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鱗鷹趕到的時候,正是李承訓侃侃而談之時,他並不知道,在他到來之前,局面有多麼的兇險,不僅鐵鞋和金甲互相指認對方爲內奸,而且鐵鞋已帶出人證,相反,金甲卻空口無憑,雙方將士已經羣情激盪,局面瀕臨失控.
他不知詳情,見李承訓示意自己開口,便自然便按照事先約定,直接指責銀環爲內奸,做實銀環爲叛徒的身份,以爲其更好的在突厥陣營中潛伏創造條件。
李承訓當時設計這個局的時候,還有一層考慮,就是給真正的內奸鐵鞋造成一種錯覺,讓其認爲史大可並未供認出真正的內奸是誰,而是將所有責任都推脫到已經出逃的銀環身上,這樣便能最大限度的穩住鐵鞋,自然也更利於銀環的潛伏。
李承訓在見到金鱗鷹出現的時候,也曾猶豫一番,因爲目前的態勢是鐵鞋已然翻臉無情,開始逼宮,那他是否要改變策略,是將矛頭直指鐵鞋,讓其身敗名裂?還是按照原計劃繼續指認銀環,以免打草驚蛇?但他最後還是決定避重就輕,繼續執行既定計劃。
一來,現在如果令金鱗鷹臨時改變計劃,需要協調金鱗鷹和史大可的口供,很有可能會有漏洞,若被鐵鞋抓住馬腳,他們將難圓其說,必然會一敗塗地,再也無法翻身,莫不如按照既定計劃,水混不怕,正好渾水摸魚。
二來,矛頭錯開鐵鞋,不那麼緊逼他,給他迴旋的餘地,纔可能轉圜眼前的形式,否則當真將他逼迫得緊了,他就是咬死這些都是金甲的安排,也不是不能蠱惑軍心,那時雙方打鬥起來,損失的還是唐軍。
基於以上這些考慮,李承訓最終選擇了默認,讓金鱗鷹和史大可繼續按照他們籌備好的說辭演戲。
鐵鞋未想到史大可竟然沒有出賣自己,但他心中仍然有所懷疑,眼見着體無完膚的史大可,並不確認這是真的,或許這是李承訓的詭計。
因此,他並不買賬,反正既然做了,總要做完纔好,而且她也不甘心,不甘心這栽贓金甲的計劃前功盡棄,不甘心這精心營造的局面如此付諸東流,因此金鱗鷹話音剛落,他便提出了極大的質疑。
“金鱗鷹,你與李無名蛇鼠一窩,看看史大可的傷,如此酷刑就是我也會屈打成招,更何況是史大可?如此折磨他,不就是因爲他是銀環親信,想通過他來陷害銀環,坐實銀環內奸的身份嗎?好讓金甲逍遙法外!好歹毒的計策,你敢將他放過來,與我當面對峙嗎?”
鐵鞋表面上大義凜然,侃侃而談,實則內心已經緊張到了極點,到底是否史大可已經出來了自己?他們是否在做戲?我該如何確定?
“哈哈!對峙可以,我相信銀環將軍,可是我怕有人趁機殺人滅口。這樣,你我保持中立,令史大可中間講話便是。”金鱗鷹自負自己武功高強,相信與對方在相同距離內,自己可以保證史大可的安全。
“也好!”鐵鞋不得不同意,畢竟人家說的合情合理,但答應歸答應,他心中卻在不停的盤算着如何破解眼前的局勢。
自從史大可失蹤以後,鐵鞋便坐臥不安,甚至有些後悔令他去釋放銀環,但逼銀環入突厥是突厥小可汗的意思,他又不得不安排,不過他爲了以防萬一,自己一直親自藏在暗處戒備,直到目送其出了大青山,也沒發現有人盯梢,這才放心地回去,但怎麼這史大可轉眼便被人家神鬼不知的給弄走了呢?他簡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史大可戰戰兢兢的來到雙方陣營對立的中央處,雖然見眼前的局勢並不明朗,但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必須聽從金鱗鷹的安排,否則必死無疑,他膽小,很怕死。
李承訓在雪線之上,臨走之時留下了一味藥給金鱗鷹,讓其在爲史大可處置傷口,並串供之後,逼其服下這枚藥丸,並告訴他這藥叫做“三日紅!”
“史將軍,你別怕,剛剛衆將士已經看到,是金甲派人殺了銀環,而後誣陷其逃走,可惜證人已經被他們殺了,”說着,鐵鞋用手指向那一旁的兩具屍體,“我知道,他們定然是對你下了重手,要你誣陷他人,以解脫自己,不過你不用怕,數萬大唐兵將在這裡看着呢,誰也不敢對你如何!”
鐵鞋果然狡猾,藉着說話,他先把這裡的狀況透漏給史大可,讓其知道這裡是他鐵鞋在掌握主動,同時暗示其目標應該指向誰,以及無論其以前說的什麼,現在都可以說是受到嚴刑逼供而不作數。
鐵鞋知道自己的話語對方能聽得懂,因這史大可極其怕死,卻有一個長處,那就是頭腦清楚,狡猾多詐,所以鐵鞋一直十分小心的用他,這次行事因其與銀環的關係密切,纔不得不用他。
“鐵鞋將軍,你們都誤會了,其實內奸是銀環將軍,是他逼迫我爲其傳遞消息,作爲屬下,我別無選擇,這次也是我按照他的授意,將他救出,送到突厥大營,都是我頂不住壓力,是我罪該萬死。”
史大可的確狡猾,他聽出了鐵鞋話中的意思,知道面前是二虎相爭的局面,而他就是這兩隻虎口裡的羊,稍有不慎,就可能被雙方撕碎,所以他才說出以上這番言語。
李承訓和金鱗鷹對於史大可的回答很滿意,不僅按照他們的意思作答,還能根據目前形勢進行調整。
鐵鞋聽見史大可的回話,悚然一驚,眼中疑雲密佈,卻一閃而逝,非是消散,而是被他隱藏了起來,有此可見,鐵鞋的心理素質和自控能力是多麼強。
他方纔與史大可對話,其實也算是一個試探,他了解史大可,知道其狡詐,如果其仍然與自己一條心,一定會於此時翻供,與他一起指責金甲,那時這山上山下的所有官兵必然都會相信金甲是內奸的事實,他必然一呼百應,而對方只有狼狽逃竄的份兒,到那時便是大功告成。
但是現在,史大可卻強調這是個誤會,並咬定內奸是銀環,那他是何用意?心念電轉間,鐵鞋想到了唯一的一個可能性。
那就是史大可已經被李承訓挾持,威逼其供出內奸,但史大可知道若是供出他鐵鞋,必然完全受制於李承訓,是生是死還不好說,因此奸猾如廝的他,選擇了把內奸的惡名推脫到銀環身上,進而保護住鐵鞋,同時也給自己留了一線生機,因爲看到自己的表現,他相信鐵鞋能夠救他。
“史大可,你可知通敵是死罪,就是金甲也救不得你。”鐵鞋進一步,虎目盯着史大可逼問道,他必須要斷定自己的推測是否正確。
“不,李駙馬答應會饒我性命。”史大可畢竟心裡沒底,說話間退步回望。
金鱗鷹恐史大可因恐懼而失態,忙進步說道:“銀環將軍,史大可供出內奸有功,我會帶他進京面聖,請求特赦!”
鐵鞋眉頭凝聚,他在與李承訓換位思考,如果史大可指責自己是內奸,縱然自己狡辯不承認,但其做過的事情,那都是有痕跡的,他想徹底撇清並不容易,相信以皇門四鷹的手段,很快便可以拿到自己通敵的實證,那他也是必死無疑。
所以李承訓若知道自己是內奸,必定會令史大可說出事實真相,這絕對是剷除自己奪取兵權的好機會,而之所以對方未指責自己是內奸,定是這史大可的確留了一手,想到這裡,他彷彿吃了一顆定心丸,心結稍開。
“史大可,你可知道,在你之前,已經有人檢舉金甲是內奸,難道你的話可信,其他人的話就不可信了嗎?”事到如今,鐵鞋也看出想要硬動李承訓困難很大,可總不能讓史大可搬起的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因此出言逼問,爲其設置障礙。
“鐵鞋將軍,那人我識得,那人與金甲將軍有嫌隙,想是因此而藉機誣陷金甲將軍!”史大可連忙接話道。這就是聰明人,四兩撥千斤,便將所有的責任推到死人身上,消弭了雙方的敵對狀態。
“那這銀環將軍的屍體,難道會有假嗎?”鐵鞋陰森森開口,他費盡心力佈局,怎肯甘心如此收場?
“那便不知了,即便是銀環的屍體,也是他罪不容恕!”史大可不明所以,不敢妄言,但那是不是銀環的屍體,又有什麼關係呢?
鐵鞋見這史大可狡猾依舊,幾句話便又將自己的佈局巧爲化解,心知今日大局已定,自己若是再不就着這個臺階下去,必定難以收場,好在幾番試探過後,他已篤定自己的身份沒有暴露,“金甲將軍,實在抱歉,是我看到銀環的屍體,一時頭腦發熱,這才偏聽偏信,造成了今日的誤會,你看……”
鐵鞋此時轉頭,向金甲遙遙抱拳,“你看,此事如何定奪?”他開始思謀如何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