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將明,杜伏威頂着一雙滿布血絲的眼睛跑向了前營。
昨天晚上唐軍的的確確又來了,來的士兵還不少,怎麼也得五六萬人左右。這些士兵堂堂正正的在營外列出一個個方陣,熊熊火把將大營之前照亮如白晝,藉助望遠鏡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絕不是虛張聲勢,然而這些唐軍士兵根本沒有攻營,他們等隋軍看清楚之後,就把火把給熄滅了,就這樣在一箭之外敲鑼打鼓,當你以爲他們已經走了,然後又點亮了火把,又讓你看一次,彷彿生怕他不知道唐軍在外面一樣,黑燈瞎火之下,又不敢擅自出兵,生怕中了唐軍的詭計,於是就這樣僵持到了天亮。現在天亮了,杜伏威倒要看看他們搞什麼名堂。
“李孝恭到底搞什麼名堂?唐軍都跑了嗎?”杜伏威氣沖沖問着闞棱。
“還在。”闞棱一臉古怪的表情,“唐軍還在睡覺。”
“什麼?竟然在我們的眼皮底下睡覺?”杜伏威眼珠子都鼓了出來,當他跑上瞭望搭一看,差點把舌頭給生生咬斷。
果真如闞棱所言,除了部分唐軍在外圍巡視之外,餘者坐在地主,東倒西歪、背靠着背的呼呼大睡。
這……
杜伏威驚呆了。
他發誓,自己這輩子從來就沒見過這麼膽大包天的敵人,哪怕是亂匪,也比眼前的唐軍認真、負責。
這到底是幹嘛?
一個二個都不想活了?還是活得不耐煩了?
便在這時,一名沒有攜帶武器的大將策馬而出,緩緩來到營門之前,根本無視指着自己的箭弩,在衆目睽睽之下,直接走到轅門之外,抱拳行了一禮,大聲說道:“在下盧祖尚,請杜將軍一敘。”
“我就是杜伏威!”杜伏威也佩服此人的膽量,還禮道:“盧將軍有什麼話要說?”
“奉荊王之命,率領八萬將士前來歸降,萬望杜將軍接納。”盧祖尚強忍着恥辱之感,大聲說道。
“……”
剎那之間,隋營一片死寂。
包括杜伏威在內ꓹ 全都被震到了。
有八萬士兵在手,竟然還投降?
這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此言當真?”良久ꓹ 杜伏威纔回過神來。
盧祖尚道:“不假。”
“盧將軍能否入營一敘?”
“可以。”
當營門打開,盧祖尚大大方方的走了進來,杜伏威在闞棱的護衛下ꓹ 迎向盧祖尚,並且問道:“這是爲何?”
“事到如今ꓹ 杜將軍覺得還有必要再打嗎?”盧祖尚也不隱瞞,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杜伏威和闞棱面面相覷。
李孝恭竟然跑了ꓹ 將這嗷嗷待哺的幾萬張嘴甩給了大隋?
杜伏威稍一沉吟ꓹ 道:“我大隋也不想生靈塗炭,不然也不會拖到現在了,不過此事還需我軍主帥來定奪,還請盧將軍回去約束好唐軍將士,準備接受大隋收編。”
“喏。”盧祖尚應了一聲,離開了大營。
不久!
收到鷹信的楊善會帶兵而來,正式接受盧祖尚的投降。
儘管投降對於唐軍來得比較突然ꓹ 但並沒有牴觸和反抗,相反ꓹ 當他們聽說不用跟隋軍打仗的時候ꓹ 爆發出了一陣陣歡呼聲。
說到底ꓹ 還是因爲李淵在荊州底蘊太淺ꓹ 經營得不到位。這些將士剛剛成爲唐朝的子民不久,便接連讓李淵送上戰場ꓹ 而且每一場大戰都以慘敗告終ꓹ 未能取得一點實際性的戰果。敗得多了ꓹ 看不到半點希望的唐軍將士厭戰、畏戰情緒大生,而李淵又沒有安撫人心ꓹ 以至於這些戰爭意志早已消失殆盡的荊州兵,早就不願爲‘薄情寡恩’的李唐王朝賣命。
……
楊善會騎在戰馬上,和數十名大將注視着降卒,而王雄誕則負責率軍去收繳堆積在營前的兵甲。
看着一陣陣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唐軍士兵,楊善會頗爲感慨的說道:“我楊善會也打過無數場仗,勉強稱得上身經百戰,但今天還是第一次看到七八萬士兵老老實實向敵人投降的場面,他們所以這樣,不是將士們不忠,而是李淵不仁不義、愚蠢至極所致。看他李淵自入主關中至今,都幹了些什麼破事?將一張地圖攤到桌子上,然後全面開殺,一次性就跟我大隋和樑師都、薛舉、朱粲幹上了,連個具體的目標都沒有,結果兵力分散,處處碰壁。從關中逃到荊州以後,還是不長記性,還是東搞一下西搞一下,看看他,都做了些什麼?先是和蕭銑打,還沒把蕭銑殲滅,又放下這一邊,頭腦發熱去搞王世充,將隋唐之間的緩衝生生打沒了,然後又和我們打……除了敵人滿天下,啥都沒撈到。好好一個荊州被他禍害成什麼樣了?他如今作死作孽,也難怪這些將士不肯爲他賣命。”
杜伏威不禁無語。
下河東、佔關中那會的李淵的確過度膨脹了,但敗逃南方後的李淵不是想打,而是不得不打,要是不拼命去打,只能益州和半個荊州的他怎麼可能是大隋的對手?只有趁着楊侗一心對外,騰不手來收拾中原諸侯之前打出一個新局面,才能站穩腳跟,若不然,跟現在有什麼區別?
李淵的戰略其實沒有錯,錯就在他選錯了發展方向,要是他一心一意去搞蕭銑、林士弘,說不定長江以南都是他的,但他偏偏去弄王世充這個天然屏障,結果王世充完了,李世民也被打得精疲力竭,最後白白便宜了大隋。
不過仔細想想,杜伏威感到有些慶幸,幸好李淵搞錯了方向,不然的話,他杜伏威極有可能接受李淵投降,當了李唐的吳王,真要那麼幹,早就變成一堆黃土了,“大帥,末將有一事不明。”
“何事?”楊善會問道。
“李孝恭雖然逃掉了,可是他的最終目的還是襄陽,襄陽本就有兩萬左右的駐軍,如果我們把李孝恭這兩三萬人放了,那襄陽就有五萬左右的精兵。要是將之攻破,難度至少增加一倍以上。”看了楊善會一眼,杜伏威又繼續說道:“依末將之見,他雖然已經走了三四個時辰,但以我軍騎兵的速度,說不定還能追得上……。”
“李孝恭他逃不掉。”楊善會微笑道:“我等只需靜候消息便可。”
“大帥說的是羅將軍?”杜伏威又驚又喜。
“對,羅將軍昨天已經張網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