道。
“我懷疑是因爲碧秀心的死對他的打擊太大。”安隆嘆息道,“石大哥天縱奇才,本是一統聖門的絕佳人選,奈何爲了一個‘情’字蹉跎了半生時光,如今他唯一的破綻就是在幽林小築內的石青璇,若是能狠下心來除掉這唯一的羈絆,那他便能達到不動情的至境,不死印更能功行圓滿。”
“呃,你不會是想要……”我詫異道。
“哈哈,我不過隨口說說而已。”安隆若無其事的說道,“老弟這次來巴蜀是……”
“我是聽聞巴蜀這段時間會很熱鬧,就過來看看,你是這裡的地頭蛇,自然要來拜會的。”我恭維道。
“你這真是折殺我了,老安在巴蜀不過是薄有資財,這裡真正的管事人還是解家。”安隆神情怪異的說道,“若是老安猜的不錯老弟這次是隨宋家二小姐來的吧?十八年前老弟就和宋家的關係匪淺。”
“呵呵,泛泛之交而已。”我乾笑道。
“那好,只要有用的着老安的地方儘管開口。”安隆一副很仗義的模樣。
“我需要了解聖門人物在巴蜀出現的消息,特別是有關陰癸派的,我還是住在解家,有消息的話你可着人通知我。”我不客氣的說道。
“解家?”安隆頓時露出一個很詭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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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獨尊堡的馬車上,我還在想着安隆最後那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你說安隆最後的那個笑容是什麼意思?”我疑惑道。
“誰知道!”石青璇沒好氣的說道,“你這一路就琢磨他一個笑容,你活的累不累啊。”
說的也是,我實在是有些庸人自擾了。
“對了,我覺得安隆有殺你的心思。”我提醒道。
“他也只是想想而已。”石青璇不屑的說,“他怕石之軒怕得要死,要是殺我的話也只能石之軒自己動手。”
“其實石之軒也是個……”
“不用你替他說好話,你還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吧!”石青璇諷刺道。
呃,這個確實,婉晶和她的處境有些類似,還好美仙是站在我這一邊的,這是我的幸運。
回到獨尊堡後就看到前廳燈火通明,好像在舉辦宴會,這些豪門世家整天的就是交際,活着也挺累的。
“這是……”
“關中李唐有人來拜訪我家老爺。”領路的僕人驕傲的說道。
李家也來人了?看來巴蜀真的開始熱鬧了!
給石青璇和阿雪安排了房間之後我就回房睡覺了,石青璇堅決不同意阿雪睡在我的房間,而且她還用那種看色狼的眼神看着我。
這一夜並不平靜,在半夜的時候我就被驚醒了,隱約的就看到一個身影站在窗戶邊,正盯着我看,我頓時一個激靈。
“誰?”我警醒的問道。
這就是阿雪不在身邊的壞處了,被人入侵到牀前還沒有發現,真是倒黴之極。
“不用慌張,我沒有惡意。”一個冷靜的聲音響起。
“夜半時分出現在我的身旁還說沒有惡意?”我一邊思索着這人的來歷,一邊摸索着手邊的東西。
沒有弩弓,沒有匕首,沒有……有了阿雪在身邊之後我的自我防範意識似乎越來越弱了,阿雪替我抵擋了一切的危險,要是哪天阿雪不在了我該怎麼辦啊?
這人能在獨尊堡神出鬼沒可見武功卓絕,至今沒殺我應該是我還有利用價值,那麼我就可以先冷靜下來靜觀其變,比這還險惡的局面我也碰到過。
“說吧,找我什麼事?”我強裝鎮定道。
“不愧是邪帝!”那人讚歎道,“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過來看看。”
這傢伙不是變態吧!喜歡深夜跑到男人的房間看男人睡覺?
“咱們認識麼?”我打探道。
“呵呵,只是十八年前的老朋友來看你來了。”那人的笑聲中充滿了惡趣味。
呃,這是今晚我找安隆時說的話,這人此刻說起來更像是一個惡作劇一樣,難道也是我在十八年前認識的人麼?
“別賣關子了,你到底是誰?”我不客氣的說道,我可不想被他這樣調戲。
“十八年前,大興城內,東宮門外……”那人悠悠說道,“你和一個小孩子說過的話還記得麼?”
我的大腦高速運轉,大興城,東宮,那個從宮牆的洞內鑽出來的小孩子……廢太子楊勇的兒子?
“你是那個孩子?你沒有回去麼?”我詫異的說道,“我在那裡等了你很久的啊。”
“我自然沒有回去,既然掙脫了樊籠,就不會再回去任人宰割。”那人輕聲的說道,“我不僅沒有回去,還在一旁觀察着你,看着你在那裡等我,然後跟着你來到裴矩大人的府上,接着我發現了原來裴矩大人竟然是武林中讓人聞名喪膽的邪王。”
“啊!”我被震驚了。
沒想到一個小孩子竟然有這樣的心機,我還以爲他回到洞裡面繼續過那種屈辱卻衣食無憂的生活呢。
“那幾天我一直跟着你輾轉在裴矩大人和楊司空的府上,看到了魯妙子,那次你們去的地方想來就是後來傳說中的楊公寶庫吧!那個傅採林的弟子去年來到了中原,我暗中跟蹤了她一段時間,可惜她並不知道如何找到楊公寶庫。”那人淡淡的敘述道,“除夕夜那晚真的很冷,我縮着身子躲在一尊石像後面,看到了裴矩大人大發神威的力抗靜齋的劍陣,看到陰後和你點燃了爆竹,學着公雞的叫聲。”
有句俗語叫做,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當我們以爲神不知鬼不覺的時候,誰能想到在陰暗的角落裡一個孩子正在觀察着一切,生活真的離奇的讓人無可奈何。
“那麼你如今……”我不知道他來找我的意思。
“其實我是來謝你的,若不是你的話我已經和我的那幾個兄弟一起死掉了。”那人平靜的說道,絲毫沒有感情的波動,“後來我找到了裴矩大人,說明了自己的身份,希望他能收我爲徒……”
“你是楊虛彥!”我終於恍然大悟。
“不錯,我就是楊虛彥。”那人坦誠道。
他的身影隱匿在黑暗之中,若隱若現,朦朦朧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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