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訓聽老人說他們殺了不少官軍,立刻面容整肅起來,他躬身向衆人深施一禮,“是啊,老人家,可那並非是我所願,實在是爲活命而不得已爲之。所以這次突厥大軍來襲,我定會大大斬殺突厥人,以此來彌補因我而給官軍造成的損失。”他並沒有掩飾錯誤,反而表現出知錯能改的氣度。
衆人見他並未過多的解釋自身的錯誤,反而坦然承認,無不大感意外。其實他們早就聽聞李承訓對百姓,對兵士的善舉,特別是他大鬧幽州城救出耶律家公子耶律風,並與白將軍結拜的事情,他們就是不看李承訓爲人,單單憑藉這二位在草原上的口碑與分量,就足以令他們對李承訓刮目相看。
老人家點了點頭,“駙馬是個人物啊,好,好好。”可見,他已經信了李承訓的話,又問道:“請問駙馬攔住我等,所爲何事啊?”
李承訓又施一禮,說道:“某隻是要告知老人家,若是你們沒有去處,可往大青山暫住,那裡不會禁錮你們,也不會強佔你們的牛羊,待戰事過後,自會放你們迴歸草原。”
老人家聞言一愣,“大青山歷來爲突厥人進攻中原屯兵的地方,再說那裡現在由官軍佔據着,這大青山到底花落誰家,尚且難說,咱們過去,豈不是白白送死?”
“老人家,那是以前,現在那裡有白將軍,耶律風,我,還有很多大青山義士,斷不會離開那裡。若官軍來攆我們走,我們便跟官軍幹,或許尚能留一絲情面,若是突厥人來,定讓他們個個有去無回!”李承訓斬釘截鐵,說話間,揚眉吐氣。
“好!”這一聲好似雷動,轟然而起。
不僅這些牧民們叫好,還有些城內住戶,來往商旅各色人等,都圍攏過來。國人向來有看熱鬧不怕事兒大愛好,此刻這裡已經圍攏了好些人。
官府也歷來有個習慣,就是不許民衆聚衆鬧事,因此這裡聚集的人越多,那邊官府就越是不放心,方纔那押送百姓進城的兵士,此刻已迴轉回來,正“踏踏踏”的向這邊奔來。
“衆位父老鄉親!”李承訓突然跳到一個不知哪位商旅的推車上,使自己的身子略微高出衆人,“烏滿天佔據大青山,鄉親們稱其爲黑霸王,我李承訓現在入住大青山,要告訴你們,我不是黑霸王,我是駙馬李無名,我們的隊伍叫做“大青山義勇軍!我們的宗旨是保境安民,爲大唐戊邊。請大家記住,大唐境內,找官府,大唐境外,草原荒漠,有事就來找我大青山李無名。我們這裡有白將軍,有耶律家,有我李無名,我們願意爲你們,我們的親人,我們的朋友,我們的鄰居們的安定生活而作戰。這是白將軍一直以來在做的事情,也是我大青山的以後要做的事情。”
“好!好!”好事者自是不乏其人,帶頭較好,拍起了巴掌。
的確,李承訓這份說辭完全是他心中所想,呼之欲出,自是說的慷慨激昂,豪情萬丈,至於那“大青山義勇軍”也是臨時起意,給冠的名字。
但他多少有些取巧之處,便是特意提到了白將軍。因爲白將軍的善舉已經深入民心,老百姓認他,現在白將軍在大青山,而大青山的宗旨與白將軍的理念是一至的,他這是在告訴他們,大青山就是所有與白將軍一般志同道合的人,聚集在了一起。
“閃開閃開!”官軍的怒吼聲,伴隨着鐵甲震動聲,衝進了嘈雜的人羣裡,唬得人們紛紛閃到兩旁,有那動作慢的,被擠倒在地。
“住手!“李承訓飛身縱下推車,施展百獸身法,衝入官軍隊中,拳打腳踢以阻止官軍衝撞百姓。
他好似一條光滑的泥鰍,從這隊官軍開頭,打到隊尾,自然引得官軍回首去對付他,百姓們便又都聚集在不遠處觀看。
又打翻了兩名兵士後,李承訓雙手背後,立定於道路中央,怒展濃眉,用獅吼道:“我乃當今駙馬李無名,爾等敢!”
他威風凜凜,不怒自威,當真唬得那尋常兵士不敢妄動。
“有請李駙馬入城!”遠處傳來一聲吼,李承訓聽得熟悉,轉頭一看,還真是他,殺狼四虎之鐵鞋。
鐵鞋縱馬疾馳到城門之外,翻身下馬,向李承訓躬身行禮,“某奉大都督之命,有請李寨主進城!”
李承訓冷哼一聲,向衆人揮手告別,在好事者的歡呼聲中,他隨着鐵鞋緩步向城內走去。
夏渾抹掉頭頂之汗,緊步相隨,而二妖依舊麻木地跟在他的身後。
這隊衛兵在鐵鞋的帶領下對李承訓還算恭敬,這使得李承訓心下思付,難道賈維真的轉了性子?肯與自己和解?自己與他恩怨糾葛至今,可以說誰都沒有討了好去,難道在民族大義面前,賈維會示弱?示好?
胡思亂想間,李承訓已被引入到都督府正堂門口,見賈維正在那裡等着他,這是他第二次見到光頭的賈維,總覺得他身上那種儒氣越來越少,而狡黠雄霸的氣息卻是越來越重。
二人相向而行,在彼此相距咫尺的時候停了下來,互相注視着對方,誰都沒有先開口,就這樣靜靜地矗立着。至於其他人,都是默認的垂立一旁,別說開口,連直視二人的勇氣都沒有。
“請!”賈維微微一笑,終於當先開口。
李承訓則是側身抱拳,回以微笑,隨後並不客氣地當先而入,他身份是當朝駙馬,總不能還未談判便自降身價吧。
二人始終都是面帶微笑,竟好似多年的朋友一般平靜溫和,但周圍的人沒有一個有笑模樣的,在如此大場面中,微笑是屬於強者的專屬品。
這是李承訓第二次來這裡,上次是裝作醜妖跟隨在夏渾身後,那是一場鴻門宴,但卻也只是生意之爭,並非是性命相博,而且對於他來說是事不關己。
雖然大殿內同樣擺了許多矮几,上面有酒有肉,也有一般侍女穿梭期間,但李承訓知道,這次與上次大大的不同,這次的主角是自己,而且事關生死,這纔是一場真證的鴻門宴。
李承訓與賈維分賓主落座,夏渾坐在李承訓身旁,二妖則站在夏渾身後。
“咦?四鷹怎地沒來?”賈維爲免尷尬,找話題道。
“他四人各有皇差,我不想將他們牽扯進來。”李承訓說了句很沒意思的話,可見其搪塞之意,因爲四鷹已經爲他做了很多事情,衆所周知。
賈維微微一笑,不以爲意,“咱們是老朋友了,就不說客套話了,有事開門見山!”
“正當如此!”李承訓立時接口道,“可否請在下的內人出來相見!”
“當然,不過本都督與駙馬有軍務要談,你們夫妻之情,稍後再敘也罷!”賈維始終微笑以對。
“啪!”
李承訓拍案而起,“既知我們是夫妻,大都督爲何還要強娶雪兒爲妻?使得她不甘羞辱,以頭撞壁?”
他一直憋着這口悶氣,如今既然身在虎口,反正便是來拔虎牙的,如何能不趁此出氣?
賈維一愣,未想到對方如此動怒,想想也是,哪個男人能忍受這般侮辱?他笑得頗爲猥瑣,“這事兒是哥哥錯了,不提也罷!”
這下反倒讓李承訓一愣,是的,他與賈維的仇恨何止如此?又何差這一條?他索性重重地坐回椅子,“堂堂一代宗師,竟淪落到如此無恥的地步,可悲可嘆!”
賈維面色一緊,隨即恢復平靜,“來,咱們先不說這個,做哥哥的我,敬你一杯,當是爲你洗塵。”說着,他端起酒杯,向李承訓示意。
李承訓心中越來越迷惑了,他不知道賈維爲何對自己這般容忍?難道是皇帝有聖旨過來?可是按理說不該啊,即便有聖旨也當是由傲天鷹帶回來,他必先知。
突然,他猛然一個激靈:他莫不是以此來麻痹自己,騙自己喝下這杯毒酒?他看看酒,又看看賈維,卻見賈維把酒一干而進,正笑呵呵地盯着自己。
李承訓最終還是把酒杯放下,小心駛得萬年船,他沒必要冒險,雖說他猜測賈維顧及皇帝和虯髯客的威名,不敢當衆殺掉自己,可還是有備無患的好。
“見不到雪兒,咱們便是敵非友,”他不給賈維面子,有很多理由。
“呵呵,你們夫妻情深,看來見不到尊夫人,你是不會與我好好談說了!”賈維搖晃着光頭,臉上露出一股無奈的神情,“去,請李夫人過來!”
李承訓聞言精神一震,暗道:他真的會把雪兒帶來?會放了雪兒?若當真如此,那自己此前的安排倒是多此一舉了。
其實他的計策是自己拖住賈維的同時,令白將軍和耶律風去救人,只要賈維不在,以二人的功夫,偷個人出來根本不算事兒,何況雪兒身旁還有出塞鷹爲內應?
“夏公子,你怎麼也不喝啊?”賈維陰測測地笑道,陰冷得好似地獄裡的惡魔,與李承訓對答時的春風和煦全然不同。
就連李承訓都聽得渾身一抖,何況是夏渾了?就聽得啪的一聲脆響,夏渾手中的瓷碗墜落於地,碎成八段。
“大,大都督!”夏渾身子一軟,就要從椅子上滑下來,幸虧他身後的美姬一把將他扶住。
李承訓心中大感奇怪,爲何夏渾如此懼怕賈維?他們不是合作伙伴嗎?難道是夏渾有什麼把柄落在他的手裡?還是夏雪兒有什麼事情令夏渾如此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