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5.風雨飄搖(本卷終)

玄奘是晚上走的。

回來的時候已經天亮。

而回來後,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有孫道長的藥在,唐儉和閻王爺掰手腕掰贏了。

這會兒情況已經平穩,北解裡面幾個郎中都在盯着他和裴律師,李世民可以放心了。

而得到了這個消息,李世民鬆了好大一口氣。

可卻沒發現,玄奘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

目光落在那晨曦之中犬牙交錯的荊棘之城,他想了想,直接朝着那邊走去。

“……玄奘法師……”

杜如晦下意識的制止住了玄奘:

“道長……不希望咱們進去。”

“貧僧不進,只是看看。”

僧人眉眼慈悲,平聲說完,便朝着那片荊棘走去。

而杜如晦也不在阻攔了。

出家人不打誑語。

玄奘說不進,那肯定就不進。

然後……

白衣如雪,俊美若妖的僧人飄忽出現在一片死寂的桑泉城中。

入眼出,斑駁的黃土圍牆上面,便如同被潑灑了某種暗紅色的顏料一般,灑的到處都是。

他眉頭皺了起來。

忽然鼻子動了動,又直接蹲下,抓起了一捧泥土。

微微揉搓。

手上便被一股鐵鏽味濃厚的暗紅所佔滿了。

“……阿彌陀佛!”

僧人的眉眼一片慈悲。

接着在一個時辰後,已經逛完了整個桑泉城。

而當他抵達了昨夜李臻救人的廣場時,聽到了一聲動靜:

“你怎麼來了?”

躺在那片木板上面正曬太陽,腿還耷拉在半空一晃一晃的守靜頭都沒扭的問道。

“……”

玄奘沒說話,只是把那些碎石,血跡盡收眼底後,才說道:

“這些人……”

“嗯,跟那兩百人一樣,都化作了以後能讓植被茂盛的養料。”

“……道長呢?”

僧人努力維持着面部的平靜,繼續問道。

守靜一指城主府:

“那邊打坐呢……你沒找到老杜他們?”

“找到了。”

“老杜沒攔你?”

“攔了,貧僧答應杜施主不進來。”

“……”

守靜嘴角一抽,看着眼前的僧人:

“也就是說……你犯戒了?”

“……嗯啊。”

僧人點點頭:

“第一次犯戒,原來是這種感覺。”

“……嘖。”

總覺得李守初要菊花不保的守靜索性坐了起來。

“能讓你這個鐵定成佛的人都犯了戒……那我要是太小氣了,豈不是不夠朋友了?說吧,御弟哥哥,你想問什麼?”

“……?”

對於這個稱呼有些不解的玄奘面露疑惑。

但馬上就被另外一股情緒所遮掩:

“昨夜……發生了什麼?”

他認真的問道。

而守靜也不瞞着:

“李守初就在這城裡,殺了七八千人……一個活口沒留。”

“!”

玄奘的眼睛立刻就瞪大了,可下一秒,瞪大的眼睛開始充血:

“你爲何不攔着!?”

“我怎麼攔?”

守靜歪了歪頭:

“大和尚,你告訴我,我怎麼攔?……我攔得住?……更別說他要殺了,昨夜若是換成我來,這桑泉只會更慘……你告訴我,我憑什麼攔?河東的安穩不要了?你們天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努力不要了?那些隨時都有可能遭受到這羣人屠戮的百姓之命不要了?……我攔?我攔個屁我攔!”

“可道長也不該……”

“總是有人要做的,不是麼?”

守靜嘆了口氣:

“唉……和尚,事到如今,難道你還不懂麼?”

“懂……什麼?”

僧人不解的問道。

接着就迎上了一雙平靜的眼眸:

“學佛,救不了這蒼生的。”

“……”

僧人的臉色瞬間一變……

……

玄奘再次出現時。

整個人都顯得有些失魂落魄。

杜如晦來問,他也不回答。

只是隨隨便便找了一塊石頭下面,盤膝打坐……竟然禪定了。

杜如晦不解。

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只能把自己的精力用在穩定那些桑泉城的民衆身上。

昨夜守靜又送來了補給……很多。

可他手下卻無人可用。

只能和同樣是光桿司令的李世民搭夥,發放物資,穩定秩序,等待着援軍的到來。

而從這一日開始……

衆人便再也沒見過守靜。

更沒見過李臻。

這倆人彷彿消失了一般。

杜如晦和李世民連續在這邊等了兩日,終於等到了第一波訪客。

崔婉容到了。

看着與自己記憶中已經完完全全變了模樣的桑泉城,崔婉容滿眼的疑惑與不解。

打聽李臻的下落。

打聽發生了什麼。

可偏偏……杜如晦和李世民守口如瓶、而玄奘則依舊在禪定。

一下子她也無語了。

千里迢迢的趕來,什麼都不告訴算怎麼回事?

但杜如晦和李世民就不說,她也沒什麼辦法。

但她的到來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二人有人可用了。

於是……

在五日後,憑藉飛御使的力量,“孫華被圍困在桑泉城”的消息傳遍了河東。

而在第六日時。

由裴寂、李孝恭親自帶領的一萬大軍,以及專門剋制顯鋒軍的李元霸一同抵達了那犬牙交錯之下的桑泉城。

李世民迎接大軍,接着衆人留在了中軍帳之中開了一個會。

沒人知道會議的內容。

只是會議之後,大軍擺出了圍城陣仗,日夜佈防,把整個桑泉圍了個水泄不通……莫說人了,連飛鳥都飛不進去一隻。

一時間,風聲鶴唳。

……

河北、琢郡。

竇建德眉頭緊皺,踏步回到府邸後,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院中磨槍的諸懷。

從那日,那個女子離開後,他便每日如此。

磨刀石弄碎了一塊、又一塊,只爲了把手裡這把餘盡磨的更鋒利一些。

“錚~”

“錚~”

“錚~”

“錚~”

一下,又一下。

就在這有節奏的打磨聲中,竇建德低聲說道:

“我被命令留守於此……他讓你隨他出徵。”

“不去。”

連多餘的話都沒有,諸懷給出了迴應。

“……”

聽到這話,竇建德沉默了片刻,點點頭:

“好,那我在和他說說……現在隋朝的將領裡,能打仗的人……不多了。而這邊也就剩下了一個楊義臣。如今他大敗張金稱後,就來轉頭攻打咱們,正是銳氣鼎盛之時……現在貿然迎戰,實在不是一個好的選擇……這一仗……不穩妥!”

說着,他就要離開。

可下一刻,那把餘盡已經攔在了他的胸前。

“……”

竇建德腳步一頓,看着握着槍尾,手上紋絲不動的天下第三,問道:

“做什麼?”

“我的耐性有限。”

望着竇建德,諸懷搖了搖頭:

“這次,他若死,按照我們的約定,我扶你稱王。他若不死,我會親手殺了他,扶你稱王。所以……不要去。”

“……那是我的兄弟!”

聽到竇建德的話,諸懷臉上依舊平靜:

“所以,他要死。”

“……”

竇建德無言,只是捏緊了拳頭。

……

江南。

杜伏威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書信,直接丟進了面前的火盆之中。

“陳陵麼……”

他喃喃自語着。

神情不以爲意。

可目光下意識的落在了那封即將燃盡的信箋中,那聊聊幾筆的兩個字“宇文”上面。

臉上的不以爲意逐漸變成了一種堅定。

不能成王?

那就……拭目以待吧。

……

洛陽。

珍獸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飛馬城飛馬宗孫叢之女孫靜禪嫺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衆,朕躬聞之甚悅。今皇太孫年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孫靜禪待宇閨中,與皇太孫堪稱天設地造,爲成佳人之美,特將孫靜禪許配皇太孫爲正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佈告中外,鹹使聞之。欽此!”

“飛馬城孫靜禪,領旨謝恩!”

恭敬的接過內侍手中的聖旨,在對方和顏悅色的恭喜之下,孫靜禪身邊的幾個人趕緊遞上了一個個金袋子。

內侍滿臉喜悅:

“那咱家就恭喜孫大家、賀喜孫大家了。”

因爲還沒過門,爲了不犯了什麼忌諱,內侍並沒改口。

“多謝公公。”

眉毛已經重新彎下來的孫靜禪眉眼含羞,隱去了那男子相,換上了衣裙,一片溫婉。

“如今喜訊已經超飛馬城發出,孫大家還請早日迴歸飛馬城,攜禮部金婚之書,迎接聘禮,而後攜雙親嫁妝重新而發,抵達洛陽,早日完婚纔是。”

“是,靜禪知道了。”

“誒,那咱家便不打擾了……各位,有禮。”

內侍熱情的拱了拱手,在一羣三宗弟子的護送下離開了。

而孫靜嬋則直接看向了商撼山。

“……”

商撼山沒對這樁婚事發表任何看法。

自夕歲那日之後,他的精氣神……也不如從前了。

這半年時間,彷彿老了十歲一般。

連那魁梧的身軀似乎都句僂了不少。

而面對孫靜嬋的目光,他只是微微搖頭:

“該走了。”

“……嗯。”

孫靜嬋應了一聲,看向那一片自由的天空,喃喃自語:

“該回家了。”

……

江都。

“陛下,算了算日子,今日陛下的旨意,應該已經到了東宮了。”

“……嗯。”

聽到女子的話,正在釣魚的楊廣點點頭,目光裡沒什麼喜悅,也沒任何的憤怒。

握着魚竿,應了一聲後,便再無言語。

“咳咳。”

這時,旁邊的女子輕輕的咳了幾聲。

一開始楊廣不算在意。

可直到那女子的咳嗽停都停不下來的時候,他眉頭才皺了起來:

“小喜,傳御……”

那個“醫”字還沒說出口。

忽然!

“噗……”

一口鮮血,從女子口中噴出,落在了河岸處的淺水之中。

“……”

“……”

瞬間,楊廣和黃喜子都沉默了。

接着就聽見一聲異常暢快的喘息聲:

“嗬哈……”

彷彿舒坦了不少的女子擦了擦嘴角,躬身拱手:

“請陛下恕臣失儀之罪。”

“……”

看着那張面無血色的傾城之顏……

楊廣嘆息了一聲:

“唉……回去休息吧。”

“……謝陛下。”

女子點點頭,用手帕擦乾淨了嘴角後,重新戴上了那頂斗笠。

又衝黃喜子點點頭後,邁着虛弱至極的步伐離開了。

而等她離開後,楊廣才問道:

“小喜,在你看來……禾兒還有多久時間?”

“……”

黃喜子沉默片刻,微微搖頭:

“回陛下,依奴婢看……恐怕不多了。”

“……唉。”

帝王一聲嘆息,不再言語。

只是握緊了手中的魚竿,繼續看着那漂浮不定的軟木浮漂。

而就在這時,他耳朵一動。

扭頭看了過去,卻發現黃喜子正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哈欠。

他看到黃喜子,黃喜子自然也看到了他。

趕緊躬身:

“陛下恕罪。”

“……”

楊廣無言。

扭過頭去後,才說了一句:

“昨晚沒睡好?”

黃喜子微微搖頭:

“陛下,奴婢也老了啊。”

“……擺駕吧。”

忽然,楊廣魚竿一收,意興闌珊。

……

“大人……”

看着步伐虛弱無力的女子,薛如龍趕緊走上前去攙扶。

親自攙扶着她坐上車了之後,就聽見一句:

“午時的消息可傳來了?”

“回大人,已經到了。”

“可有河東那邊的消息?”

“有。”

“可有那道人的消息?”

“……”

薛如龍沉默了下來。

見狀,女子斗笠微動:

“回去吧。”

“……是。”

先是應聲,趕車。

而在滾滾車馬之上,薛如龍才低語了一句:

“要不……讓咱們的人去桑泉裡面看看吧?”

“不用了。”

靠坐在軟墊上的女子微微搖頭:

“他既然不想讓人看到……那便不看了吧。一直盯着香山的人,告訴他們,把李守初的消息給我卡死了,一點都不能往那邊傳,不能讓玄素寧知道一個字,明白麼?”

“……屬下不解,爲何大人要對玄道長如此……”

“因爲那袁天罡曾經和她見了一面,起了兩副卦。用的是天寶錢……”

“……所以?”

薛如龍似乎有些不解。

“所以,不管那卦象是什麼,興許是快要走到那一步了吧,我的直覺告訴我……其中有一卦,一定和李守初有關。而我……不想讓她胡來!”

“……胡來?”

薛如龍似乎還不理解。

可女子卻不在多言了。

只是靠在軟墊上,看着天上的晴天。

眼神裡灰濛濛的一片。

而那一片灰濛濛之中,有着兩朵火焰。

越來越暗澹。

可卻越來越炙熱。

“在堅持久一些……”

她默默對自己說道。

快了。

就快了……

……

時至六月末下。隋將楊義臣於河北大敗高士達,斬於陣前。

樑師都舉兵南下,效彷瓦崗,封鎖東西商道。

金城家財千萬豪商薛舉,招兵買馬,稱雄西北。

江南,大將陳陵剛抵鹽城,杜伏威主動出擊,埋伏其上,但棋差一着,陳陵退回鹽城,兩軍對壘。

短短一月。

江山風雨飄搖。

亂世之像,初露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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