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叮鈴咣噹響起一陣銅鈴聲。
前方,樵夫停了停,挑着擔子側過身見到一個牽着老驢的書生,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擡起一隻手指了指自己。
“公子叫我?”
“正是。”
陸良生將繮繩交給半瞎,過去拱了拱手:“我喜遊覽名川大山,更喜沿途民間奇聞故事,正打算著書一部來記載,聽剛纔你所言,店家那故事乃你經歷,不知可否講給我聽聽?”
聽到要將故事寫進書裡,那可是夠炫耀一輩子的事,樵夫垂下擔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臉漲的通紅,結結巴巴的開口。
“故事,老趙都說過了,基本和他講的一樣,我.....我也沒啥說的。”
“不礙事,我喜歡聽。”
陸良生猜測《山海無垠》的法線不走了,會不會就是與這條大蛇有關,畢竟一山一大妖,通常這種妖怪都會佔據山頭,尋靈氣最好的地方修煉,那祭壇自然也會放在靈氣充沛之地,若是這般的話,兩者之間必有關聯了,多知曉一些,也好方便判斷後面怎麼行事。
那樵夫跟着來到山道邊,重新說起故事,與店家說的沒什麼不同,只不過裡面的人換做樵夫罷了,唯一不同的事,明確了什麼方位,什麼山頭,變得更加詳細。
“這麼說在雲泉溝?”
“是的是的,公子莫不是要過去?”樵夫小心看着這文文弱弱的書生,忍不住勸解:“那裡人煙稀少,又沒山道,公子我看還是別去了,到了那邊路途難走不說,過去也是天色將晚,遇上豺狼虎豹這些猛獸,會丟了性命。”
“嗯,我也覺得,那改日再去就是。”
謝過樵夫提醒,目送對方離開後,王半瞎小聲湊上來:“師父,咱們真要過去啊?要是遇上大蛇,對師公不好。”
哼!
隔間裡,蛤蟆道人隔着小門冷哼了一聲,微開門隙,蟾眼泛起冷芒,抱着雙蹼站起來。
“老夫縱橫天地,什麼妖怪沒見過,區區蛇妖算什麼,若是不長眼,老夫吃了它都是輕的......想當年,老夫被數大宗門圍攻,人山人海騰雲駕霧,那法器遮天蔽日......”
陸良生掏了掏耳朵,朝半瞎打了一個響指:“走!”
在師父絮絮叨叨回憶往昔的話語裡,沿着樵夫所指去的方向沿山道上行,漸漸行人漸少,蛤蟆道人也出來透透氣,推開小門,沐着下午的陽光,伸了一個懶腰,繫着繩子坐下來,踢騰腳蹼。
“良生,還有多久到?爲師有些想會會那蛇妖了。”
“恐怕到時候師父沒機會出手,那妖不傷樵夫,應該是開了靈智,算是好妖,如此更不能動手。”
陸良生回頭擡袖將半瞎腳下一塊凸起的大石頭憑空甩去一側,拉着老驢拐去無人的黃泥道路,遠遠望去山外,林木蔥鬱隨山勢環繞,好似一座綠色的城郭。
下到山腳,小溪清湛從另座山上下來,陸良生蹲下捧起溪水喝了一口,將水袋灌滿,遞給王半瞎,望着眼前這條小溪,應該是那條樵夫所指的那條。
‘那條白蛇應該就是前面那座山上。’
繞過讓王半瞎喂水的師父,從書架取出《山海無垠》翻開,指頭沿着自己上山所行的山道,沿着畫幅推演,法線所處的位置,差不多就在這附近了。
陸良生收起書冊放回原位,等師父喝過水後,拉着老驢沿着這條溪水走向那座青山。
風吹來,繁密的葉子‘嘩嘩’作響,縫隙間投下的斑駁搖搖晃晃落在兩人一驢身上,此時山麓已經難見人煙,腳下所行的道路荒草叢生,外面就是懸崖斷壁,王半瞎握着柺杖一戳一探跟在後頭,清晰聽到石子翻滾下山壁的細微動靜,嚇得渾身都冒冷汗。
“師父,走慢點吧.....”
“嗯?”陸良生牽着繮繩側過臉來。
老頭側耳聽了聽石子滾下陡崖,遠遠傳回的聲響,咕的一聲,嚥下口水。
“承恩怕走着走着,師父回頭就瞧不見我了。”
“放心,你還沒掉下去,又回上來的。”
眼睛看不見也怕高,陸良生笑了笑,朝他揮了揮袖口,一縷清風拂過去,法光繞着一條繩子般,圍在老頭腰間,乃《青懷補夢》中第六篇的牽引之術,無論走多久,多遠,王半瞎都能跟上,就算失足掉下懸崖,也會被法術牽引拉回來。
前方,陸良生環顧四周不時傳出鳥獸啼鳴的林野,擡起手並指點在眉心,雙眼閉了起來,亮起法光的一瞬,猛地向上一豎,眼睛再次睜開。
——搜神術!
正是進入元嬰境後,從師父那裡學來的搜神術,以他目前的法力,一天只能用兩次,羣山間鎖定妖物、或單獨個人,比尋常搜索之法要高明許多。
法力盪開間,書生雙眸泛起淡藍,山麓林野彷彿在他視線裡不斷向後飛梭,穿山越林,陡然看到一股別樣的氣機的瞬間停下。
陸良生閉了閉眼睛,拉過老驢就朝那股妖氣的方向施出縮地成寸的法術,身形一晃,帶着王半瞎瞬間消失在原地。
再到停下,兩人一驢已經來到一處洞口,洞高一丈有餘,寬三丈,看上去像一張嘴,裡面漆黑完全不能視物。
嗚嗚嗚嗚~~
風聲從裡吹出,到了洞口化作嗚嗚咽咽的怪聲,掛在角落的蛛網都在橫飛。
“良生等等!”
書架裡,蛤蟆道人面色嚴肅盯着洞口,短腿一曲一彈,唰的跳下來,腰間繫的繩子陡然一繃,整個身子掛在半空搖晃。
“等.....等爲師先來,與你一道進去。”
一旁的王半瞎連忙幫他解開繩子,蛤蟆這才落下地面,拍拍徒孫的手背:“不用扶!”
踩着吧唧吧唧的聲響,揹着葫蘆走到徒弟身側,面色更緊肅穆。
“走,隨爲師進去!”
呃....
也不知道師父怎麼這般嚴肅,難道因爲剛纔承恩說蛇是蟾的天敵?陸良生大抵覺得還是師父要面子的,不過,往日有些慫的師父,今日這般雄赳赳的,莫非.....修爲恢復了?
讓半瞎在後面等候,便帶着猜想,舉着燈籠跟在蛤蟆道人身後半步走進這處石洞,進去裡面,洞頂還有些低矮,需要低着頭才能過去,越往裡走,倒垂的鐘乳越發密集。
滴答滴答.....
水滴順着石筍尖滴落,清脆的聲音之中,書生手中燈籠照出的昏黃光芒陡然搖晃,照着周圍的鐘乳變得怪模怪樣,好似鬼怪一般。
啪嘰~
走動間,好像踩着一團軟綿綿的東西,燈籠照下去,陸良生連忙挪開腳,蛤蟆道人不知什麼時候停下來,被他踩在腳下,大喇喇的趴在那兒,口嘴歪斜,舌頭都崩了出來。
“師父,你停下也說聲啊,這裡視線昏暗,看不見。”
“沒事!沒事!”
蛤蟆道人縮回舌頭,揉了揉胖乎乎的蟾臉,爬起來左右看看。
“爲師聞到一股妖氣,就在附近。”
陸良生卻是感覺不到,直起身舉着燈籠,朝四周望去,怪石林立間,看不到後面的景象。
難道只有師父察覺的到?
燈籠舉過頭頂,搖晃的火光範圍照去,蛤蟆道人也跟着擡起視線,光芒照出的,是漆黑長石橫跨,上面,一顆猶如馬車大小的蛇頭耷拉在邊沿,碩大的蛇眼,正朝下看,與書生、蛤蟆對視。
呼——
一陣冷風吹來,紙皮燈籠裡,燭火忽然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