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麗正殿偏殿,韓志默默等候着,如今他已經是武川衛在襄陽的直接負責人。
武川衛是在李淵的‘隻眼’基礎之上發展起來的,原本是一個秘密的暗殺監督機構,總人數沒有超過三十人,是極爲隱蔽的存在,之前連李建成和李世民都不知道。
但李元吉接手以後,便從暗中走向了陽光之下,名字也變成了現以的武川衛。並且在李淵的大力支持下,成立了監視百官監察院,後來權力擴大到監軍和監視平民,經過接近一年的發展,最終變成一個遊離在朝廷律法之外的特務機構,不但內外兼管,還有先斬後奏之權。
武川衛的前身是李元吉的新軍,衙門佔據一里坊之地,設有軍衙、監獄、軍營三個部分。
尤其是關隴貴族謀反以後,李淵食宿難安,擔心有人造他的反,便讓武川衛加強管控,凡是與關隴貴族獨孤派有關的人,不管是官職、軍職有多大,都要一一清洗捕殺,而這道密令的結果便是讓李唐軍隊、官場陷入高壓恐怖之中。
李元吉爲主時期,更是下達了‘寧可錯殺百人,不可放過一個’的命令。這道命令下也讓很多人家被武川衛弄得家破人亡。
他今天前來求見李建成,是準備完全李淵留下的任務,將逗留在襄陽的世家大族消滅乾淨,將其錢糧收入國庫,然後運往益州。
等了一會兒,後殿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見是李建成到來,韓志連忙起身行禮:“卑職韓志參見太子殿下。”
“韓長史免禮,請坐。”李建成示意韓志就座。
“多謝殿下。”等李建成坐好,韓志才依言坐下。
李建成淡淡一笑:“以前在大興時不時相聚,通過韓長史得到許多精美價廉的書籍,到了襄陽這麼多年,韓長史好像還是第一次前來東宮吧?”
李建成的弦外之音韓志如何不知,臉色微微一紅,拱手道:“若非太子殿下提攜,卑職還是低賤的商人,知遇之恩,卑職時刻不敢忘。”
李建成呵呵一笑:“爲國薦纔是我職責所在,沒什麼恩不恩的。倒是韓長史的種種表現令我側目哪。”
“聖上不棄之恩,卑職只能以這死相報。”韓志說道。
李建成不置可否,也懶得和他兜圈子,問道:“襄陽街頭情況如何?”
“回稟殿下,因爲聖上移駕而造成的混亂已經平息,不過卑職這幾天也抓了數百名散佈流言之人,從他們招供來看,應該是同一批人所爲。”韓志說道。
李建成爲之一怔,沉聲問道:“你以爲是何人所爲?”
韓志遲疑道:“這些人都是收人錢財的普通老百姓,至於是何人所爲暫且不知,隋朝細作應該可以排除在外。”
“何以見得?”李建成追問道。
“襄陽即將移交給隋朝,卑職認爲隋朝皇帝並不希望襄陽出現大動盪,以免城池遭到破壞。”
“言之有理。”李建成雖然不恥助紂爲虐的韓志,卻比較滿意對方的說辭,又說道:“這麼說來,韓長史認爲是家賊所爲了?”
“這些傢伙恐怕恨不得我軍離開襄陽,以便迎接新主。”韓志說到這裡,連忙將話題引正題:“殿下,我們最好儘快依照聖上吩咐,將這些牆頭草拔出乾淨,不然的話,這些人動用各種人脈關係,把我們拖在路上,從而爲隋軍創造機會。”
韓志就是在提醒李建成,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要是他不答應,那武川衛便會依照聖命,自行其事了。
李建成沉思良久,終於點點頭道:“有哪些世家大族需要清理?”
韓志呈上一本厚厚的奏疏,躬身道:“此事事關重大,卑職不敢擅自做主,請殿下過目,由殿下決斷。”
李建成接過一看,臉色微變,斷然道:“涉及到的人實在太多了。不準。”
“殿下,請恕卑職直言。這份名單與聖上的要求完全符合,殿下何以拒絕?”韓志擡頭,絲毫不認的看向李建成。
“那我問你。”李建成說道:“韋氏何罪之有?”
“韋氏以低微的價格大量置辦田產、店鋪,不但分配到各房子弟名下,便是家奴也有。要是韋氏忠心耿耿,應該把田產變便,入蜀置產纔對,而不是在襄陽境內。”韓志搖頭道:“韋氏用心可誅,又與隋朝皇族有關係,要是他們登高一呼,只需寥寥數百人,即可佔據峽道要塞,到時候,殿下和衆多將士又如何入蜀?”
“這……”李建成皺眉道:“夷陵和巴東守軍皆是父皇心腹之將,自然是可信之人。”
“但,人是會變的。他們所掌握的要塞,能夠換取高官厚祿,難免會有人經受不住利誘。就算他們是忠臣良將,但他們的屬下呢?在我大唐處境不妙的情況下,殿下認爲萬千將士能夠經受得了金錢、美色、高官的威逼利誘嗎?“殿下別忘了,當初王世充家族也是在艱難處境之下,被內賊獻了城的。”
韓志心下一嘆:韋氏等族之心,路人皆知,都到這步田地了,這個李建成竟然還心慈手軟、猶豫不絕,他這種優柔寡斷的性格,就算登基爲帝、實權在掌,也壓不住蠢蠢欲動、野心勃勃的李世民、李元吉。李淵不願移交權力,恐怕也和李建成的軟弱性格有關吧?
李建成沉默片刻,纔將名冊還了回去,下定決心道:“也罷,韓長史看着辦吧,需要什麼配合,只管回來找我。”
“卑職告退。”韓志接過名冊,轉身便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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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襄陽物價高攀不下,但總的來說,還算比較穩定,且因爲李淵受數十萬將士家眷脅迫,百姓都得到應有的補償,幾乎是家家都有餘糧。所以襄陽百姓的生活都比較正常。
但街頭巷尾隨時出現的武川衛已經擴張到了三千人,他們現在的權力極大,不但能夠隨意抓人,也可能隨意闖入民居,自從李淵離開以後,他們每天全體出動,分佈在襄陽的各個角落,監視着各個關鍵點。
但是對於武川衛,百姓不再像以前那麼害怕了。首先是武川衛移交給韓志以後,不再像李元吉那般無惡不作,哪怕是抓人,但只要底子乾淨,都會平安放回,人是善忘的動物,久而久之,就把武川衛的兇殘給忘了;其次,隋唐之間的休戰協定已經風傳全城,也知道唐朝不能用無辜百姓下手,人們都認爲戰事不會發生,但是他們忘記了,目前的襄陽還在李唐的掌控之中。
一座酒肆內,十幾名士族子弟正在二樓一間寬敞的雅室內聚會,今天是韋匡伯次子韋思齊二十五歲生辰,他邀請好友喝酒慶祝。
韋思齊被衆灌了十幾杯酒之後,只感到頭昏眼花,舌頭都有點大了,眼看大家起鬨着又要來第二輪,慌忙道:“這酒是英雄烈,可不是一般的酒水,要是你們把我放倒了,誰誰來付帳?誰來帶你們去瀟湘館?”
“今天壽星只負責喝酒,酒錢我們來付,要是壽星醉了,我們就把擡去瀟湘館聽曲,大家說好不好?”
“好。。”
衆人轟然叫好,大家按得韋思齊動彈不得,一人捏着他的鼻子,呼吸不暢的韋思齊只能張開嘴巴呼吸,另外一人往他嘴裡灌酒。韋思齊無奈,只能飲下。
就在這時,只聽大門發生‘砰’的一聲被人踹開,只見一夥武川衛從外面衝了進來,嚇得衆人紛紛坐起身,房間內頓時鴉雀無聲。
韋思齊也坐了起來,他有點頭重腳輕,但頭腦比較清醒,正所謂酒壯慫人膽,這話放到韋思齊身上亦然,他拍着桌子質問道:“你們要幹什麼?”
“原來是韋公子,難怪這麼囂張。”一名身材瘦高的將領冷冷的說道,臉上還有一道猙獰的刀疤,他名叫任安,乃是武川司的校尉,但同時,也是韓志安插進來的黑冰臺校尉。
“我們在這喝酒,一沒犯法,二沒言政,三沒影響他人,你想怎樣?”韋思齊怒視他道。
任安目光掃了一圈,發現都是名單之上的世家子弟,心下大喜,冷冷的說道:“我們得到密報,你們是隋軍探子,給我搜身!”
衆武川衛一擁而上,不管這些文士如何掙扎怒罵,便強行拔下每一個文士外衣,忽然有一名士兵大喊,“將軍,我搜到了!”
士兵紛紛起身,只見這名士兵高舉着一塊銅牌,正是從前隋軍斥候的腰牌,那名文士也不是傻子,面如土色的大聲辯解:“這不是我的牌子,你們故意栽贓陷害。”
韋思齊當然也知道對方的用意,要是任由武川衛將這位杜氏子弟帶走,大家也都逃不掉罪責,頓時大怒道:“他是杜氏子弟,根本就不是什麼敵軍探子,別以爲我們不知道,你們栽贓陷害。”
韋思齊沒有出仕,不知人心險惡,他沒有看出武川衛就是衝他們來的,而對方等的也就是他這句話。
任安冷笑道,“證據確鑿,韋公子居然還要庇護他,原來你們是一夥的,難怪在一起大吃大喝...看來我是抓到大魚了,把他們統統給我帶走。”
武川衛聞言便上前拖人,文士們哪肯跟這羣惡狼走,一個個拼命反抗,任案拔出佩刀,一刀柄重重地擊打在韋思齊的後腦勺上,他頓時暈了過去。
酒肆外面早已包圍了一百多名武川衛士兵,周圍行人指指點點的悄聲議論,武川衛忽然抓人,也不知是誰要倒大黴了。
很快就看到大羣士兵從酒肆內走了出來,一羣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文士雙手被反綁,嘴裡都堵着一塊破布,像狗一樣被扔起了密不透風的馬車內,直奔武川衛衙門而去。