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6追漲殺跌
哪知蘇遊卻搖了搖頭,微笑這開口道,“聽說明天還要漲價,那該漲多少呢?”
小二倒沒想過蘇遊會關心這個,只好賠笑道,“也沒多少,只是從十文漲到十二文。”
蘇遊點了點頭,他倒沒想到難民的事這說話就要落實下去了,糧食的價格還會漲,只好問道,“你怎麼知道會漲價?”
小二聽了蘇遊的疑問,倒有點不耐煩了,心說看你穿的人模狗樣的,怎麼一碗麪纔多花兩文錢就計較成這樣?但進門都是客,他也不好得罪蘇遊,只好敷衍着笑道:“對不起客官,正是飯點忙不過來,等我忙完了再來和您分......”
小二話還沒說完,王世充已經把手中的刀拍到了桌案上,蘇遊則從錢袋中抓出了一把銀豆子,隨即放入一個空碗中。
小二當然看得出蘇遊和王世充的意思,在這威逼利誘之下,他也只好從實說道,“這其實是商業機密,一般人我都不告訴他。”
小二便說便開始收拾蘇遊面前的碗筷,他這麼做顯然是爲了把那銀豆子拿到手中,蘇遊看得出他的小心思,也只好由他,原本那一把銀豆子就是要從他這買消息的。
“我們老闆今天早晨去糧店進貨,聽想好的掌櫃說,米麪的進價一下漲了三成!”小二邊收起那一把銀豆子邊壓低聲音說了一句,頓了一頓後,又用更微弱的聲音道,“而且聽他們說,肯定還是要大漲的。公子要是家裡沒存糧,就趁着還不離譜,趕緊去搶購些吧,說不定過兩天有錢也買不到了。”
蘇遊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小二則嘆了口氣道,“多謝公子的賞賜了,小人還是趕緊去把它換成糧食比較踏實。”小二邊說邊搖着頭離開了。
夏子薇看着蘇遊臉色不善,不由得關心地問道,“先生,你沒事吧?”
蘇遊搖了搖頭,默默地低頭吃麪,衆人見蘇遊不說話,自然也是趕緊吃麪,他們這兩桌八個人倒像是一羣餓死鬼投胎似的,這使得周圍食客紛紛側目。
“沒見過吃蒸餅嗎?”王世充拍着佩刀吼了一句,這才把他們的好奇心壓了下去。
蘇遊把面吃完後,發現衆人也都吃完了,當即結賬走人。
到了碼頭時,蘇遊也沒心思看這碼頭到底修得怎麼樣,也沒有心思去驗收原本就打算好作爲市舶司和自己官邸的房子如何,只是淡淡地說了句,“三天後,咱們搬到這住。”
王世充本想從安全的考慮上規勸蘇遊,但看着蘇遊的臉色後終於還是放棄了,於是行不由衷地應了一聲“是”。
蘇遊也不在意王世充的態度,只在新修的碼頭上稍作停留後便走向了碼頭上的店鋪,遠遠便看到老百姓在一家家糧店外排起了長隊,店門口都掛着的“漲價三成”的幌子是那樣的刺眼。
排隊的人吵吵嚷嚷,可是不買行嗎?如果買不到糧食就只能墮落到難民隊伍中去了,但他們在面子上又無論如何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
排隊的客人罵得兇了,終於有一個五六十歲的掌櫃站了出來對大夥抱拳道,“爺爺們,祖宗們,你們去餘杭,吳州打聽打聽,現在米價漲到什麼程度了?若不是怕砸了招牌,我們早就關門歇業了,現在按這個價賣,已然要把運費賠進去了,賣得越多,賠得越多啊......”
“瞎說,賠本的買賣誰幹呀!”衆人皆是是搖頭不信。
“爲什麼賠本也要幹呢?”老頭他們搖頭,只好掏心肺腑地哭訴道,“賠本也要賺吆喝啊!我們都是鄉里鄉親,應當共度難關,有糧食我們就一定要賣的,賠本也賣,賠光拉倒,絕不讓鄉親們戳脊梁骨!”
他這一番講演雖然帶着表演成分,但效果立竿見影,人羣的憤怒逐漸平息,畢竟人家糧店沒有囤積居奇,漲價也是迫不得已。
“那漲到什麼時候是個頭?”有人出聲問道,說出這種話,往往就意味着忍讓了。
蘇遊饒有興致地聽着他的說話,不自禁點了點頭,這家店子,好樣的。
排隊的人中似乎有人認出了蘇遊,當即便有十餘人圍了上來抱怨道,“經略使啊,你說這叫什麼事啊,這日子還能過嗎?”
“糧食一天就漲三成,明天還要漲,經略使能否告訴我們怎了辦?”
“聽說官府要在保揚湖開大工程,這是真的嗎?一天的工錢夠不夠買一斤糧食......”
種種質問,不一而足,這使得蘇遊一時羞紅了臉,不知該如何作答纔好。
“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種紅薯!”——這話誰說的?自己之前不是一直讚賞這話的嗎?可現在剛到揚州,揚州就出現了經濟危機,這是多大的諷刺啊!
王伯當和王世充等人見這些買糧食的人倒有規矩,他們始終離着蘇遊又一兩丈的距離,所以也不好動粗;只是,道路都被他們攔着,真是步履維艱啊。
蘇遊無法,只好張口迴應道,“諸位!鄙人正是東南經略使,揚州目前所遭遇的危機朝廷也知道了,你們放心,朝廷對此事非常重視;我也是昨天才到的揚州,但我相信,糧價在十日之內必有回落!”
天知道蘇遊這話說得有多麼隨意,朝中的百官顯然有不少知道了揚州的處境,但楊廣呢?
據說楊廣現在已經在籌備着三月份到河套地區巡遊的計劃了,說不好還要修汾陽宮,他真的有心思管這南邊的事嗎?
當然,楊廣之所以不理南方,也是因爲他太過相信自己的能力;但由目前的形勢來看,自己卻似乎辜負了他的希望,事情還沒開始就被搞砸了!
這時候的老百姓顯然是淳樸的,蘇遊幾句話的勸解,他們便有了鬆動。
是啊,只是區區十天而已,十天之內他們一家子能吃得了多少糧食?
“這樣的話,我們先不買糧食了,讓他們糧店也少虧一些!”也不知是誰先這麼冠冕堂皇地吆喝了一句,當即得到了衆人的紛紛附和。
這些人顯然也不是家裡揭不開鍋了,而是想着多買一些囤積,有做儲備糧的,也有想着坐地起價的。
就像後世某一年中去超市搶鹽的鬧劇一樣,蘇遊也不知是該誇他們的小聰明呢?還是要貶他們的人云亦云;反正,正是因爲這樣的人多了,事情也就莫名其妙地來了。
同樣的,這樣的人多了,事情平息得也就越快。
這不,他們一起鬨之下,剛纔那十來丈的長隊已經不剩下幾人了。
蘇遊知道這就是蕭氏商社,隨即舉步走了進去,剛纔演說的那個老掌櫃當即接待了蘇遊,“經略使,您怎麼親自來了?”
蘇遊點了點頭,笑問道,“你們東家在嗎?”
老掌櫃也點了點頭,“在,他早上原本還去驛館辦法您了?只是等了一個多時辰也沒等到你。”
蘇遊當即放下了心,不管事情成與不成,不躲避自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何況他早上還去拜訪自己了?蘇遊原是衝着蕭氏商社多捐了五百石糧食的份上來的,看來他的期待沒有錯。
“他在哪?”
“他就在這。”老掌櫃邊走邊指向後院的正屋,笑着說道。
彷彿是聽到了蘇遊與老掌櫃的說話,蕭氏商社的主要控股人蕭瑋打開了門,又向蘇遊行禮道,“蕭氏商社蕭瑋拜見經略使。”
“不必多禮,我是來求救來的,你猜到了吧?”蘇遊趕緊做了個虛扶的手勢,隨即跟他進了屋,王伯當和王世充等人便守在屋外。
“他們昨晚便通知了我,沒辦法,我也只能跟着漲價了,現在的趨勢就是如此;如果我無動於衷,只怕會被他們擠出揚州......”蕭瑋先是對今天的突然漲價做了解釋。
蘇遊點了點頭,笑道,“我瞭解,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從各地往揚州調集糧食,只要糧食足夠,價格總會降下來的......”
蕭瑋點了點頭,他顯然也認同蘇遊的觀點,卻還是小心地問道,“凡事總要做最壞的打算,如果外調的糧食到不了,或者一時到不了,怎麼辦?”
“漲價!”蘇遊雙目中一片堅定,說完這兩字後又補充道,“要穩住,不要亂了陣腳,進價漲我們也漲嘛!誰要想投機倒把,發這個不義之財,到時候叫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您的意思是?”蕭瑋若有所思道,“這就好比牛已過河了,如拉牛尾巴是拉不回來的,只有牽牛鼻子,牛纔會跟着走。”
蘇遊讚許的點頭道,“蕭東家果然非同一般啊!現在我們將計就計,爲調集糧食爭取足夠的時間,讓他們先蹦躂着,等糧食一到,就是秋後算賬的時候了。”
“經略使大將風度,指揮若定!”蕭瑋一臉誠摯的稱讚道。
“不用急着給我帶高帽,還是說說卷的問題,準備怎麼辦?”蘇遊搖了搖頭。
“只要糧價維持在高位,老百姓就既不會用糧食買糧食,也不會在買新劵。”蕭瑋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不可能!”蘇遊斷然否定,笑着道,“追漲殺跌是人的本性,絕大多數人,只會盯着當下的價格是漲還是跌,卻對已經積累的風險視而不見;只要糧價上漲,就一定會有人花血本買進糧食相關票劵的。”
“那我們還發行票劵嗎?”蕭瑋卻更疑惑了。
“當然。”蘇遊點了點頭,笑得像一頭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