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在東邊雲隙照射下來,法淨站在路旁向一個商旅道謝,目光望去遠方,小河波光粼粼,猶如一條玉帶蜿蜒村落而下,背後的棲霞山雲海四涌,晨光照去,恍如金氣騰昇。
“好,地方啊…..”
胖和尚豎印朝遠處的山村躬身一禮,身邊兩個少年也對眼前的晨景有些迷醉,耳邊傳來法淨一聲:“走吧。”纔回過神來。
眼睛褐藍雙色的少年收斂之前的表情,口鼻冷哼了一聲,環抱雙臂跟在胖和尚後面,反倒另一個孩子好奇的東張西望。
“大師傅,那位陸先生是什麼樣的人?”
“有學問…..有修爲……”法淨僧袍敞開,在兩側飄拂,肥厚胸口上佛珠嘩嘩摩擦響動,大圓臉猶如彌勒笑起來。
“呵呵…..還有難得的德行。”
和尚側過視線,看去一聲不吭在走的宇文拓,輕聲重複:“德行很重要。”
回答他的,是宇文拓又一聲冷哼。
通往陸家村的泥道,三人一側,還有個負着木劍的少年嘴裡叼片樹葉,探頭探腦的看過來。
“你們也找陸先生?”
和尚點點頭:“是。”
“唔…..我記得陸先生在那邊!”李隨安指去村西山腰,“我跟你們講,陸先生喜歡清靜,這個時候,山上靈氣充沛,對修行有幫助!”
“哦?”
法淨停下腳步,這才仔細端詳少年,一身布丁的褐黃短衣,相貌清秀,脣間含着一片樹葉,眉宇間多了機靈勁兒。
“小施主……不可,誑言。”
言語溫和,說完帶着宇文拓,還有之前說話的少年,一起走去村口,李隨安“哎哎”的聲音追在後面。
還在說道:“你們怎麼不信呢?是真的……”的時候,村裡曬壩,一個山羊鬚老頭兒沐在陽光裡慢吞吞的打着拳,身後是陸家村八條大漢,露着胸肌揮舞石鎖、磨盤,風裡全是呼呼的聲響。
緩緩打出最後一拳的老頭兒,收功回息,無神雙目望去村口,感受到一股祥和佛氣,鬍鬚微抖,輕撫須尖,勾出一抹笑來。
“大師來陸家村有何事?”
周圍舉石鎖、揮磨盤的八人停下手臂,鼓動彈跳胸肌,歪頭看去進村的四人,三個少年,直接濾過,緊緊盯着同樣袒露胸口的大和尚。
陸盼輕描淡寫丟開手中數十斤重的磨盤,砸在地上,發出‘嘭’的沉悶聲響,他拍了拍手上灰塵,目光警惕。
村口,法淨道了一聲佛號。
“貧僧來見,陸道友,還望諸,位行個,方便。”
一旁,李隨安吐出樹葉,抱着手臂靠近宇文拓兩個少年身邊,挑了挑下巴。
“看見沒有,又一個高人前輩,眼睛看不見,都能認出這胖和尚是出家人,看那邊八條壯漢,嘖嘖,那身肌肉,別那些個大將軍厲害吧,倒是別見到陸先生害怕的尿褲子。”
“嗯嗯…..是有些厲害,往後我也能像這般就好了。”跟在宇文拓身旁的少年,面色菜黃,身形瘦弱,看着那邊八人,“不知道陸先生能不能讓我變成這邊。”
“哼。”宇文拓看了一眼那邊八人和老頭兒,就不再看了,冷聲道:“一個修爲都沒有的瞎子,一羣莽漢,有什麼厲害的。”
不過他倒是沒說即將要見到的陸良生,一進棲霞山後,能感覺到這片大山之間,法陣連橫,而且下方田野、河道也有靈氣匯聚,沒點能耐,還真佈置不出。
想着時,那邊的老頭兒已經和胖和尚溝通過了,走在前面帶路,過去的籬笆院牆,開繁的一朵朵牽牛花伸出牆外在風裡撫動,蝴蝶、蜜蜂花間起舞,幾隻飛鳥越過衆人頭頂,落去院中柏樹枝頭,眨着眼眸看去下方。
一進院門,法淨道了聲佛號,樹下石凳上,頸脖戴着銅圈的童子,抱着紅公雞碗,偏過小腦袋,看着他們。
“你們找誰啊?”
“明月,這位大師是來找師父的。”王半瞎自然知道童子的身份,笑呵呵的開口說了句,衆人還在那他口中:“師父”二字上沒反應過來,就見那凳上的孩童放下碗,朝竈房脆生生的開口。
“先生,外面有個胖和尚找你。”
吱嘎~
竈房門扇打開,陸良生端着碗出來,看到院中胖大的身形,還有個背後負木劍的少年,臉上神色都愣了一下,身後,還有李金花、道人、陸小纖重疊探出腦袋,房門正中紅憐直接露出半個身子,把那邊三個少年嚇了一跳。
“法淨大師怎的來了?”書生收起碗筷,做了個請的手勢,“先在樹下稍等片刻。”
法淨笑着過去,僧袖一擺:“陸道友請便就是。”
檐下,陸良生笑着點點頭,看了眼又跳又揮手的李隨安,轉身回到竈間將碗筷放下,出來時,道童明月已在小爐上燒起水壺,見到先生過來,端起自己的碗筷,飛快跑去了竈房。
宇文拓平復一下情緒,就那麼站在菜圃邊看着樹下那書生打扮的陸先生,與和尚說笑,袖口一粒米飯都沒注意到,一副文文弱弱的模樣,哪裡像什麼修道高人。
“你這就不懂了。”旁邊李隨安大抵看出他心裡想什麼,拿手肘抵了抵:“越是普通,越說明修爲高深,你看哪個得道高人,是整天一副盛氣凌人,威風八面的樣子?”
“你這麼一說,到好像那麼回事。”
宇文拓冷着臉點了點頭,“不過,你怎麼看出來,這陸先生就一定是修爲高深?”
“我又沒說看出來。”李隨安大大咧咧伸出手臂,攬過對方,在他肩膀拍了拍,揚起下巴:“因爲那是我師父!”
“你……”
宇文拓語塞的看着他,餘光裡忽然看到菜圃一坨黑影爬出,背上密密麻麻的疙瘩映着晨光,讓他不舒服,隨腳一踢,將那東西踹了回去。
.........
“賀涼州一別,我去了北周,那邊風土人情,與南方有異,也很有趣.......”
“嗯,貧僧,一路回,去,天治城,外,遇上孫道友,可惜,身邊帶着,一羣無,親人的孩童,不能陪行。”
“一羣?”
“是,部分已在,萬佛,寺安置,剩下的不願,那邊,那個雙眼褐藍,的孩子,將,廟裡鬧的,不寧,只好,重新給,他找一個歸宿......”
“呵呵......”
柏樹枝葉輕搖,粼粼光斑投去下方石桌,和尚書生說笑了一陣。
噗噗噗......
小爐上,水已燒開,熱氣騰騰。
陸良生挽起袖口,提過水壺將兩人面前的茶沏好,將茶杯推去胖和尚面前。
“大師來這邊就是爲了這三個孩子?”
“是,兩個......”法淨端起茶水,彷彿不覺滾燙,抿了一口,“那位負,劍少年,自行,來的,他身上有,劍修的痕跡。”
陸良生掃過那邊嘀嘀咕咕說話的三少年,笑道:“是我教的,不過沒想到他居然會自己找過來。”
“他心誠!”和尚重重落下兩字,倒是肯定了李隨安。
說到這裡,其實來意已經很明顯了,法淨頓了頓,胖大的身軀站起來,豎印朝陸良生躬身。
“還望陸道友,收留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