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廚磨磨蹭蹭的吃完了一碗湯餅。
李臻算是多多少少有力氣幹活了。
說書靠嘴皮子,但更靠的是腦子。雖然這幾天吃的挺飽,一頓飯不吃也沒事。
可能吃飽了爲什麼要餓着呢?
擡頭看了看天色,他喝光了那碗用來煮麪條剩下的湯。
原湯化原食嘛。
一抹嘴,他直接來到了前廳。
就這麼一碗湯餅的功夫,酒肆裡又多了兩桌客人。
樓上還有些動靜。
李臻不敢在耽擱了,往桌前一坐,掏出了懷裡的扇子,醒木……然後嘴角一抽。
手絹給人家當孝帽子了。
有些尷尬。
不過不影響。
有醒木和扇子就開說。
看着幾個目光灼灼的客人,他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醒木:
“說書唱戲勸人方。”
“三條大道走中央。”
“善惡到頭終有報。”
“這人間正道……”
“啪!”
“是滄桑!”
……
九頭案的故事畫面其實是很抽象的。
因爲它是一個場景中間,不停的來回穿插一些新東西。
對說書人的描述能力要求很高。
說不好的,大家聽着就迷糊,因爲它這種一會東一撇,一會西一捺的敘述模式,如果你說的亂,那觀衆聽的就亂。
可如果你說的夠清楚,那麼整個一宗案件,這九頭十三命就是一出精彩絕倫的大戲。
李臻前世說這段書……或者稱呼爲“單口相聲”已經不下幾十次了,手段拿捏的很穩當。
雖然榜一大哥沒來有些遺憾,但就這這麼多觀衆,他也夠吃的了。
從老西兒發現幡兒上是三顆人頭爲引子,引出來山東掌櫃因爲自己那剛新婚就死了的閨女而怒殺自己的女婿“小力巴兒”,多出了一個人頭。
這段原因解釋清楚,轉頭又轉到了馬三兒身上……
叨叨叨叨的,時間也就來到了中午。
這會兒,滿屋子的客人都在跟着他的描述,彷彿成了這書中的看客,跟隨着一個個角色的視角,在“現場”觀看着他們或者爲了泄憤,或者因爲恐懼,而砍掉一顆又一顆的人頭。
李臻說的形象,無論是怎麼殺的,怎麼砍的,還是中間偶爾摻雜的一些包袱笑料。
一段《九頭案》說的是動人心絃。
偶爾換氣的功夫,看着這羣客人那渴望的小眼神,他心裡就合計着,今天是不是又能召喚出來一個塔大。
倆塔大合了一個金色塔大。
那要三個塔大呢?
是不是就變成白金了?
那會不會有四個、五個、六七個塔大?
鑽石?大師?最強王者?
這麼多塔大用來幹嘛?
融合在一起後召喚神龍嗎?
一邊說,一邊想。
而就在這時……忽然就聽見外面的天空之上“咔嚓”一聲!
一道白日驚雷在衆人頭頂炸起。
這雷聲很大,把所有人都從李臻描繪的故事當中給驚醒了。
實話實說,李臻自己都嚇了一激靈,以爲是三清後知後覺的要來劈他。
這雷聲……可當真不小。
而這時,用來擋着門口禦寒的簾子忽然擺動起來。
起風了……
……
“邁步到這鹹菜罈子前,這麼一打開,馬三兒心說我把人頭放這吧。然後我得趕緊走!此地,不可久留!可是呢,這罈子蓋兒一打開……喲呵!這罈子裡面,還有一顆人頭!”
“哇!!!”
聽到李臻的話,酒肆裡面響起了陣陣驚呼。
李臻話沒停:
“而且啊,這人頭,臉兒衝上!馬三兒一瞧……誒?二哥!”
“啪!”
醒木一拍。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頂着倆黑眼圈的道士,在幾個熟客連翻白眼的模樣下,說出了這麼一句該千刀萬剮的話語。
……
“嘖。”
看着手裡不過十來文的賞錢,李臻搖了搖頭。
曲掌櫃在一旁直翻白眼:
“行了!我就問你,明天有準不!?”
“有,放心吧您餒。”
李臻應了一聲,拱了拱手:
“曲掌櫃,明兒見!”
說完邁步而出。
剛出門,忽然臉上一涼。
仰頭看了看……天空之上不知何時飄起了鵝毛一般的雪花。
下雪了……
李臻搖了搖頭,直接出了後門,朝着老鄭婆子家走去。
這雪下的可是不小,李臻頂風冒雪的剛走到了西市口,一眼就瞧見了娥女後領子插了個黃標,而她面前正站着一家三口似乎正和她說着什麼。
他一愣……想了想,沒在繼續往前走,而是駐足而望,見男主人約莫四十來歲,身披大麾,大麾之下是一雙硬底兒的皁靴。
身旁還跟着一個婦人,婦人也披着披風,瞅那毛色,似乎是兔毛的。
而婦人還牽着一個手裡拿着個黃銅小暖爐的小女孩。
女孩應該比娥女小一兩歲,個頭還不及她。
那中年男人正指着婦人拉着的那小女孩說着什麼,接着就見娥女跪在了小女孩面前磕了個頭。
在女孩有些茫然的目光下,站在了她身邊。
中年男人笑呵呵的拔掉了娥女後脖頸上的黃標,掏出了錢袋。
數了數後,一連串的銅錢交到了娥女的手裡。
李臻瞅那數量,估摸着也就是100文左右。
不由得嘆了口氣。
雖然聽起來不可思議……一個大活人,100文就給賣了。
甚至還不如一張紙,一把扇子值錢。
可這世道就是這樣。人家買了你,可不還是要供你吃飯麼?
能去給這富戶人家的小姐當丫鬟,至少以後吃喝不愁了。以後若是能給小姐做陪嫁丫頭,嫁了一戶好人家,生個一兒半女,這日子也算是有盼頭了。
而娥女在接過了錢後,就要往西市裡面走。
結果一扭頭,就看到了李臻。
“道長!”
看到李臻那一剎那,女孩立刻舉起了手中的銅錢,朝着李臻這邊跑了過來。
可李臻卻一個閃身,消失在了自己剛走出來的巷子裡。
“道長!”
“道長?!”
“給你錢!我把自己賣了!給你錢!”
躲在一戶人家的院內,他聽着外面清脆的呼喚,一聲不吭。
雖然鄭婆婆的葬禮是他弄的,可在怎麼着……他也不至於要一個孩子的賣身錢。
所以任憑娥女如何呼喚,就是不迴應。
最後,一陣中年人與婦人那“這錢自己攢着”的嘈雜聲中,女孩的聲音漸行漸遠。
李臻翻牆出來,在巷子口遠遠望着娥女跟在那女孩身後的背影,低聲的禱告了一句:
“福生~無量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