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捲起大浪在遠方化作一條白線洶涌席捲而來,衝起海船殘骸、人的屍體在水裡翻滾,這是所有人來不及反應過來的一幕。
轟啪——
水浪衝刷的巨響,拱着停留海面的幾艘戰船,那是人絕望的嘶喊裡,上面的士兵連帶船身一起被大浪推去海岸,撞在碼頭、礁石、山壁,斷裂的桅杆、粉碎的船舷木板,四處飛濺,甩出的人硬生生砸在海崖山壁上、附近觀望臺上,滾出長長一串腥紅。
轟隆隆.....海水拍擊的巨響還在延綿,停靠渡橋的一艘艘船隻掀翻沉沒,扛着塞壬跑去海港高處的桑德斯回頭望去一眼,與他同船逃命的烏卡被捲進大浪裡,隨後,只剩下一隻鞋子被海水送回岸邊......
“願神保佑你,烏卡,你們的那份,我會替你們好好用的。”
說完,一轉身就往上方有雙頭鷹旗幟的看臺狂奔,擠開的一道道目瞪口呆的百姓時,飛濺的海水落到他們臉上,不管反應的過來還是沒反應過來,尖叫出聲,瘋狂的擁擠着朝後方涌去,推搡裡,有人被擠倒下去發出慘呼,然而沒人停下來,一雙雙腳從他身上踩過,慘叫的聲音也在片刻淹沒在混亂的聲潮下。
“快跑,海里還有神怪!”
“是那個法光的東西招出來的,我看見了!”
“看見有什麼,快逃命啊!”
“陛下還在,陛下還沒跑......”
那方高臺,福卡斯壓着劍柄,直直的看着揮舞拳頭揮砸戰船的海中巨人,顫抖的挪動身子,咬着牙擠出聲音:“讓......”
話語剛出口,下方有人衝到看臺近前:“陛下,白珍珠號上的桑德斯帶海妖回來了。”
“讓他滾,帶着他還有他那該死的海妖ꓹ 滾!!”
福卡斯幾乎咆哮出來,沿着看臺來回走上兩步ꓹ 忽然叫住轉身離開的傳令兵,“回來.....把他帶過來,還有那隻塞壬!”
旋即ꓹ 讓那嗓門大的侍衛穩定四周逃竄奔涌的君士坦丁百姓,“告訴他們ꓹ 只有解決了災禍的源頭,混亂很快就會過去!”
那侍衛點頭行禮ꓹ 隨後朝扯開嗓子轉述皇帝的話語ꓹ 這片刻間,桑德斯扛着那條塞壬被士兵護送到臺下,人魚也被帶上了看臺,呈到福卡斯面前。
“你真是一個美麗的海中精靈。”
這片土地上的人,從小聽着父輩們口中的神話故事長大,見到一條活生生的海中半人半魚放在面前,皇帝忍不住伸手觸摸過她身上肌膚ꓹ 指尖輕柔的劃到魚身,撫摸着密密麻麻的鱗片。
“......沒有今天這樣的事ꓹ 我是捨不得殺你ꓹ 但是你必須要死ꓹ 你不似ꓹ 那個巨人會摧毀整個君士坦丁,毀掉我得來的皇位。”
大抵以爲那巨人是爲了塞壬而來ꓹ 或者是塞壬召喚出來的ꓹ 只要對方一死ꓹ 海水組成的巨人就會消失,而他也會成爲拯救拜占庭的英雄皇帝ꓹ 斬殺神怪的皇帝!
福卡斯可惜的收回手時,忽然一把抓住鮫人的頭髮,做爲軍伍出身,力氣極大,將她提了起來,面向去大海,聲音高亢而威嚴。
“我的子民們,看看吧,這就是海妖塞壬,船難的災禍源頭,也是今日殺害白珍珠號英雄的兇手!做爲你們的皇帝,我將親手斬下她的頭顱,請示神明,讓我們眼前的巨人徹底消失——”
手中的鮫人,好似聽懂了這番話,臉上淌下淚漬化作珍珠一顆顆的墜下來,使勁的晃着頭,聲音悲鳴的哀求。
四周混亂的聲潮之中,蜂擁跑去高處的君士坦丁百姓漸漸停下腳步,紛紛回頭看向看臺的皇帝,以及被皇帝提在手中痛苦掙扎,擺動魚尾的那條塞壬,痛苦的臉上,發出不是人類的嘶鳴。
‘鏘!’
有着鑲嵌寶石的十字劍柄拖着金屬獨有的低吟拉出劍鞘,福卡斯拔出寶劍,擎在手中高舉過頭頂。
“爲了拜占庭,爲了神明——”
高亢的話語響徹,在風裡飄遠。
......
海峽另一邊,蛤蟆道人吐出菸嘴,從石頭上跳下來,看着對面遠方的海港,偏頭望去身旁的徒弟。
“良生,那蠻夷皇帝,好像在挑釁你,看看,還把劍都舉起來了!”
後面四個書生齊齊點頭,附和:“蟾大仙說的事啊。”
“這分明就是看不起我家國師!”“哎哎,他手裡拽着的,是不是那隻小人魚,不會是要砍頭吧。”
“蠻夷爾敢!!”趙儻捏進拳頭站起來吼了一聲。
那邊,一直沉默的陸良生,終於有了一絲話語出口。
“師父,還有你們四個,在這裡等我。”
說完,拂袖轉身,跳去老驢背上,書架啪的一聲自行脫落,掉去地面,心疼的蛤蟆道人連忙跑過去,查看小衣櫃有沒有摔壞。
“不知道輕點啊!”
回頭,海崖邊上已經沒有了徒弟,還有老驢的身影。
君士坦丁下方海港,撲騰的大浪漸漸平息,逃竄的一道道身影在皇帝拔出寶劍慢慢都停了下來。
在那聲‘爲了神明......’振奮人心的嘶吼裡,高舉的劍鋒劃過一道冷芒,唰的斬了下去,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青冥的視線之中,青白的光芒唰的從天空斜斜飛下,就聽呯的金屬聲響,待到衆人視線恢復,就見那高臺上,皇帝手中已經空蕩蕩,那柄寶劍釘在皇座沒入半寸進去,只能看見尾端一截還留在上面。
‘嗡嗡~~’
半截劍身、劍柄餘力不息的顫抖着,福卡斯轉回視線,忍着手上火辣辣的疼痛,慢慢轉過頭來,只見一頭從未見過的怪獸立在面前。
獅子的鬃毛、鹿的犄角、龍的腦袋,渾身冒着電光,是說不出的震懾。
優雅矯健的身軀一側,還有一個希臘人站在那,福卡斯捏緊的拳頭,都滲出一層汗,半句聲音啞在喉嚨裡,怎麼也發不出。
下方、臺上的士兵侍衛想要靠近,冒着電光的麟獸偏過頭顱,咧開長吻露出獠牙低吼一聲,掀起風雷,嚇得原本靠近的侍衛一個不穩向後栽倒,拖着“啊——”的慘叫,落去臺子下面。
慘叫聲戛然而止,陸良生看也不看掉下去的身影,目光簡單的瞥去那邊的拜占庭皇帝一眼,就那麼從對方面前過去,走動間,人魚身上捆縛的繩索一一崩斷,脫困的鮫人哇的一聲,撲去書生懷裡,像是受到驚嚇、委屈的孩子大哭起來。
“沒事了,我帶你來的,我就帶你回家。”
陸良生輕輕拍拍她光潔的後背,溫熱的手掌摸到幾道深深的鞭痕時,溫和的神色漸漸沉了下來。
語氣依舊溫和,輕聲道:“誰打的你?”
他心通帶着陸良生的話語傳進鮫人心裡,趴在書生肩頭的人魚安穩下來,聽到這聲,略帶有哽咽的聲音,隨着手指去臺下,一個下巴滿是鬍鬚的男人,頓時變得激動,連着蹼的手指不停的比劃,點着伸手的部位,噘着嘴像是在告訴陸良生,對方是怎麼打她的。
“嘰!嘰嘰!!啊噗!噼!啪!”
陸良生揉着激動比劃的人魚腦袋,起身走到高臺邊沿,看着下面那盯着麟獸還未反應過來的男人,擡起寬袖,手指一勾,一縷清氣飄出,將對方纏裹拔地而起。
這時才反應過來的男人,在半空上手腳掙扎,朝着下面的士兵求救,然而,升到與看臺平齊時,發現那麟獸旁邊還有一個人,以及抱着他大腿的塞壬。
看對方親暱的模樣,桑德斯喉結滾動,‘咕’的嚥下一口口水。
“我.....”
陸良生只是看着他,目光只是短暫得停留了一下,一揮手,遠遠扔去了大海,海面上巨大的身影轉過身來,揮開手臂,手掌照着飛來的人影轟然扇了過去。
嘭!
遠遠的天空上,一團血霧爆開,幾片模糊的血肉、內臟倒飛回來,啪嘰砸在看臺,落在皇帝腳前。
站在原地的福卡斯嘴脣微微的發抖,跟着身子也抖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