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幾日之後,隋煬帝在乾陽殿大擺筵宴,太子楊昭在大殿內擺設宴席,滿朝官員與中榜生員,陪同皇上皇后一起在乾陽殿,共赴晚宴。大殿裝飾華美,巧奪天工,令人賞心悅目,隋煬帝龍顏大悅,端起酒樽說道:“諸位卿家,今逢龍虎之年,國祚昌運,百業俱興,運河開通,東宮落成,今秋開科取士,又得天下賢才,當把酒言歡,共賀華年。”
文武官員和中榜進士紛紛舉杯,山呼萬歲,一同慶賀。一杯美酒下肚,隋煬帝道:“朕今日酒興濃,詩性亦濃,又有進士才子,不如藉此良機,把酒作詩,成就一堂才子會。”
百官進士紛紛稱號,許國公宇文述道:“陛下文治武功,曠古難尋,還請陛下命題做詩,已盡雅興。”
隋煬帝笑着點了點頭,問道蕭皇后:“皇后以爲今日良辰,把酒作詩,取什麼題目最妙?”
蕭皇后道:“今晚星斗明亮,點綴蒼穹,不如就以星象爲題,作詩慶賀。”
“妙,妙呀,今晚就以星象爲題,共做詩篇,朕取名爲《奉和御製月夜觀星示百僚詩》。”
大殿之上,擺好了筆墨紙硯,隋煬帝道:“國舅蕭琮,卿是當朝首輔,理應先做詩篇。”
“微臣遵旨。”
莒國公蕭琮來到桌案之前,透過殿門,遙望星斗,揮筆寫下一首《奉和御製夜觀星示百僚詩》:
陽精去南陸。大曜始西流。
夕風悽謝暑。夜氣應新秋。
重門月已映。嚴城漏漸修。
臨風出累榭。度月蔽層樓。
靈河隔神女。仙轡動星牛。
玉衡指棟落。瑤光對幌留。
徒知仰閶闔。乘槎未有由。
蕭琮文采飛揚,隨寫隨吟,詩詞一氣呵成,令人稱讚不已。隋煬帝酒興詩意正濃,看了龍顏大悅:“國舅才高八斗,堪當百僚之首。”
蕭琮飽學詩書,爲人恭讓,謙遜答道:“微臣慚愧,若論詩詞歌賦,微臣尚不及秘書郎袁慶,不如請袁慶再做賢文。”
“袁愛卿,你就陪陪國舅,也做一首。”
“微臣獻醜。”秘書郎袁慶也是大隋數一數二的詩人,對蕭琮作揖施禮,也來道書案前,提筆作詩:
六龍初匿影。顧兔始馳光。
戎井傳宵漏。山庭引夕涼。
宸居多勝託。閒步出琳堂。
爛爛星芒動。耿耿清河長。
青道移天駟。北極轉文昌。
喬枝猶隱畢。絕嶺半侵張。
仰觀留玉裕。睿作動金相。
無庸徒抱寂。何以繼連章。
袁慶做了第二首《奉和御製月夜觀星示百僚詩》,隋煬帝大喜飲下濁酒一杯,說道:“蕭琮是江南人,袁慶是北方人,南北賢才,各施所長,下面就選一南方賢才作詩。”
在朝的官員多是北方人,衆人左顧右盼,尋摸南方纔子,隋煬帝說道:“虞世南,你是既是江南人,又是今秋頭科進士,乘此良機,不可不留佳作。”
“遵旨。”
這位五十歲的老進士,心情激動,感慨萬千,見隋煬帝如此器重自己,做了第三首《奉和御製月夜觀星示百僚詩》:
早秋炎景暮。初弦月彩新。
清風滌暑氣。文露淨囂塵。
蕩霧銷輕縠。鮮雲卷夕鱗。
休光灼前耀。瑞彩接重輪。
緣情摛聖藻。並作命徐陳。
宿草誠渝濫。吹噓偶縉紳。
天文豈易述。徒知仰北辰。
隋煬帝讀罷此事,與蕭皇后稱讚不已,當堂加封虞世基爲內史侍郎。隋煬帝也是滿腹才情之人,一首端着酒樽,邁步走下丹陛,來到羣臣之見,說道:“朕今日是真高興,天下才子,世間大賢,會聚一堂,朕與衆卿家一起滿飲此杯。”
隋煬帝一飲而盡,走到正議大夫諸葛穎面前,說道:“諸葛大夫是朕和皇后的帝師,名望深厚,今晚請諸葛大夫,也獻上一篇。”
諸葛穎作揖領旨,走到桌案前,提筆寫下了第四首《奉和御製月夜觀星示百僚詩》:
窈窕神居遠。蕭條更漏深。
薄煙淨遙色。高樹肅清陰。
星月滿茲夜。燦爛還相臨。
連珠欲東上。團扇漸西沈。
澄水含斜漢。修樹隱橫參。
時聞送籌柝。屢見繞枝禽。
聖情記餘事。振玉復鳴金。
讀罷此詩,隋煬帝又飲一樽,臉上泛起絲絲醉意,蕭皇后一旁勸道:“酒興點到爲止,皇上不可再飲。”
隋煬帝藉着幾分酒力,振臂一抖,扔掉酒樽,哈哈大笑:“今晚真算是‘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今晚酒興正濃,朕也要吟詩作賦,與衆卿家同樂!”隋煬帝取筆着墨,題詩一首,取名《月夜觀星詩》:
團團素月淨,翛翛夕景清。
谷泉驚暗石,松風動夜聲。
披衣出荊戶,躡履步山楹。
欣睹明堂亮,喜見泰階平。
觜參猶可識,牛女尚分明。
更移斗柄轉,夜久天河橫。
裵徊不能寐,參差歲種情。
滿朝百官和新科進士一齊跪倒,伏地叩首,山呼萬歲,隋煬帝揮灑才情,十分得意,喝的晃晃蕩蕩,揮袖轉往後殿,醉醺醺去歇息了。
羣臣誰也不敢起身,還在伏地跪着,蕭皇后覺得都喝的差不多了,便說道:“皇上累了,諸位愛卿平身吧。”
皇后一句話,衆人才敢站起身來,今晚衆人陪着隋煬帝喝的都不少,也略感疲憊,正準備退朝,只見大殿上還有一人長跪不起,仍舊伏身趴在地上。
衆人一愣,趴着的這位身穿明黃緞子滾龍袍,身寬體胖,趴在地上跟塊巨石一般,這位不是旁人,正是堂堂的當朝太子爺楊昭。“莫不是喝多了吧。”御史大夫張衡走到跟前,輕輕拍了拍太子楊昭,問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一連呼喚幾聲,太子楊昭死寂一般,不吱一聲,正要退朝的衆人這一下子,都慌了神。宇文述、薛道衡、裴蘊等幾個大臣都圍了過來,幫着呼喚太子,你推我喚,叫了許久不見反應。
站在丹陛上的蕭皇后看到眼前發生的一切,覺得情況不對,親自走到大殿,蹲下身在呼喚太子楊昭。
“快傳御醫!”
蕭皇后對自己的這個兒子十分了解,太子楊昭不僅身寬體胖,而且肥胖的身子引起不少疾病,今日陪着父皇高興,又暴飲暴食了不少酒肉,難免引起病痛。
大殿上的幾個太監過來一起幫忙,把太子擡到太子的寢宮雲霄堂之中,太醫急匆匆趕來,爲太子楊昭把脈診斷,一番察看。太醫說道:“太子體胖,脈相極弱,像是眩暈、中風之狀。”
張衡讓太醫趕緊開藥方,並吩咐下人前去抓藥。
折騰了半夜,張衡親自端着熬好的中藥走到雲霄堂的廂房,剛到門口,只聽蕭皇后一陣哭喊,頓時血灌瞳仁,如五雷轟頂。
“哐啷一聲,盛滿中藥的大碗,打落地上,滿屋的太監、宮女,紛紛跪倒,衆人都知道只有二十三歲的太子楊昭,一命嗚呼,嚥氣身亡。
隋煬帝一早醒來,便得知了太子楊昭的噩耗,貪杯誤事,斷送太子姓名,只能遺恨萬分。三日後,隋煬帝詔命東都世人爲太子楊勇掛孝三個月,以示哀悼,追授太子楊昭爲元德太子。這纔是:
隋主縱慾詩興堪,把盞文辭若仙班。
盡興至極反悲起,太子肥胖多病纏。
吟罷歡愉觀星夜,醉倒難脫鬼門關。
酒肉無常莫貪杯,多少縱慾終不還。
一場才子會,斷送了太子楊昭的性命,隋煬帝與蕭皇后終日愁容難展,楊昭病故,必須改立皇儲。眼看日子一天天過去,大臣們也是焦慮。
隋煬帝已經多日未理朝政,衆大臣等在乾陽殿外面,等候着皇上的召見。眼看天色已晚,氣候轉寒,等候的臣子依舊圍在一起等候着。
蕭皇后在偏殿禮佛焚香之後,見正殿外的大臣已經整整在外面站了一天,也是於心不忍,便走進乾陽殿去見皇上。
乾陽殿內一盞燈燭恍恍惚惚閃着火光,宮廷中平添了幾分淒涼,隋煬帝一個人坐在屋中正在發愣,蕭皇后進來說道:“皇上,大臣們已經等了一天了,還是見一下吧。”
聽蕭皇后勸說,隋煬帝這才應允,讓大臣們入殿朝見。
衆官員進了乾陽殿,拜見了皇上皇后,隋煬帝一言不發,蕭皇后說道:“各位公卿,有什麼話儘管說吧。”
莒國公蕭琮和許國公宇文述互看一眼,宇文述暗示讓蕭琮先說,畢竟蕭琮是隋煬帝的大舅哥,蕭琮作揖道:“陛下,大隋不可不設儲君,太子離世,還望皇上早立儲君,順應慣例。”
宇文述跟着說道:“國舅說道不錯,雖然太子離世,尚有皇孫三人,況且齊王楊暕也在朝中,皇上都可考慮。”
隋煬帝道:“諸位愛卿以爲這個儲君就這麼好選?朕這幾天不是沒有想過立嗣,先想到的便是齊王楊暕,可是齊王整日聲色犬馬,不務正業,如此輕浮,豈能堪當大任?”
宇文述道:“陛下若覺得太子難選,也可從三位皇孫之中,立皇太孫爲儲君。”
隋煬帝搖了搖頭,問道:“燕王楊倓不到四歲、越王楊侗兩歲、代王楊侑纔剛滿一歲,朕問你們這三個皇孫尚在蒙童,誰賢誰庸,如何能知道?”
衆人一想,也是如此,唯一的皇子齊王楊暕是個紈絝子弟,難當大任,楊昭的三個皇孫又年紀太小,一時間衆人啞口無言。
隋煬帝道:“朕想過了,既然找不出合適人選,不如先等等,等大隋所有邊患全清除了,再立皇儲不遲。”
“皇上聖明!”衆大臣只得各自返回住處。
衆人離開乾陽殿,隋煬帝選不出皇儲,無奈的靜坐在御凳上,蕭皇后說道:“恕臣妾直言,太子過世之後,皇族子嗣人丁太少,**除了臣妾一人,連個妃嬪也沒有,皇上也該納個妃子了。”
隋煬帝道:“自宣華夫人去世,唯有皇后長久相伴,再未見過能與朕相得益彰的女子。”
蕭皇后問道:“陛下覺得蕭敬嫣如何?”
“啊?皇后的意思是?”
蕭皇后道:“敬嫣自幼出身大戶人家,能通詩書,雖遭家門不幸,但罹難之中飽經風雨,這些年在宮裡稍加訓話又懂禮儀。臣妾覺得衆多宮娥之中,唯有蕭敬嫣最命事理,不失爲宮中的賢內助。”
經蕭皇后這麼一誇,隋煬帝茅塞頓開,問道:“皇后果真要讓蕭敬嫣爲妃嬪?”
“敬嫣若能伺候陛下,臣妾也能多幾分安心,有何不可?”隋煬帝欣慰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